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府邸。
书房之中,师徒两人相对无言。
曾经刘宏在位时,卢植为尚书令权重一时。
如今何太后临朝,以太傅袁隗、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卢植虽然依旧担任尚书令,却因反对何氏外戚擅权,逐步被边缘化。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外戚势力、士人势力、宦官势力隐隐有合流的迹象。
“老夫真是失望啊,没想到骠骑将军董重,乃是董太后之侄,在朝堂上竟不敢支持陛下。”
卢植古井无波的面容上,隐隐透着一丝失望,他沉吟片刻又摇头道,
“唉,此前有人传言,董太后亦想临朝听政,却被何太后阻拦,如今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老师,事到如今,你我只能耐心等上两三年,待陛下二十岁大婚后,何氏不得不奉还朝政。”
刘备收敛心情,转而对卢植低声劝说道,
“今日昕弟飞鸽传书于我,他担心老师在洛阳的安危,派一支船队在孟津附近准备接应。
老师若担忧家人、子弟、族人、仆佣,可让他们搭乘船只先离开洛阳,昕弟以为洛阳已是是非之地。”
卢植扭头望着刘备,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玄德,何氏独揽朝政,何太后临朝,大将军总揽天下兵马。
朝中官员、宫中阉宦争相依附,西园八校也愿听命何氏,眼看何氏又是梁冀之辈擅权,你心中怕了吗?”
“老师,学生不怕!”
刘备表情坚毅,神色郑重的拱手道,
“先帝拔擢学生于寒微,不吝出身予以重用,如今何氏外戚权盛,威凌陛下,备更要留在洛阳辅佐陛下,以尽臣节忠义。”
卢植面色平静的思索片刻,最终微微叹息道:
“你我尽心尽力效忠陛下,奈何陛下为母子亲情羁绊,终究将大权奉送出去,自助者天助之啊!
若是陛下不能振奋起来,你我尽心竭力也是无用,接下来玄德务必握紧手中两队人马。
等到陛下二十及冠大婚,若大将军、何太后不甘心奉还大权,朝堂内外恐怕还要有一番争斗。”
刘备眼中也浮现一丝期望。
还好刘辩年已经十七岁,等个两年多就满二十岁。
到时候有自己和老师在朝堂呐喊,外面有诸多心向皇帝的忠义之士。
尤其是刘虞为首的汉室宗亲手握兵权,即便何氏外戚不甘心,也会心中忌惮。
心中思绪一闪而过,刘备也低声道:
“老师尽管放心,中都官曹下属捕盗、水火之兵各有七八百人,分别由云长、子孝等人统率。
此外昕弟还在缑氏山馆舍、河阴、巩县、偃师、宜阳等地潜伏人手,总数约有千余人,到时都可调用。”
“昭明行事一向谨慎,有两三千人也足够了。”
卢植微微颔首,又面色凝重的提醒道,
“玄德,这些隐私以后不必向我细说,日后行事还需小心谨慎,臣不密则失其身呐。”
见刘备郑重的点头,卢植又继续叮嘱道:
“陛下被何氏压制,心中抑郁,情绪低落,玄德若是无事,便多进宫陪伴陛下,也好护住陛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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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接到刘备的回信,刘昕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从兄刘备对刘宏彻底死心之后,又将兴盛汉室的期望放在刘辩身上。
然而一个好人是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的。
一个将手中大权拱手奉出的皇帝,更是无法承担起中兴大汉的重任。
“镜中花,水中月,求人不如求己啊!”
