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虞颇为欣赏刘备。
汉室宗亲有俊才,乃是大汉之福。
两人在洛阳也是旧相识,刘虞还参加过刘备婚礼。
对朝廷做法同样不满的刘虞,用比较委婉的语气温声道:
“玄德,莫要对陛下和朝廷有怨言,你奉诏讨贼没错,只是有人忌惮玄德在幽州权势过于强大。
挥手间幽州义勇之士便有数万之众,乌丸各部皆愿效死,虽与国有大功,却不善谋于身啊。
待回到洛阳之后低调一些,反正你还很年轻,陛下身体又渐不如往日,不若耐心等皇子长大,终有施展抱负的时候。”
刘虞对刘备这番话很真诚,毫不犹豫的点明刘宏身体差,就差直接说刘宏活不了几年。
更何况在刘虞看来,皇长子刘辩素来亲近刘备,等到刘辩即位之后,刘备那时才算如鱼得水。
刘备也不是官场小白,他也明白刘虞这番话是冒风险的,于是对刘虞诚恳道:
“大宗正乃是吾宗族长辈,今日调任幽州刺史,备心中实在是欢喜不已,又岂能心有怨言?
此前备借平叛之机,清扫塞外凶顽之辈,本意复前汉疆域,让幽州各郡变成大汉腹心之地。
奈何朝廷财用匮乏不愿复土,弃之如敝履又恐为鲜卑所夺,只得由各郡大户招募百姓前去建立庄园牧场。
大宗正履任刺史之后,还望能对彼等多有照拂,也好让幽州士民为大汉守住这片土地,备心愿足矣!”
见刘备心态平和,毫无半点怨言,刘虞握住刘备双手连连赞叹道:
“玄德乃是赤诚君子,列祖列宗之明灵在上,此事尽管放心托付于我,必不会让玄德失望。”
得到刘虞的保证之后,刘备毫不留恋的离开幽州。
和周通、程普、周忠、李运、关羽、典韦等人,押送着张举等重要战俘,带着张纯、丘力居、难楼、苏仆延的首级前往洛阳献捷。
刘昕在高唐,没能参与这场浩大的平叛之战。
却能够通过鸽舍与刘备通信,经常获得更详尽的消息。
身处琅琊国的刘德然,也经常借鸽舍与刘备、刘昕书信联络。
很快刘昕收到刘德然的亲笔信,抱怨皇帝、朝廷对刘备态度的不公。
刘昕很明白刘宏为何如此,这次刘备平叛张纯、张举固然忠勇,也让楼桑刘氏的底蕴,进一步暴露在刘宏面前。
涿郡、广阳两郡,做为渠盟的基本盘,深受楼桑刘氏的影响。
算是楼桑刘氏在幽州境内最坚定的基本盘,仅两地就能动员上万义勇骑兵。
上谷、代郡有不少楼桑刘氏庄园牧场,尤其是上谷郡有多处刘氏的矿场。
这两地大户又和楼桑刘氏多有往来,经济互补性比较强,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愿意和楼桑刘氏站在一起。
还有玄菟郡不仅有数万楼桑刘氏的部曲,当地数十万汉民都是刘备的拥趸,心甘情愿为刘备效死。
仅仅是展露出来的这些就已经足够惊人。
再想想辽西郡尉公孙瓒是刘备师兄,右北平郡尉程普,渔阳郡尉周通,都和刘备关系密切。
涿郡南面的河间国,刘备在此担任两年国相,对河间士民百姓颇有恩义,楼桑刘氏也在河间建立庄园牧场,深深扎根当地。
乐浪郡南部又是数十万太平道教众,这些人都由刘昕所安置,已有数万人转化为刘氏部曲。
大半个幽州都深受楼桑刘氏影响,谁知道后都会觉得害怕。
刘宏迫不急待将刘备召回洛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至少他还照顾到刘备的情绪,另外做了些安排。
当刘备一行刚刚抵达孟津,刘宏早就安排几艘大船助其一行渡河。
过河之后又有朝廷大臣相继迎接,到洛阳城外时,又有中常侍宋典、郭胜奉命相迎,给足了刘备尊荣。
