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眨眼间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校场的吵闹声一点点停歇下来,越来越多的军卒醉倒,
陆云逸的耳畔也愈发安静,
他坐在桌案前,上面铺陈着笔墨纸砚,点点墨香开始弥漫。
自刘黑鹰离开后,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却还未动笔书写。
陆云逸脸色凝重,时而紧皱,时而舒缓,时而露出思索,时而翻看地图。
终于,到了子时,
陆云逸眸光中的醉意悄然逝去,转而变得锋芒毕露,目光灼灼。
心中一些初步章程定下,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笔书写。
但当他握住毛笔后,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心中愈发烦躁,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还是没有动笔,索性放下毛笔,快步走到脸盆前,倒上清水,将自己整张脸进入其中。
咕噜咕噜...
略带一些温热的水进入七窍,让陆云逸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猛地抬起头,水珠被甩的到处都是,
他眼中暴躁也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然。
他快步回到桌案前,没有擦拭脸颊,就这么下笔书写。
《人员安置与后续计划》
站点选择:
南直隶金陵应天府:政治中心,各地情报汇集和决策的关键地,主站选择。
北直隶北平顺天府:北方重镇,战略地位重要,北方信息交流的枢纽,设立站点可加强对北方监控。
浙江承宣布政使杭州府:经济繁荣,商贾云集,是大明经济中心,信息往来密切。
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广州府: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西安府:丝绸之路起点,设立站点掌握西北方情报,鞑靼、瓦剌。
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福州府: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
大宁都司大宁府:可能的立身之地。
辽东都司辽东镇:兵家必争之地,与朝鲜倭寇商贸往来中转站。
组织架构:
设立总部于应天,负责总体规划指挥。
各站点设站长一名,负责情报收集与传递。
总站:
总指挥一名:负责整体战略规划、决策制定及资源调配。
副指挥:协助总指挥使处理日常事务,以军事领域的情报分析为主。
情报分析处:汇总各地情报,进行分析预测。
分析小组:按领域划分,如军事分析组、经济分析组等,专注于各自领域的情报分析。
行动策划处:根据情报分析结果,制定具体行动计划与策略。
讯息联络处:负责建立维护秘密通信渠道,确保情报及时传递。
人事培训处:负责情报人员选拔、培训,如:认字。
后勤保障处:提供资金、物资、装备等支持。
情报收集:
利用商贾、学子、僧侣等多种身份作为掩护,深入各行各业。
建立以商贸往来为渠道的通信密道,确保情报传递的安全与迅速。
加强对重点区域和人物的监控,如边疆、官府、军伍。
注:不主动,不拒绝,安全为上,以保全自身为基,被动收集情报讯息,记录所见所闻。
情报处理:
对收集到的情报进行分类、归档,确保信息完整性和可追溯性。
定期召开情报分析会议,对重要情报进行深入探讨和研判。
根据情报分析结果,判定情报讯息等级,制定相应策略。
人员培训:
对所有情报人员进行选拔培训,包括情报收集技巧、保密意识、隐蔽技能等。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步要稳。
保密制度:
制定严格的保密规定,上下不见面,以代号站点相称,确保其工作的秘密性。
对泄密行为严惩不贷。
笔锋停顿,密密麻麻一大张纸写完,
陆云逸眉头微皱,怔怔看着前方纸张,眉头紧皱。
以他如今的财力物力以及人力,根本无法支撑心中的庞大计划,
更重要的是,那些截流的草原人大多是目不识丁之辈,让其去杀人都磕磕绊绊,更不用说较为精细的情报工作。
眼前这份计划,就是空中楼阁,
陆云逸甚至没有想明白该从何做起。
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脸上闪过戾气。
陆云逸最后扫了一遍文书,将所书所写都尽数记下,
然后猛地将其抓起,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揉捏成一团。
火盆点燃,当纸张投入火盆那一刻,橙红色的光芒一点点闪烁,将陆云逸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心中有些气馁,但无妨,可以走得慢,但不能停。
先将这些草原人还有雅蓉鄂尔泰安置在大宁,
那里临近辽东,不论是路引还是牙牌都没有桎梏。
不过是两京一十三省,一年安排一个,也不过十五年。
想到这儿,陆云逸眼中重新浮现出醉意,眼神有几分混乱,嘴里来张念叨:
“洪武二十六年...二十六年...”
