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往来蓟县与阳乐的要地。

连接幽州西部各郡与辽东的必经之处。

刘备率领的庞大队伍从这里往傂奚边塞进发。

他注意到沿途越来越多乌丸部众汇聚，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就在刘备准备派人出击，杀散这些乌丸部众时，渝怀却主动迎了上去。

扫视这些乌丸部族首领一眼，渝怀大声冷笑道：“怎么？莫非一个个不知道乌延、弥加是如何死掉的？

乌延勾连渔阳张氏，率兵一千六百精骑南下涿郡，弥加奉鲜卑檀石槐单于之命劫掠幽州边郡。

此二人觊觎我主刘君之家业，却被我主刘君布下天罗地网，亲手将乌延斩杀于涿郡，又有公孙君斩杀弥加狗贼。

随即我主刘君亲率义从之士数千人出塞，屠灭乌延、弥加所部大胜归来，你们莫非要拦路为乌延报仇？”

“噗通——”

原本骑在马上的乌丸众首领，登时吓得跳下马来，一个个慌忙跪在地上。

其中一名首领面色苍白道：“渝怀，咱们可都是从少年时二十多年的交情，岂能如此污蔑我们意图不轨？”

“嘿，居然是阙直！莫非你和众人是来为我主刘君进奉良驹、兽皮不成？”

面对渝怀的嘲讽，这名乌丸首领登时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数月前我就听闻刘君威名，反手间覆灭两千张氏部曲马贼，解我等塞外小族苦难。

如今刘君又出塞扫灭乌延、弥加这等恶贼，我愿奉献良驹五匹，熊皮两张，以表心意。”

随着这名乌丸首领供奉贺礼，后面诸多乌丸部族首领争先恐后的进奉各色礼物给刘备。

不仅有大量的紫貂皮、水獭皮、鹿皮，甚至还有部族进奉完好的虎皮一张。

这就不得不让刘备动容，虎皮不算稀罕，完好无损的上等虎皮就稀罕了。

如此大礼，即便献给鲜卑大单于檀石槐，那也是拿得出手的礼物。

不得不佩服渝怀交际能力不逊于刘备。

在场上百名小部族首领，竟没有一个他不熟悉的。

他不断宣扬刘备如何击败乌延，并将乌延斩杀的神勇事迹。

任凭刘备自觉脸皮已经够厚，听到渝怀那夸张的说辞，也不由觉得脸色发红。

却不料乌丸首领们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们对待刘备的态度更加敬畏、恭敬了。

看着争相跪拜、供奉重礼的诸多乌丸部族首领，刘备却很是感慨：

“阿雍，阿招，数月前乌丸之行，我广布仁德恩义，乌丸各部虽信服我，却唯独没有畏惧之色。

没想到这次出塞屠灭乌延、弥加所部，这些乌丸人反而一个个敬畏如虎，莫非仁德不如刀剑？”

简雍大大咧咧的笑道：“阿备何必管那么多？不是说贱人就是矫情嘛，大道理讲不通，那就用刀子让他们明白道理。”

牵招也点头道：“乌丸夷狄也，畏威而不怀德，能感怀阿备威仪而心生敬畏，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连李运自己都毫不避讳道：

“郎君，我等乌丸边鄙之人，生长于塞外蛮荒之地不通教化，哪里懂得什么仁德恩义？只管加之威仪即可。”

刘备却缓缓摇头道：“不应该这样啊，即便乌丸各部身居塞外边荒之地，也不能一味以蛮夷视之。

今日屠灭乌延所部时，里面不是也有上百人明明是幽州汉人，却作恶多端不逊于乌延部众。”

牵招在一旁道：“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彼辈自甘堕落为蛮夷之列，何必为其感伤呢？”

李运连连点头，他非常认可牵招这番话。

见连张郃、高览等人都在侧耳倾听，刘备越发感叹道：“可是塞外乌丸之地，前汉年间却是幽州各郡直辖之地啊。

我和昕弟立下大志，欲图重振幽州士民之力，以报效朝廷，救济世人，岂能坐望乌丸各部游离于教化之外。

如今我已屠灭乌延、弥加所部，令塞外乌丸各部知晓威仪之重，也同样要让他们知晓恩义。”

