秦青不会骑自行车。
坐车也不熟练。
她有些想学。
回羊管胡同的路上,秦青悄声问过唐根生。
卑微的让人怜悯。
“过几日,等雪化差不多了,我带你找个空地儿骑两圈。这个不难学,练几次就会了。”
其实,唐根生想说的是‘摔几次’就自然会了。
只是怕敏感的秦青又独自emo,觉得自己不珍惜她,不受呵护。
这女人吧……
用的时候很顺手,很舒服。
可不用的时候,各有各的小缺陷。
秦青的自卑,用的时候很赞,有帝王般的享受。
用完了,回到日常。
唐根生的言行举止就不能太随便。
时刻考虑秦青的心思,避免她陷入牛角尖。
林静恰好相反。
唐根生每次跟她在一起,用起来得心应手,每次都跟花了3000块钱似的。
作风大胆,花活频出。
用完了,回到平常。
一句话便能形容——通透过的女人,那是相当之黏人。
恨不得化身油性水原胶。
吧唧一下。
自此共用一个裤裆。
备注:此处只是少量运用艺术性的描述,夸张程度并不太大。
人无完人,唐根生既然拥有了这个使命,肩负起这些责任,也必然会尽心尽力,努力做到完美。
来到羊管胡同。
秦青先一步下车,小碎步往院子里跑。
不愧是村子里长大的姑娘。
无论身体再怎么被鞭挞,疼痛只是肤浅的绊脚石。
咬咬牙,硬挺着就能过得去。
嫂嫂这人吧,心理很脆弱,但身体却很坚强。
唐根生扭过头,看到秦青上了台阶,过门槛时用手扶着左边门板。
就能猜出她其实在走路和做动作时,很疼。
可她依旧小碎步挪动的飞快。
要跟回家的唐根生拉开距离。
要去刘大妈那边接张东帆。
要表现出长嫂和小叔子之间明晃晃的关系。
用她自己的伤痛和忍耐极限。
努力去争取。
去尽可能的表现。
只为——不给唐根生添麻烦。
唐根生拎着网兜进了院。
“婶子,早啊。”
“嘿,刘大妈,做着饭呢?”
“婶儿,耿叔还没起啊?哦,倒夜壶去了?没见着呢。”
唐根生推门回了屋。
没再理会身后碎碎叨叨的议论声。
可能一开始在讨论秦青,谈论死过人的屋子以后可怎么住。
再后来便肯定会延伸一下子。
张经兴不再是三掌柜小老板了。
工人阶级,张家二代顶梁柱张康来也遭了难。
以后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过呀?
唐根生来了院子。
必然会再次引转新的话题。
老张家注定在年前成为这一片,乃至京城很大一部分胡同里的下酒菜。
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是饭桌上的小咸菜。
逃不掉的。
也就没必要在意。
唐根生看的可比秦青开的多。
掀开棉帘子,进了屋。
秦青正用筷子点了煤油,给棒子瓤上怼。
“你们先吃饭,我点炉子。”
唐根生把网兜递过去。
秦青赶紧直起身,接了过去。
“我去找耿婶儿换一块蜂窝煤吧。”
秦青边忙着往外拿饭盒,边提议。
她自己的话,宁可点炉子烧煤球,也没打算浪费一块蜂窝煤。
毕竟现在公公爹不是煤铺掌柜了,以后家里买煤也得是指标。
虽然现在有很多,可也架不住经年日久的烧。
秦青很容易便代入到未来必然会逐渐困苦的生活里头去。
“你和东帆先吃饭,我去吧。”
唐根生拿了蜂窝煤夹子,转身出了屋。
“嫂子,好香,是肉汤吗?”