刘昕很快将不必要的感情清理干净,对十五表兄周信吩咐道,
“既然阿兄、卢师都不愿离开洛阳,那便让周平的船队继续伪装商船队,定时往来于蓼城、洛阳之间。
船上人手,河阴、孟津、温县一带的商栈,再增加部分人手,缑氏山馆舍那里更要加强力量。”
十五表兄周信应命而去,刘昕又对周义吩咐道,
“十表兄,接下来你和十六表兄好生操练高唐县兵、义勇,这个天下恐怕又要乱起来了。”
高唐县水陆要冲之地,一旦发生战乱这里必然躲不过去,无论是自保还是进取,都要提前筹谋。
周义表情严肃的拱手道:“昕弟尽管放心,高唐虽仅一县之地,一旦打起来,绝不会逊于一郡兵马。”
在高唐为官的这几年时间里,刘昕没跟随在刘备身边,也同样没有闲着。
赴任高唐县之后,刘昕又以三把火彻底掌控了高唐县内外。
不仅黄巾之乱时离散的高唐县本地百姓纷纷归来,还有数万外地流民闻讯前来落户,一县之地人口达十几万。
凭借着从楼桑刘氏招来的两千部曲骑兵,还有数百名楼桑刘氏学堂士子,刘昕对高唐县的掌控力前所未有。
不仅测量、清点所有良田、荒地,将大量土地分配给以里社为单位的普通百姓耕作。
还以楼桑学堂士子、刘氏部曲为骨干,组织高唐县各处青壮、义勇按时演武、训练战阵。
经过黄巾之乱的教训之后,高唐百姓对日常操演习武格外积极,他们真的害怕了战乱的苦楚。
若是其他地方百姓经常操演,可能会引起郡守、国相警惕。
刘昕以高唐临近泰山,借口抵御泰山贼侵袭劫掠为由训练义勇青壮,这就理直气壮了。
不管平原相信没信,反正刘昕是信了,臧霸也害怕了。
臧霸很是抹了一把冷汗,他可不敢招惹刘昕,悄悄登门送礼赔罪。
事后臧霸更是严令所部不许侵扰高唐,更与众泰山贼首领往泰山郡、琅琊国一带发展。
据刘德然来信表示,麾下张郃、高览、赵峰、渝怀率部,和臧霸麾下的泰山贼交手数次。
臧霸听闻琅琊相刘德然之名后,又赶紧撤离琅琊国,往青州齐国、北海一带掠食。
打着抵御泰山贼的借口,拥有十多万人口的高唐县,不仅组建了五千人的义勇,还有数万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壮。
再加上楼桑刘氏两千部曲骑兵,刘昕治下高唐县的战斗力很可观。
何况刘昕还借助周平这支内河船队,在沿河各地设立商栈据点,都接受刘昕的指挥。
刘昕身在高唐县,大半精力都在关注洛阳。
洛阳,刘备也知道自己在朝堂的怒斥得罪了大将军何进。
不过由于何进忙碌于从宦官集团争夺更多的权力,暂时忽略了刘备。
这就让刘备认为自己过于紧张了,却不料他很快就被卷入一场风波之中。
刘辩才登基就被剥夺大权,沦为何氏外戚与何太后的傀儡。
尤其是何太后临朝之后越发强势,连仅有的一点母爱也消失了。
心情抑郁之下,刘辩除了跟几个美人诉苦,越发依赖信任召见刘备。
这天刚走进皇宫不久,在一个僻静处蹇硕冲出来,将刘备拉住,神色郑重道:
“陆城乡侯,陛下临去前曾私下吩咐我,若何氏擅权当杀大将军何进,以弱何氏之权。
前汉武帝心忧外戚干政,尚且缢死钩弋夫人,今何氏威逼君上,其罪当诛,今日愿与君侯共谋之。”
蹇硕虽是小黄门,却长的高大健壮,相貌颇有威仪。
故此极受刘宏生前信重喜爱,蹇硕本人也对刘宏死心塌地。
“唉,先帝既然早有忧虑,为何当初不果断行事?上军校尉忠恳于先帝,诚可嘉也,然则此事不妥。”
刘备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之后,终究坚决的摇头拒绝道,
“何氏虽擅权,终究皇太后是陛下之母,大将军是陛下之舅,上军校尉若擅杀大将军,太后必然大怒,惹得朝堂震荡、国家不安。
既然太后在朝堂允诺待陛下及冠大婚后奉还大政,上军校尉当耐心等待两年,如此方能保住洛阳朝廷的稳定交替。”
蹇硕没料到刘备如此坚决的拒绝,当即面色阴沉道:
“哼,本以为陆城乡侯深受陛下恩德,没想到也是一个胆小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