说到这里，刘备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周通，道：“公达兄，我屠灭乌延所部之后，遗留在那里十万头羊。

不如由你和程兄来主持，将那些羊分配给前来拜见我的这些乌丸首领，让他们也知恩义之重不逊于威仪。”

周通、程普两人露出震惊的表情。

看似刘备在吩咐他们做事，实则是为他们两人提升威望。

明年一旦升任军中司马，便有资格独领一营，拥有单独的驻守地。

如今他们来主持分配十万头羊给这些塞外乌丸首领，对他们日后有极大助益。

当即周通、程普感激的领命而去。

那上百名乌丸部族首领却一个个喜出望外，也感恩戴德，赶紧招呼麾下部众追上周通、程普一行人。

通过一手借花献佛，刘备这一手让简雍、牵招啧啧称赞。

李运更是满脸佩服道：“郎君恩威并施，威名加于塞外，必然会有各部勇士争相归附。”

很快刘备就发现，李运说的一点没错。

前往傂奚边塞的路上，源源不断的乌丸勇士涌来。

乌丸人内部攻杀掳掠不断，没有人觉得刘备屠灭乌延所部有问题。

甚至乌丸勇士们对刘备车轮平放，如此狠辣果决的行动格外佩服。

一个对麾下部曲仁德恩义，对外敌狠辣果决的主公，太对他们胃口了。

刘备瞪了一眼偷笑的简雍，捏着鼻子认了仁义无双、狠辣果决的名头。

随后在渝怀、李运协助下，从众多乌丸勇士之中挑选出三百人。

连同那些乌丸勇士的家人一千多人，一起加入到楼桑刘氏的队伍之中。

一路行来，张郃、高览等冀州游侠儿越发震惊。

没想到塞外乌丸人的慕强心理，能达到这个夸张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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傂奚边塞，寒风凛冽。

边塞的城墙垛下，一群汉军围着一盆炭火取暖闲聊着。

“唉，鲜卑年年南下袭扰，塞外乌丸各部也是趁机劫掠边郡。”

一名五十余岁的汉军老卒，满是皱纹的脸上挂满忧虑，长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咱们幽州人，何时才能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

旁边的汉军士卒们纷纷调侃笑道：

“哈哈，老郑又在白日说梦话了！”

“老郑，你还指望大汉再来一个光武皇帝三兴大汉呀？”

“有鲜卑、乌丸这等外患，又有那些大户巨室勾连外族，想过上好日子，太难咯，咱们小卒混着吃饱饭就得咯！想那么多没用的。”

忽然一名什长低声道：“你们听说了吗？张氏出高价请乌延率一两千精骑入塞，去涿郡攻杀楼桑刘氏去了。”

“楼桑刘氏？就是数月前在塞外，击溃张氏两千马贼部曲的，那两个小郎君的楼桑刘氏？”

“唉，真是可惜了，乌延亲自统领一两千乌丸精骑，楼桑刘氏那些人肯定是十不存一。”

刘昕、刘备从傂奚边塞回归时，这些边军汉卒对他们的印象非常好。

听说渔阳张氏竟然勾连乌延，派出一两千精骑去进攻楼桑刘氏，一个个不由格外惋惜又无奈，心中还有一股隐隐的恨意。

“哼，难怪幽州多年来每况愈下，岂非归咎于本地大户勾结外族祸害乡土？”

一名年轻汉卒万分恼恨的站起来，他猛的一挥拳头，怒焰高涨道，

“窝在边塞当个小卒，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我要南下中原去寻觅明主前去投奔！”

“韩当，你搞什么鬼？就你还要去中原寻觅明主？”

什长很不满意的呵斥了一声，却见年轻汉卒整个人呆立住。

他便也站起来看向城垛外面，不由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