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贼寇隐锐于暗,窥时兴乱
“参与其中?”
朱棣如此说,陆云逸的瞳孔收缩,身体僵硬了几分,步伐不由自主地放缓。
但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窃喜。
他先前想的就是将燕王这等人一并拉入其中,共同分一杯羹,交更多的朋友。
也让商行背后站着一些位高权重而且不择手段之人,这能少很多觊觎。
但奈何,朝中武将以及大臣与边镇藩王勾结在一起,这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大罪。
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抛出橄榄枝。
但没承想,今日燕王主动找上门来。
在心中思虑片刻,陆云逸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燕王殿下,此事虽然是末将在操持,但并不是末将自家生意,而是朝廷所有。
若是燕王能够征得陛下或者太子殿下同意,末将自当遵从。”
燕王朱棣笑了起来,他听明白了,也知道了此事的结果。
“陆将军不愧为国之大才,若陆将军去到大宁,闲来无事可以来北平,共饮美酒。”
“恭敬不如从命。”
陆云逸脸色平静,淡淡道了一声,然后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朱棣先行进入其中。
朱棣也不客气,袖袍一挥,龙行虎步地迈过门槛,进入偏厅,气势惊人。
当他进入后,偏厅的一众将领以及都督府参谋都能明显感受到朱棣的变化。
从先前的面色阴沉到如今的红光满面,显然是极为开心。
偏厅内一行人心中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当看到后面跟随的来人后,他们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似是被拨开了些。
尤其是坐在靠近上首位置的曹国公李景隆。
本来郁闷万分,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些老顽固,
但现在见陆云逸前来,
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忙抬手招呼:
“云逸,这边!”
听到呼声,陆云逸快速扫视过偏厅,与寻常的军事会议大差不差。
中间是一个巨大沙盘,上面摆放着红蓝两色棋子,
在一旁还有一张巨大地图,上面标注着北平以及西安两座军镇,还有一些纷乱复杂的箭头,这代表着行军方向以及粮道。
屋内众人则汇聚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上,分立两旁。
他一眨眼就看到了许多熟人,
晋王朱、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开国公常升、全宁侯孙恪、都督耿忠以及几位佥事。
可当他看到桌案另一旁众人时,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许。
申国公邓镇、南雄侯赵庸、平凉侯费聚、吉安侯陆仲亨、济宁侯顾敬、靖海侯吴忠,以及马上就要袭爵的郭振。
双方对坐两边,屋内俨然盘踞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虽然李景隆一侧有三位国公,但气势上明显要比另一旁矮一头。
只因,不论是赵庸、费聚还是陆仲亨,都是洪武三年封爵,是军中的老资历。
平凉侯费聚以及吉安侯陆仲亨还是淮西二十四将。
赵庸更是不用说,水师第一人。
他们前前后后掌握军权三十年,是军中数得上号的大佬,
能够压制他们的,整个大明朝文武百官,现在只有四人。
宋国公冯胜、韩国公李善长、信国公汤和、颖国公傅友德。
陆云逸看到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感觉矮了一头。
他脚步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迈步进入其中,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最后在李景隆一侧的末位坐下。
即便他已经坐到了角落,还是有诸多眸子投了过来。
申国公邓镇首当其冲,发出了爽朗大笑,调侃道:
“我那侄女可是对你昼思夜想,牵挂得紧啊,何时去见见?”
突如其来的调侃,非但没有让屋内的气氛缓和,反而愈发凝固,仿佛要滴出水来。
陆云逸迟疑了片刻,笑着开口:
“回禀申国公,在回京当日我等已经见过了。
那时我与大将军等人在醉仙楼喝酒,邓姑娘被侍卫捉了起来,最后才搞清楚,原来都是误会。”
“哈哈,有误会不要紧,说开了就好,日后说不得还能成为一家人,到时随你折腾。”
申国公邓镇放声大笑,坐在他身旁的几人也罕见地露出笑容。
此话意思谁都听得明白,这是在出言拉拢,而且给出了许诺。
陆云逸浑身紧绷,很快便露出笑容: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至于儿女情长,实非当下所宜,还望申国公体谅云逸这拳拳报国之心。”
原本有所缓和的气氛,顷刻间凝重!