随后刘宏又给刘备准备了盛大的献捷仪式。
献俘太庙,将张举凌迟处死,并将首级与张纯、丘力居等悬首北阙。
次日大朝会,又聚集朝臣评议功绩,嘉奖赏赐平叛过程中的诸多有功之臣。
封刘备为破虏将军,议郎,加尚书台中都官曹。
中都官曹掌管盗贼、水火事宜,负责审核各州郡国的治安、消防、水利事务。
公孙瓒被朝廷任命为辽西太守,周通调任并州西河太守,程普调任辽东都尉。
周忠升任辽东属国长史,李运升任玄菟郡尉,他要留在玄菟郡为刘备守住在玄菟郡的基业。
倒是关羽、韩当不想再回玄菟,他二人和典韦、张飞等人获封勋位后,选择留在刘备身边效力。
再算上任职琅琊相的刘德然,任职高唐县令的刘昕,还有升任太医院副判的华佗,进入北军担任校尉的徐荣。
楼桑刘氏族人、门生、故吏、亲友,在大汉境内也有不小的影响力了。
平心而论,这个封赏是对不起刘备这次平叛所立下的战功。
不过刘宏以刘备尚且年轻,并给刘备诸多部将封赏为由,驳回了群臣之中一些为刘备鸣不平的声音。
“破虏将军且留步!陛下、皇长子在宫中设宴,特邀请您赴宴呢!”
封赏之后,当刘备正准备跟卢植等人一块离去时,十常侍中的段珪满脸笑容的来请刘备。
卢植叮嘱道:“玄德,去吧,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默默念着老师的叮嘱,刘备都惊讶自己心态竟如此平和。
本身性格暴烈的自己,丝毫没有任何愤怒,或许这是心甘情愿要做的事吧。
段珪在侧面引导前行时,也在偷偷观察刘备的神态。
见刘备神色如渊,深不可测,心中也是暗暗钦佩刘备的沉稳。
当来到偏殿,刘宏、刘辩都已在等待,这次刘宏罕见的没有召来歌舞,而是少有的仪态庄重。
“哈哈哈,玄德吾弟,快快来就坐。”
刘宏先是热情的招呼刘备,随后又对刘辩提醒道,
“辩儿,叔父长辈到来,还不赶紧行礼!莫要失了礼数。”
已十五岁的刘辩长高许多,对刘备笑着行礼道:“叔父辛苦了。”
刘备赶紧躲开一边,惭愧道:“陛下,臣岂能当皇长子之礼?不可不可!”
“哎,你我乃是宗亲兄弟,做为辩儿的长辈,又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何当不起他这一礼呢?”
客套一番之后,刘宏满脸笑容,指着食案上一盘鱼脍笑道,
“看,今日少府从洛水捕上来一条金色大鲤鱼,我命其留下来,太官细细切成鱼脍,用来招待玄德贤弟。
喏,汤官还用之前的菜谱做了鱼头豆腐汤,还有瓦块鱼,油炸鱼鳞,红烧鱼尾二十多道鱼菜,今日也算全鱼宴了。”
有了美食做铺垫,刘宏跟刘备连连对饮,又不时让刘辩敬酒,气氛很快就变得融洽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刘宏拉着刘备的手,以手抚手背,语重心长道:
“玄德,为兄知道自己一生荒唐无比,平时又喜奢靡、好美人,即便想做个有为之君,却又耐不住以身作则的艰苦。
天幸祖宗明灵保佑,赐下玄德这么一位汉家千里驹,朕本想与玄德共兴汉室,奈何天欲弃朕也。”
刘备听的一惊,之前刘虞告诉他刘宏身体日渐衰弱,他还没有觉得多严重。
如今连刘宏自己都开始悲观,此刻隐隐有托孤之意,这就让刘备不由心生悲意,急忙躬身道:
“陛下春秋鼎盛,方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何以出言不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