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云龙州以及游鱼部间的官道曾经被清理出来,
前军斥候部行进飞快,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抵达了游鱼部所在。
疾速而来的痛快,让在场不少军卒面露笑容,
可当他们看到破烂不堪的游鱼部军寨后,脸色不由得凝重,
尤其是不远处那异常明显的大坑,
从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怪味。
对于此种味道,军卒们再清楚不过,是尸体没有掩埋焚烧的味道。
纵使心中悲伤,前军斥候部依旧没有在此停留,
而是沿着秦元芳留下来的诸多印记,
顺着官道向南方金齿卫而去。
陆云逸已经慢慢回落到了战阵中间位置,
此举是为了保护主将安全,
战事来临后,只要主将无事,便可组织起有效反击。
若是主将战死,顷刻间就会群龙无首。
此刻,天色渐渐昏暗,
远处的太阳在云朵之间若隐若现,染红了天空,
在奔袭了一日后,前军斥候部的诸多战马终于可以歇息,
食用饲料、饮水、恢复体力、清理马蹄以及马鼻。
陆云逸没有亲力亲为,
而是手拿地图,视线不停扫视,眉头紧皱到了极点。
不远处,刘黑鹰将眸子投了过来,若有所思。
等他清理完战马,安排完军务后慢慢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云儿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云逸将眸子从地图上挪开,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前方探路的军卒都派出去了?”
刘黑鹰脸色严肃,点了点头:
“先遣部队一共三百人,山林中还有两百人,
由王申带领,依次向南排查过去,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陷阱与埋伏。”
闻言,陆云逸才放下心来,转而将怀中文书递了出去:
“看看吧。”
刘黑鹰有些疑惑地接过文书,打开一看,
脸色陡然间变得凝重无比,整个人身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郁。
他有些震惊地看向陆云逸:
“怎么会这样?思伦法怎么会去打楚雄?”
“可能是咱们猜错了。”
陆云逸表情平静,怔怔看着周围忙碌的诸多军卒。
刘黑鹰又看了一遍文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云儿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又或者诱敌之计?”
陆云逸脸色凝重,
从一侧拿过地图,指了指楚雄边境附近的南安州:
“南安州是关键所在,
思伦法是不是要打楚雄,就看他进不进攻此地,
先前拔出的营寨或许是诱敌之举,
但一旦对南安州动手,就没有了回头路。”
刘黑鹰看了看地图,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儿哥打算如何?”
“我的计划是,快速将这些入境的麓川兵剿灭,
到时候从云龙州疾驰,过坪山坳,入景东,打思伦法的后方!”
说着,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既然思伦法入楚雄,那我等就将计就计,
只要将礼杜江东岸接应的军卒以及一众设施尽数摧毁,思伦法就被困在了楚雄!”
刘黑鹰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竭力掩盖声音中的兴奋:
“云儿哥,这倒是个好计策,
不论思伦法是打大理还是楚雄,景东都是他的后方,
我等直插而入,断其后路!此法可行!”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要早些与敌军交手,
我怀疑这五万人就是思伦法送过来送死的,为的就是给真正的精锐争取时间。”
“我知道了云儿哥,我会命先遣部队全速赶路,
早一些发现敌军,追上秦元芳。”
“嗯,还有一件事,你要早做准备。”
“什么事?”刘黑鹰面露疑惑。
陆云逸拉着刘黑鹰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开口:
“我知道一种产量尤为多的种植物,
产量四石,什么地都能种在天竺就有,
等击溃了阿鲁塔后,
你要帮我造一系列的文书以及拷问记录。
证实此等东西言之有物,并且是我等从天竺人口中得知。”
“什么?”
刘黑鹰发出了一声惊呼,
引得周围不知多少军卒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连忙捂住嘴巴,露出了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震惊,眼睛瞪大像铜铃。
他又将陆云逸拉得远了一些,将声音压到极低:
“云儿哥,四石?真有这种东西?”
刘黑鹰惊疑不定,
如今大明最好的地能产粮三石,
此等地只在江南水乡有,其余的大多都是两石左右。
他们所出生的庆州乃关外之地,
能种出一石粮食已经是烧高香了。
现在有亩产四石的东西,刘黑鹰不敢相信。
见他如此震惊,陆云逸还是有些低估了粮食的威力,他轻轻压了压手:
“别激动,若是品种改良得好,四石还是少的,
此种东西种在云南,完全可以一年两熟,
有了这东西,粮荒就不会存在。”
刘黑鹰脸色涨得通红,
只觉得呼吸急促,大脑都有些转不动了。
很快,刘黑鹰眼神中闪过了然:
“怪不得那些天竺人这么傻还这么能活,原来是有这等好东西,
云儿哥,这东西在哪?咱去找来!”
刘黑鹰眼神中闪过阵阵凛冽,充满杀意。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真有这等东西,就算是一路从麓川杀过去也值得!
