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整理完毕之后,刘昕终于闲了下来。
这时涿郡的治水工程也逐渐结束,村宴多了起来。
刘昕便跟着母亲周氏,逐日参加楼桑里族人之间的宴饮。
有了之前五年时间的积累,豆豉、豆酱渐渐的都用在饮食烹饪之上。
再加上葱、姜、蒜几种佐料的广泛使用,即便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调味品,做出来的菜肴依旧非常美味。
安稳的日子才过了没两天,蒲浑却一脸严肃的找了过来。
这个赵国大汉满脸都是烟火之气,衣衫、须发都有不少被火焰焦灼之处,足见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刘昕满脸歉意的拱手道:“这数月以来辛苦叔父辛勤劳作了,若是有什么事情遣徒弟来招呼我一声即可,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蒲浑却不像往日那般客套一番,他恭敬的拱手低声道:“郎君,有一件事还得仔细提防小心才是。
这几日治水结束之后,元起公安顿好那些参与治水的冀州流民,又让我带人送一批枪矛、铁器给他们,我就发现一些端倪隐患。”
刘昕本以为蒲浑寻找过来,是铁匠铺那边有问题,万万没想到竟是那批冀州流民出了问题。
他当即神色凝重起来:“叔父,冀州流民那边有什么问题?莫非是元起族叔安排的哪里不妥?你只管跟我讲来就是。”
蒲浑反复斟酌片刻,才小心的低声道:“这事也怪不得元起公,若非我是赵国人,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些内幕。”
又沉吟片刻,蒲浑神色坚定的开口反问道:“郎君可曾听说过太平道?”
“太平道?”
刘昕当即一愣,露出惊讶的表情,“大贤良师张角?他竟将手伸到幽州咱们这里来了?”
蒲浑松了口气:“既然郎君知道张角就好,此人原本是冀州名士,后来自称得神人传授《太平经》转而修道。
大概在建宁初年吧,当朝皇帝刚刚继位时,张角便在魏郡一带传道、收徒,很受当地大户巨室尊崇。
当时我在赵国冶锻兵器小有名气,有太平道人自称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企图拉我入教,被我严词拒绝。
其后这些太平道人时常来骚扰,竟动用郡县官府势力来逼迫我,无奈之下只好携带家小来幽州投亲。
路上又遭遇山匪劫掠,一家人各自分散,若非我在涿县遇到郎君援手相救,几乎死于沟壑之间。”
刘昕早就对蒲浑的来历有猜测,以前以为他或许是冀州大户逃亡的锻奴,却不料他是为躲避太平道跑到的幽州。
虽说早就知道太平道会在十年后掀起大规模起义,刘昕依然没有料到会这么早就跟对方发生矛盾。
他神色凝重道:“蒲浑叔父,太平道源自于冀州,莫非那批冀州流民里面,有太平道徒隐匿其中?”
被楼桑刘氏收留为部曲的冀州流民,是从太行山中的矿场中筛选抽调出来的。
若是自家这批冀州流民之中隐匿太平道徒,那么太行山矿场之中的情况只会更加的严重。
刘昕从来不敢小瞧宗教的洗脑力量。
若是这两处被太平道渗透成了筛子,从楼桑刘氏的依靠变成了太平道的力量,就真的完蛋了。
不要再说什么匡扶天下再造汉室,恐怕等黄巾起义的时候,整个楼桑刘氏都要被太平道给一锅端了。
还好蒲浑轻轻摇头道:
“太平道徒并非隐匿在冀州流民之中,而是伪装游方道人刚来涿郡不久。
为首那人我曾在赵国见过,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之一,名唤张牛角。
其身后跟着的几名青年或许是张牛角的徒弟,倒是不曾见过。”
对于蒲浑提供的消息,刘昕心中极为警惕与重视。
这不仅仅是对太平道自身的重视,更源自于东汉朝廷自身的问题。
后汉复立之时,由于光武帝刘秀的神奇经历,导致他极为推崇谶纬。
谶纬就是神学说,是盛行于秦汉时期的重要社会思潮。
由于先秦天命神权、天人感应观念的流行,出现许多祥瑞灾异、神化帝王和河图洛书、占星望气等等说法。
原本西汉儒学中谶纬学说属于非主流,奈何出了个光武皇帝再造大汉。
又是天降陨石,大破王莽四十万大军,又是各种神秘现象屡屡帮助刘秀破敌。
这就导致大汉复立后,光武皇帝将谶纬学说也设立为官学。
不惜屡屡处罚不相信谶纬的大臣,甚至逼死了不相信谶图的大臣韩歆父子。
颇具神话色彩的开国天子都如此迷信,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皇帝、大臣上百年的推崇下,东汉百姓迷信也就理所当然了。
“为了救助那些冀州流民,楼桑刘氏夙兴夜寐,推食解衣,付出多少心血精力,只为收揽其心。”
刘昕眼神坚定道,
“无论是冀州流民、涿郡百姓还是乌丸部曲,皆是楼桑刘氏的根基,岂容太平道人做魑魅魍魉之举?
不就是用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么?他们太平道人那些仙法道术,看我今日如何给他们破除。”
如今张角创立太平道也没有几年时间,冀州流民虽说有人信奉太平道,终究更感激楼桑刘氏对他们的恩德。
刘昕就不信了,等到自己破除太平道人的手段,还会有那么多冀州流民愿意追随太平道。
“还好叔父早早的发现这个隐患,不然等到太平道深入人心,那时候真的就麻烦大了。”
刘昕思索片刻,低声叮嘱道,
“叔父,你去帮我准备一些材料,我有大用途,看我明日如何破除太平道人的妖法。”
蒲浑认真记下之后奉命离去。
刘昕又立刻去找老族公、刘元起、刘备等人,也务必让他们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果然,刘元起有些惊讶纳闷道:“昕儿,你怕是有些反应过度了吧?
百姓们愚昧迷信,平日里求告鬼神,求签问卜,驱邪舞傩都是常事。
即便有几个冀州跑来的太平道的道士也没必要如此重视吧?”
“是呀昕弟,我在涿县市集也听人说起太平道,在冀州许多大户巨室、郡县官吏都颇为推崇呢。”
看到老族公、刘备也都是一副如此的表情,刘昕的神色更加郑重起来:
“叔父,莫非你和族公、阿兄真的以为太平道仅仅是传道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