南雄侯赵庸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匈奴?东汉窦宪大破北匈奴后,匈奴便亡了,难不成,你说的是南匈奴?”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向陆云逸,期待着他的回答。
匈奴作为整个中原王朝的敌人,在场的诸多武将都熟知这段历史。
东汉公元四十八年,匈奴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
南匈奴归附汉朝,与汉朝关系较为密切,逐渐内迁开始民族融合。
北匈奴则继续与汉朝为敌,不时侵扰边境。
二者一内一外。
陆云逸微微欠身,神色不改,沉稳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论是南匈奴还是北匈奴,都是匈奴。
北匈奴被打垮,南匈奴虽然归附汉朝逐渐内迁,
但魏晋时,五胡乱华,匈奴趁势而起,大地生灵涂炭。
此乃逆党怀刃于怀,待机而发。
卑职是大明武将,亦是大明百姓,
于我等百姓而言,不论是南匈奴还是北匈奴,没有区别,都是敌人。”
燕王朱棣眼中爆发出浓浓的欣赏,猛地握紧拳头。
答得好!
以大明百姓为基,便立于不败之地。
不仅是朱棣,魏国公徐辉祖眼中也闪过些许异色,在陆云逸身上来回打量,眼中生出赞赏。
甚至,费聚与陆仲亨都一脸欣赏地。
先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今日见其人,人比名更盛。
随即,浓浓的惋惜便浮现在他们心头,这等好苗子没有在他们麾下,
反而因为立场不同而针锋相对,着实可惜。
南雄侯赵庸没有再讲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长桌最前方的晋王朱棡以及燕王朱棣,示意他们继续。
等到晋王开口后,屋内的气氛有了明显的缓和,
但显然,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点李景隆也有所察觉,他将视线从军报文书上的一个个繁琐数字上拔出来,
茫然地打量四周。
唉?发生了什么?
直到会议草草结束,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一众公侯站起身相继离去后,
他才得空蹿到陆云逸身旁,低声问道:
“咋了?怎么感觉他们都心不在焉呢。”
“没事,玩去吧。”
李景隆很快从这种茫然无措中抽身而出,转而兴冲冲地又凑近了些,
“云逸啊,赚钱的买卖能不能带上我啊。
三轮车和自行车我也看了,的确是好到不能再好的物件,比马车可方便多了。
但那东西太便宜了,若是朝廷发卖,可能就那么两三钱银子就能买到。到了那时候,车马行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李景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你看我家大业大,每月养儿养老都要上不少钱,若是车马行的生意断了,那我可就要过拮据日子了。”
陆云逸先前还有些心绪沉重,一直在想着与人对敌之事,
但现在听他这么说,突然笑了起来,觉得没心没肺的也很好,感受不到这些朝堂争斗。
“燕王刚刚与我说过,也想参与此事,此事虽然是我提议,但还是朝廷的生意。
能不能参与其中,曹国公还是去问问太子殿下吧。
若是我今日答应了你们,等明日那些公候反应过来,还不知多少人要找上门来。”
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李景隆愣了愣,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对对对,分钱的人多了,声音也就杂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搞得一团乱麻,还是人少点好。”
显然,李景隆已经将此事当成了自家生意。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与陛下不可能不答应他参与商行之事。
陆云逸倒是没有那么乐观,太子府给出的名单上,初期只有那么五六人,都是能对京畿之地有着巨大影响的大人物,
有他们在,这件事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而身旁的曹国公,虽然位置显赫,但还年轻不能服众,能提供的助力有限。
宫中能不能答应还真不是准数。
仔细想了想,陆云逸提醒道:“就算是不能参与到商行的买卖中,也可以做相关的配套,同样赚钱,而且影响力同样有。
比如通过车马行到乡下收些蚕丝瓜果蔬菜,做运输。
又或者.跑一些长途生意,都是赚钱的买卖,还能笼络人心。”
李景隆一愣:“不是要用自行车与三轮车连通吗??”
陆云逸嘴唇微抿,语重心长地提醒:
“曹国公,三轮车与自行车只是个由头。
只要能将摊子拉起来,用三轮车与用马车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将村里的东西运到城里,相比于其中暴利,上浮的一些成本算不得什么。
而且,三轮车以及自行车想要铺开,至少还要个一两年。
在这一两年间马车会逐步减少,而不是唰的一声,就没有了。”
说到这话,陆云逸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手掌一下子从胸前移到头顶,掌心朝天。
李景隆懂了,他脸上涌出兴奋,连连点头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还亲切地配了音。
“唰!”