不论是西平侯府还是朝廷,都会同意此等举动,
在大明,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贾百姓,
对粮食以及土地,都贪婪到了极致。
陆云逸压了压手:
“东西就在天竺,可能麓川也有,只是麓川人不知其中精妙。
这东西急不得,先打赢思伦法再谈其他,
在这期间,我要操持战事,
你要帮我考虑好一切可能,查缺补漏,做好万全准备。
若是朝廷问下来,咱们能有完整的答复。”
刘黑鹰连连点头,眸光锐利:
“我知道了云儿哥!”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看向大部,
兴冲冲地拉着陆云逸跑回战马旁:
“咱们快出发吧。”
刘黑鹰火急火燎的模样让陆云逸露出笑容,
心中阴霾消散了一些,点了点头:
“行,尽快出发。”
....
已至深夜,金齿卫所在之地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的神情紧绷到了极点!
各处防御工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就等不远处那堂而皇之前来的麓川军前来攻打。
与游鱼部一般无二,
此刻金齿卫已经修筑好了三面城墙,东面的城墙修筑一半。
这处口子是故意所留,是供马车以及诸多物料进出的口子,
能够及时用其他防御工事堵塞。
都督冯诚伤势未愈,上半身包扎着绷带麻布,
此刻正站在东面城墙上,
看着北方山林中那茫茫多灯火的营地,脸色严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阿鲁塔如此着急,
匆匆攻下了游鱼部后又准备对金齿卫攻伐。
在他身旁,站着广利卫指挥使丁睿,
是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胡子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他脸色凝重,沉声开口:
“大人,这阿鲁塔已经到了,
斥候回报,敌军营地中已经开始准备饭食,
看样子是准备在今晚进攻。”
冯诚脸色严肃:
“诸多防御工事再检查一遍,不能出现纰漏,
将骑兵派出去,不要留在城寨之中,
一旦敌军来攻,骑兵自行发挥,
力争最大杀敌,不要手软!”
丁睿脸色凝重,身形一板:
“是!”
他迅速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传令兵匆匆跑开,
丁睿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云龙州以及永平求援?
我等在这里孤立无援,若是出现什么岔子,下官不能保证送大人离开。”
“说的什么屁话,不能离开就死在这,几万杂兵还能吓死你啊。”
冯诚脸色严峻,没好气地开口。
丁睿面露羞愧,脸上闪过犹豫,还是说道:
“大人,要不然您还是先离开吧,
金齿卫交给下官,保证没有差池!”
冯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废话少说,多想一想战事。”
似是扯动了伤口,冯诚五官扭曲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掌捂住腰腹,骂道:
“他妈的,这一刀真是砍得恰到好处,也不知以后这腰子还能不能用。”
丁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面露尴尬。
冯诚看向远方,沉声开口:
“告诉弟兄们,竭尽全力地抵挡,
不要有所手软,做好出营战斗的准备,
等后续的援军到来,我等就出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丁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哪来的援军?
冯诚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捂着腰一边说道:
“本将的外甥现在应该到云龙州了,
他看到书信定然会赶来,到时眼前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云龙州?丁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心想沐晟不是去定边了吗?怎么会在云龙州。
慢慢地他眼睛亮了起来,
难不成是沐春将军?
对对对,一定是沐春将军!
他有些激动地看向冯诚:
“大人,若是沐春将军赶到,里应外合之下,此战必胜!”
冯诚脸色一黑,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丁睿:
“丁睿,也难怪你升不了官,你这脑袋,无可救药!”
丁睿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连忙说道:
“若不是大人庇护,下官都要丢官了。”
冯诚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的外甥是本将的新外甥,婷儿的夫婿。”
“陆将军?”
丁睿反应了过来,面露大喜:
“陆将军会来?那此战定然万无一失,
到时候大人就在营寨中等着,下官带领弟兄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冯诚脸上露出笑容:
“这一战你可要好好立功,年纪轻轻的多看些书,还有升官的可能。”
“放心吧大人,只是不知陆将军何时来?”
冯诚摇了摇头,面露感慨:
“我也不知,不过应该不会慢,
阿鲁塔没有在游鱼部待着的消息,云逸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至于什么时候来...明日吧,今日守城要靠我们自己。”
“还请大人放心,金齿卫固若金汤,麓川人打不进来。”
“希望吧。”
冯诚眼神空洞,看向不远处的山林,
忽然,他眼神一凝,顾不得腰间伤势,
迅速将千里镜拿了出来,放在眼前查看!
很快,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传令全军,敌人来了!!”
一旁的丁睿也看到了远处黑暗山林中慢慢移动的光点,
脸色凝重下来,快速跑开!
.....