张东帆目光炯炯,盯着饭盒一眨不眨。
家务事跟他从来没有关系。
他只负责吃喝玩乐。
不过,那是从前。
至于以后,嘿嘿……
小家伙就有的受了呢。
唐根生换了烧透的蜂窝煤回来,垫在中间当引子。
跟最下面的蜂窝煤之间,沾了煤油的棒子瓤也被唐根生丢了进去。
棒子瓤这玩意儿不禁烧,作用也就是引燃蜂窝煤。
等唐根生呼噜呼噜扒完了自己那份卤煮火烧。
煤铲子按了按冒尖的蜂窝煤,高度就立马被压下去了。
“东帆,你搁家里待着,要是害怕就去院子里玩会儿。我和你二哥去接妈回来。”
秦青吃饭也快。
吃完了饭,顺手拿了个白瓷碗,给张东帆的饭盒替换出来。
别看张东帆就半份卤煮火烧,可他或许是跟康素萍待久了吧,吃东西细嚼慢咽的。
这会儿还在扒拉呢。
不过在唐根生看来,张东帆这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此时吃饭已经算快的了。
估计这些时日,他也没吃着什么好吃食。
而且卤煮火烧多好啊。
有肉味,有肉汤煮泡的火烧,他爱吃着呢。
唐根生见秦青又开始舀凉水刷饭盒,上前拦住她。
“先这样吧,装起来带着,我回去兑热水刷。”
秦青迟疑了一秒钟,最终还是又盖上了盖子,用抹布擦干净外面,装进网兜里。
主打一个说啥听啥。
载着秦青去中医医院的路上,比从黑芝麻胡同到羊管胡同可轻松太多了。
秦青也很喜欢这一段路。
她能无所顾虑的抱着唐根生的腰,把脸颊贴在他宽阔坚实的脊背上。
来到医院院最近的公交站牌。
唐根生停了下来。
“你自己过去吧,中午去食堂打饭吃,多打点好吃的,别不舍得。晚饭我过来送,顺便接你回去。”
唐根生说着,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钱和票。
嫂嫂秦青这么乖巧听话,唐根生不吝啬给自己女人提供更好一点的物质圣湖。
直白的说接秦青回去,也早有铺垫。
甚至秦青在这件事情上,比唐根生还要坦诚直接。
出门走前,秦青从家里拿了小半袋棒子面给刘大妈送过去。
这是张东帆在刘大爷和刘大妈家过夜的‘报酬’。
可能也会让张东帆在刘大妈家吃早饭。
也不是每天早饭都让张东帆吃卤煮火烧。
家里都这样了,还想好事儿。
平常院子里,早饭喝碗棒子面糊糊就很不错了。
大部分时候,棒子面糊糊都没法立住筷子。
秦青的表现预示很明显。
她现在对待唐根生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秦青下了车子,往唐根生身前凑了凑。
唐根生笑了笑,左手在她腰间搂了搂。
周边街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公交站这里也有人候车呢。
大庭广众之下分别吻就别想了。
影响太恶劣。
容易引来红袖章老太太的怒斥和抓捕。
“去吧。”
秦青偷偷捏了捏唐根生的虎口。
不是故意捏那个位置,纯粹是碰巧了。
她就是想通过肌肤之亲来表达自己对唐根生的眷恋。
和喜欢。
秦青左右看看路,走到了路对边,在拐进医院的时候,还朝着唐根生这边看了一眼。
唐根生冲着秦青摆摆手。
他之所以没立刻骑车离开,也就等这一趴呢。
果然看到秦青脸上露出了喜悦。
心思敏感的姑娘最吃这一套。
俗称:操控细节。
事毕,妥了。
就能立刻离开。
唐根生没考虑再送康素萍回羊管胡同。
他还要去木器营造厂找关师傅呢,哪乐意管继母回家的小事儿。
自个儿坐公交去。
木器营造厂里。
关师傅端着小徒弟泡的一大搪瓷缸子茶叶水,来到车间门口跟熟络的老同志们扎堆闲聊。
“嘿,张家又出大事儿了,你们知不知道?”
“哪个张家?”
“嗐,不就是北小街煤铺那个掌柜么?”
“这次是他儿子。”
“他儿子又怎么了?”
“不会也偏瘫了吧?这一家子可也太倒霉了。”
“那倒不是,死了。”
有老伙计一语惊人。
“老张头,你说清楚些,张家的哪个儿子?”
关师傅也忍不住搭话。
“是啊,老大,还是老二?”
“咋不是老三?”
“老三才半大点的孩子。”
“就是小孩子才容易夭折,都长大小伙子了,还能动不动就死?”
“听说呀,是入室抢劫,结果钱没抢多少,被家里人割了脖子,那贼人临死之前,牛角刀戳了人心脏……啧啧。”
依旧是信息的影响力中心,关师傅口里的老张头。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传谣起来从来不直来直去。
非得七拐八绕不可。
不会断句的狗东西。
关师傅恨得牙痒痒。
其实轮到他的话,也是一般无二。
只不过他见惯了这些憋不住话的人下场大多很惨。
多嘴的毛病早在建国前就被吓改了。
但八卦之魂依旧坚挺。
这年头娱乐活动几近于无,一群老帮菜们,连找半掩门的能力都不具备,也就只能靠着这种八卦排忧解难。
关师傅话少,但好奇心一点不比别人差。
“张家老大。机械厂的那个。啧啧,死的老惨了,听说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断了气……”
“乖乖,那得多遭罪?”