酒后的思绪混乱让陆云逸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他眉头微皱,脸色凝重。
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事发,在这之前应当有所前兆,谋反这类案子不是一蹴而就,总要有个前因后果。
想到这,陆云逸的脸色一点点难看,或许他的时间已经没有五年了。
“事情的起因是什么?”陆云逸面露凝重,仔细思索,
很快,他的眉头舒缓,眼中闪过疑惑。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庶长子朱允炆被立为太孙,嫡子朱允熥丢失太孙之位,
试问,若他是蓝玉,自家外孙没有被立为太孙,
他定然要闹,说不得也会谋反。
不对不对...
陆云逸皱眉深思,缓缓摇头。
他想到了一件事,就算是朱允熥被立为太孙,蓝玉死得更快。
主少臣疑,而蓝玉又是军中第一大将,今上死后,外戚干权几乎板上钉钉,汉朝外戚干权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今上不会看不到...
“也就说是...不论是朱允熥还是朱允炆,蓝玉身为军中第一大将,必死。
不不不...不止是蓝玉,冯胜傅友德等军中这些征虏大将军,都要死。”
想到这,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震惊,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紧张,
那岂不是,太子在洪武二十五年八月逝世的那日起,就命数已定。
蓝玉以及诸多军候,还有他自己的脑袋就已经放在了断头台上。
心中突兀生出一些烦躁,陆云逸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如今是洪武二十一年八月,还有不到四年,时间尤为仓促,
眼瞅时间越来越近,但能不能安全脱身,
陆云逸拳头死死紧握,浑身杀气凛然,心中暴躁几乎无法掩盖。
今上与太子的谋划是什么?不知。
太子是怎么死的?不知。
与迁都一事有无关联?不知。
得了什么病,可有救?不知。
蓝玉在朱标死后做了什么?不知。
陆云逸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些关键情报,他没有一个知晓,只知道结果。
但偏偏要改变这个结果...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他交给蓝玉训练暗探以及自身防护的小册子,
就是想通过他来转交给太子殿下,只要保证自身安全。
蓝玉会不会给,不知!
什么都不知!!
陆云逸有些暴躁地摇了摇脑袋,试图将因为饮酒而愈发复杂的思绪甩开,
这些事如今思虑无用,还是要近距离接触才能看出一二。
他强行压下思绪,
转而计划起如今要做之事。
当务之急是要回归大军,至少要与蓝玉等一众军候站在一起,
如此才能了解朝堂大事以及今上与太子殿下的态度,并且打探迁都一事。
不对...应当让运送缴获以及粮草钱财的队伍缓行,拖延时间,
以此来躲避大军还朝的时间,与蓝玉撇开关系。
不对不对...大势之下想要活命,
要么手中没有权势,安心蛰伏,要么手中有滔天权势,主动自救,
没有中间选择,什么也不动是最蠢的行为。
想着想着,陆云逸面露苦笑,他就杵在这中间,
手中有权势,但不多,发展前景很好,但也只是前景。
思绪越来越乱,陆云逸眉宇中闪过一丝戾气,
抬起手狠狠地拍向长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长桌发出略显艰涩的呻吟,微微摇晃,他也开始喘粗气,
脑海中纷乱复杂,理不清头绪。
陆云逸静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期间他脑海中空空如也,总算压制下了心绪,
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转而来到一侧床榻上,就那么躺在床上面,
眼眸微阖,心中思绪万千。
...
“云儿哥,云儿哥...”
恍惚间,陆云逸在昏昏沉沉之中听到了飘忽之声,
眉头微皱,缓缓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明冲入眼底,让他出现了刹那间的失明,
过了许久,陆云逸才看清眼前的黑色事物,
一个黑猪头,不对,是刘黑鹰。
“你怎么在这?”陆云逸问道。
“云儿哥,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没起来?”刘黑鹰面露古怪。
陆云逸眉头紧皱,眯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查看四周,发现四周早已大亮,他捏了捏眉心,脑袋隐隐胀痛。
“几时了?”
“已经将近午时了。”刘黑鹰去一侧倒了一大杯水,递了过来。
“这么晚了?”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出去尿尿,
过了许久他才返回军帐,精气神舒缓了许多。
他这才拿过茶杯,大口喝水,说道:
“先将人安排在大宁与北平,他们母子要分开安放,以免生变。”
刘黑鹰连连点头,面露期待,就这么等着,
可迟迟不见陆云逸说话,他有些诧异地发问:
“还有呢?”
“没有了,就先这样安排。”
啊?