葱郁黝黑的山林中,不知多少天竺人走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如同爬向食物的蚂蚁。
他们此刻面露兴奋,不停舔着嘴唇,
希望能从嘴唇边舔到一些饭粒以及油光,
以此来回味刚刚那一顿饱饭。
相比于上一次在麓川的饱饭,这一次的饱饭就好太多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
明人居然吃得这么好,有菜有饭还有肉。
每每回味,他们都会抬起头来,
看向远处同样灯火通明的金齿卫,
眼中冒着绿油油的光芒,渴望已经被贪婪掩盖!
他们握了握手中的‘武器’,
或是半截长刀,或是一根铁棒,或是一根木棍,一个板凳,
希望能以此来攻破明军营寨,再饱餐一顿。
光亮越走越近,他们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感受着空气中呼啸的冷风,
他们低头看了看身上杂七杂八拼凑起来的衣衫,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夜晚的寒冷。
这让他们再一次羡慕起明人。
一些手持破烂的天竺人,
看向那披着半块甲片,以及拿着半截长刀的族人时,眼中冒出渴望。
这一次,他们的愿望不仅仅是吃一顿饱饭,
而是多拿一些衣服,都穿在身上!
或是还能活着,一定要抢甲胄以及武器!
随着漫山遍野的‘蚂蚁’一点点靠近,
很快就到了金齿卫周围开垦的平地上,
到了这里,他妈的速度便愈发的快,慢慢跑了起来!
他们脸上充满兴奋,居然如此顺利,
他们用力地迈动双腿,不停催促,快,再快一些。
可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天竺人耳朵微动,
就听到了天空中的怪异声响,
这与箭矢的声音不大一样,有些厚重。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只见天空中一个黑点在迅速放大,
很快就变得如同人头那般大!
身旁一名同族见他停下来了,乌拉乌拉地说了什么,
意思是不要停,箭矢很厉害。
下一刻,扑哧一声巨响,这名同族愣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眼前。
直立的人影不见了,倒在了地上,
低头看去,以往熟悉的脸孔也不见了。
只见一个深陷在大地上的黑色铁球取代了脑袋。
炸裂的血花向四周喷溅,让他面露迷茫,怔怔地立在原地,
感受着脸颊上的一丝温热,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有些腥...
他很快就从那一丝悲伤中走了出来,
即便眼前这人陪他吃了两次饭,
他蹲下身,有些好奇地打量这铁球,面露垂涎,
准备拿着它当武器。
见周围有人靠了过来,他连忙用手在铁球上随意涂抹,
擦干脑花以及血污,
正当他想要将其拿出来之际,突如其来的白烟冒了出来,
他眼中露出疑惑,这是什么?
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铁球炸开!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火花四溅,残肢断臂到处乱飞,
一颗沾染着血迹的眼珠‘啪叽’一声掉落在地,能清楚地看到其中蕴含的迷茫好奇以及渴望。
血花形成血雨,开始从天空中飘落...
“啊.........”
一众茫然的天竺人被吓傻了,
大喊大叫,四处乱窜,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等可怕的东西。
不远处,冯诚手拿千里镜,发出了畅快笑容:
“他妈的这些天竺人胆子就是大,炮弹都敢看!!哈哈哈!”
“放放放,别给老子省,炸死这些王八蛋!!”
在他身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门洪武铁炮,
炮呈直筒状,形体短粗,口径七寸,全长三十寸三分,尾部略收,通身有三道防炸铁箍,两边还有方便搬运的炮耳。
轰轰轰轰——
洪武铁炮的阵列如同沉睡的巨兽猛然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声令下,
轰轰轰轰——
巨响连绵不绝,
炮口吐出愤怒的火焰与铁弹,划破夜的宁静,
直击向那片刚从茂密山林间悄悄涌出的麓川军!
火光与硝烟交织,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每一发炮弹的落点都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
尘土与碎石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
一个个天竺人被炸的人仰马翻,手脚分家。
即便是痴傻至极的天竺人,
迷茫的眼神也在炮火洗礼下也变得清澈,充满恐惧。
他们惊恐地发现,
自己的身体以及捡来的甲片就如纸糊,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哀嚎与绝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诸多天竺人茫然看着四周,
黑烟与燃起火光映照着战场上的血腥,
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连接,迅速蔓延。
“冲冲,不要停,你们这些杂碎,谁让你们停的!”
军阵中,麓川的传令兵拿着令旗,
在人群中快速奔走,不停呼喊催促,
手中长刀不时砍出,将趴伏在地的天竺人砍杀,以此来震慑。
.....
在麓川军阵的大后方,
听到炮声的陆云逸在悄然行进间猛地抬起头,眼睛微微瞪大,
战马也不安起来,不时迈动蹄子。
这时,一名军卒从前方的山林中疾速跑了出来,
“大人,已经交手了!!”
陆云逸眸光锐利,转看向周遭的传令兵:
“将敌军位置传递各军,做好准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