“这是遭罪的事儿吗?”
“这老张家的祖坟不是被人挖了吧,接连这么倒霉。”
“那谁知道……”
关师傅吸溜了一口茶叶水,嚼着茶味儿还浓的茶叶沫子,心下暗想。
有没有被动祖坟不清楚,可事儿办的忒不地道,把亲儿子唐根生当累赘赶出家去……
肯定是损阴德了。
唐家人是出海没的,谁知道这些年有没有游回来,飘上岸?
兴许就飘回了紫禁城,一直在瞧着儿子呢。
结果张经兴那老家伙不是个东西,有了新婆娘连亲儿子都丢。
关师傅也猜测过。
大概率是把当年的委屈都按在唐根生身上了。
赘婿翻身,亲儿子也成了出气筒。
报仇报怨,唐根生平白代唐家受过。
嗯,或许也不算平白。
谁让他姓唐呢?
“关师傅,关师傅,外面有人找。”
厂内主干道上,有人站在红砖砌的下水道沿儿朝厂房这边喊。
“哎,来了,来了。”
“老关行啊,又有活上门了。”
“越到了年根,你家伙越忙活起来了……”
工友们都是老伙计,有调侃的,有羡慕的,倒是没表面拉仇恨的。
气氛蛮和谐的。
关师傅回头,看到了小徒弟跟在自己身后,把搪瓷缸子递过去。
“别偷喝啊,我可掐准了线呢。”
大搪瓷缸子里的茶叶水就那些。
第一泡最艳,味儿最浓。
关师傅可不舍得让小徒弟们给嚯嚯喽。
看准了位置,免得他们偷喝。
小老头干木匠的,眼神要是不准,怎么评级成相当于中级知识分子的呢。
来到厂门卫处,看到了唐根生。
关师傅找人托话问黑芝麻胡同林静,其实只是知道张经兴中风偏瘫。
张康来的事情,他是刚刚才知道的。
唐根生但凡早来二分钟,关师傅或许还会以为出事儿的会是唐根生呢。
要说入室抢劫,抢张康来可没有抢唐根生更合理。
别人不太清楚,关师傅可太清楚唐根生了。
有钱。
老有钱了。
“关师傅,我过来跟您说一声,工程不变,该收拾还得尽快收拾,尽早不尽晚呐。”
“唐小哥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待会儿就让人去说一声,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明儿吧。等明儿一早,连人带料一起过去。”
“好嘞,就这么说定了。关师傅,您可得事先叮嘱好,活一定要干仔细。”
“这你放心,出了问题只管来找我。”
关师傅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还是没把宽慰唐根生的话说出来。
没到那种地步,也没亲近到那个程度。
还是装不知道为好。
就当……
依旧只知道东家亲爹中风住院这件事吧。
唐根生从木器营造厂出来,直接回了黑芝麻胡同。
南锣鼓巷主街往黑芝麻胡同拐,路面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
胡同两侧都堆积着厚厚的雪窝子。
再往里面骑,已经有个略微宽阔的角落,有几个孩童围着开始堆雪人了。
早上出门早,唐根生是撵着积雪出的胡同。
拎着二八大杠往院里走,看到背着手往外溜达的一大爷那瑛宁。
“一大爷,这是出去遛弯啊?”
“是啊,出去逛逛,晒晒太阳。”
停雪了,憋家里太久的那瑛宁自然是憋不住。
何况,他还打算再去五哥那边讨口茶喝呢。
他家的茶,可比自家的好喝多了。
“刚瞧见好像你院子还没打扫呢吧?”
“一早去了趟医院,想着回来再扫呢,咱院子里的活,我可是没赶上……”
唐根生垫了一句。
“不算什么,咱院的邻居都理解,没人吹毛求疵找麻烦。不还有我嘛,放心吧。”
一大爷那瑛宁笑呵呵的说,内容很丰富,听着也很提气。
很难想象,这跟曾经偷摸带了人冲进自己屋要抓破坏分子的老头儿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