而后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云逸,那些女子你见了吗?”
陆云逸表情有些尴尬,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见过了,人太多了,我准备让她们都做侍女。”
李景隆摆了摆手,毫不介意:“人已经给你了,随你怎么安排。”
“对了,太医给你开的药按时吃了吗?”
“这才过了一日,怎么催得这么勤?少吃一天无妨。”
“要吃啊。”李景隆压低声音:
“太医给我一个朋友开了几副温补的方子,我,他现在觉得这里热热的,十分管用。”
说着,他扶着自己的丹田位置,脸上也涌出红光。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打趣道:
“刘黑鹰的朋友也有个好方子,你可以替你朋友去问问他,十分管用。
去年离京时,他还病恹恹的,温补了一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
李景隆心痒痒的,眼中散发着红光!
“根深蒂固、勃大精深。”
李景隆的呼吸猛地屏住,说话也有些结巴。
“真的?是.是什么方子?”
“六味地黄丸。”
六味地黄丸?如此奇怪的名字。
不过李景隆还是将其暗暗记下,在嘴里不停念叨着,而后一拍陆云逸的肩膀:
“云逸多谢了,明日我就去问。”
陆云逸看着他,郑重发问:“你那是个什么朋友,这么上心?”
“呃一个好朋友,认识许多年了。”李景隆连忙将话岔开:
“云逸啊,你看这北征能赢吗?我跟着去怎么样?”
“你也去?小心累死。”
李景隆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我这身板,没问题。”
“那去吧,包赢。”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景隆激动都要跳起来
二人激烈沟通的场景被一些人看在眼里,有些不是味道。
南雄侯赵庸与吉安侯陆仲亨走在后面,看着眼前一切,眼睛都眯了起来。
陆仲亨问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赵庸咧着嘴笑了笑:
“我怎么知道?不过九江很有长进,待人处世也有思本的风范,不骄不躁,跟谁都能聊得来。”
陆仲亨眼窝深邃,嘴角扯了扯:
“他比思本还差得远,再者,善于交际也不是什么好事,
与文官合得来,又与武将走在一起,迟早要走上他爹的老路。”
赵庸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事情来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真当锦衣卫眼瞎吗?”
陆仲亨轻笑一声:“锦衣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毛骧麾下两名得力干将,蒋瓛死在北边,不知是谁动的手。
邓铭也走了,新顶上来的马艺,有些本事,但还远远不够。”
“哦?人已经确定了?是马艺?”赵庸眼中闪过异色。
陆仲亨点了点头:“是马艺,邓铭在锦衣卫这么多年,总能留下些人手,一些消息瞒不住。”
赵庸笑了笑:“邓铭啊可惜了,为了个女儿丢了差事。”
“一个由头罢了,他早就不想在锦衣卫了,趁机抽身也有可能。
对了他最后还查到了一些事。
蒋瓛可能是蓝玉所杀,天罚一事是沐英操持,其中动手的人.可能就是他。”
陆仲亨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前方与李景隆站在一起的陆云逸。
“他?”赵庸眼睛眯起,瞳孔中闪过危险光芒!
“没错,看过他行军打仗的文书吗?
万事考虑周全,五千人都玩得转,杀一两个人算什么。”陆仲亨撇了撇嘴,眼中闪过忌惮。
赵庸神情郑重起来:“这是个理由,此事要多加探查。
现在一些人看我看得紧,我还要操持北征一事,一些事你与费聚要多上心,我抽不出手。”
“北征.”陆仲亨有些迟疑地吸了口气:
“调虎离山之计啊,偏偏此等战果诱惑为诱人,若是拒之不理,下面人都要翻天了。”
赵庸笑了笑:“无妨,在京城被左右监视,还不能掌军
还不如离开京城,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也算是件好事,做些事情也容易些。
等我离开后,你们切不可掉以轻心,有事多与韩国公商量,他老谋深算,多听他的主意。”
陆仲亨点了点头:“知道了,先去赴宴,见见沐英,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
“费聚今晚来吗?”赵庸没来由地问。
陆仲亨有些感慨地摇摇头:
“说是身体不适,不来了。”
赵庸满心感慨,思绪万千:
“七年前共同攻破大理,现在阴差阳错地成了敌人,如何相见?
还是不见得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