刘黑鹰大为诧异,满眼疑惑,
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扫视,以往不论是作战计划还是谋划都有长长的一张纸,细致到了极点,
如今现在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云儿哥,昨日...你又出去喝酒了?”刘黑鹰试探着问道。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摆了摆手:
陆云逸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耐烦,
“没有,昨日的计划不能用,
以我们如今的地位还无法支撑,不能好高骛远,
先将他们送去辽东,然后从正经的渠道去大宁与北平,只要不露出端倪就好。
具体的施行任务与后续处置,等我们随军回到应天,有了具体的安排再说。”
刘黑鹰表现得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云儿哥,你咋了?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太多了,我都不知从哪开始烦起,
此事就这样定下,再休整一日我们就出发,追赶大军!”
陆云逸的语速依旧很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他想得很简单,不论如何,先回到大军之中,总比他在这里庸人自扰得好。
刘黑鹰见他如此模样,表情也凝重下来,重重点头:
“我这就吩咐下去,明日便出发。”
“对了...”
刘黑鹰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云儿哥,这是对代春风的探查,有他这些年的履历军功以及行事作风,我看着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将人收下,先安放在庆州后卫,后续再行调动。”
陆云逸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一边说,一边走到脸盆前,舀起清水,就这么噗嗤噗嗤地洗脸。
洗完脸,陆云逸觉得精神许多,继续吩咐:
“传令给后续运送粮草以及缴获的军卒,让其快些赶路,在庆州稍作停留便南下入关,
另外将明日行军的事告诉辽王等人,让其有个心理准备,
还有....军报以及战事详情快些给大军送去。”
“是!”
刘黑鹰聚精会神地听着,脸色凝重,
突如其来的急切让他意识到,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发问。
陆云逸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套新衣换上,问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打算稍后去拜访岳丈,带些什么东西好?”
“知州大人不喜钱财,要不拿一些稀奇物件?
咱们带回来一个上好的辽代花瓶,我觉得不错。”
“行,就他了,快些包裹起来,我去家中接婉怡。”陆云逸果断吩咐,而后向军帐外走去。
“是!”刘黑鹰小跑着跟在后面,最后还是小声发问:
“云儿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云逸在军帐前停下脚步,面露凝重: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时不我待啊,黑鹰!”
说完,陆云逸便从军卒手中接过马缰,轻轻一翻身便起身上马,快速离去,
留下刘黑鹰站在原地,外侧脑袋,紧皱眉头,满脸疑惑。
....
刘府正堂之中,
刘知州昨日得知前军斥候部回来了,
今日早早便告假一天,在家中等待,
可谁知左等右等,午时已过,却还是没见人影,
不由得在心中思虑,难不成要在晚饭时来家中吃?
“行了,你别走了,门房来了,快去瞅瞅是不是姑爷来了。”
刘知州的夫人杜氏坐在一侧,表情恬静,不停地抿着茶水,
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心中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平静。
听到此言,刘知州停止踱步,连忙侧身看去,
果然门房匆匆而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还不等走到近前,他就听到了门房的呼声:
“老爷,小姐与姑爷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你跑来作甚!”
那门房顿住脚步,脸色古怪,心中嘀咕,不是你让来通报的吗。
但既然老爷有令,他匆匆转身,又向外跑去。
刘知州此刻只觉得心情舒畅,一上午的阴郁消散一空,得意洋洋地看向夫人:
“我说什么来着,云逸与婉怡都是好孩子,他们定然要前来,不会失了礼数。”
“你这个老不修,明明是我说的,是你自己在急不可待。”
杜氏脸上也露出了盈盈笑意,嘱咐道:
“一会儿云逸来了,你可莫要给人甩脸色,人家是行军打仗的将领,受不得气。”
“知道了知道了,妇道人家净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刘知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站在房中,微微侧身,翘首以盼。
很快,陆云逸高大的身影出现,
刘知州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故作不经意将身形显现,像是突然发现,而后高喊道:
“是云逸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要先处理军中的事务啊。”
但他的步子却没有停下,径直迈出房门快步而去,
惹得杜氏撇了撇嘴,眼中笑意更浓。
“小婿拜见岳丈大人,匆匆赶回,昨日没能前来相见,还请岳丈大人恕罪。”
院中,陆云逸面露恭敬,微微躬身,声音洪亮在整个院落中。
陆云逸转眼便见到了杜氏,连忙再次躬身: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军务繁忙,还请岳母大人恕罪。”
刘知州与杜氏的眼中弥漫着笑意,连连点头,就连刘婉怡脸上都带着灿烂笑容,
年少成名,还如此知礼数的少年郎,可不多见。
杜氏年还不到四十,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她脸上笑容不止,连忙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云逸你现在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先操持军务要紧。”
“好了,先进屋,这天气外面怪热的。”
刘知州作为一家之主,他一开口旁人定然遵从,陆云逸连忙带着刘婉怡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