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翌日清晨,刚刚睡醒的陆云逸就收到了工部尚书秦逵的口信,
听着来人述说,陆云逸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有人弹劾我?”
“回禀部堂大人,的确如此,折子已经送到了陛下的案头,陛下召集了六部堂官议事。”
那名吏员压低声音,仔细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陆云逸坐在桌旁,静静听着,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帮本官谢谢秦大人,你先回去吧。”
“是。”
管家何伯送上了一两银子作为报酬,吏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正堂,陆云逸看着碗里的小米粥,面露思索。
与民争利的名头是定然会来的,
但他没有想到,居然是户部主事上了这封弹劾文书。
按理来说,增加朝廷银钱,对户部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才对,
就算是那户部尚书前些日子展露出了敌意,
但在公事上应该拎得清才对,怎么会弹劾自己?
沐楚婷倒是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轻声开口:
“夫君,不患寡而患不均,商行的银落不到户部手中,自然与户部无用。”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看着沐楚婷,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为夫糊涂了。”
沐楚婷莞尔一笑,抬手帮他整理了一番头发,轻声道:
“父亲曾与我说过,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只有两件事,
一是保命,二是升官发财。
像夫君这般,为国为民,一心为朝廷着想的人,寥寥无几。”
陆云逸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是人都有私利,为夫也有私心。”
沐楚婷笑了起来,又给陆云逸添了一碗粥,
看向外面愈发明亮的太阳,低声道:
“夫君,你我整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若是被旁人知道,定然要耻笑你我。”
“那又何妨,为夫每日操劳。
从早上忙活到晚上,头都要大了,
若是有人敢胡说八道,为夫要打烂他的嘴。”
陆云逸无所谓地说道。
昨日他回家时已经是将近三点。
甚至,他还在城门附近见到了几个赶着去上朝的大人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对于朝中传来的弹劾,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商行能够被轻易地叫停,那都督府也就不配称作与六部并肩而行的衙门了。
现在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出钱出力的都督府官员。
“妈了个巴子,你这个老匹夫!
祸国殃民的事你跳出来赞同,为国为民的事你跳出来反对!
我看你真是老眼昏,瞎了眼了!”
巨大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武英殿内,震得人眉头微皱。
都督耿忠破口大骂,对着户部尚书杨靖怒目而视。
杨靖看了看指在鼻尖的手指,表情平静:
“耿大人,还请慎言。
本官主管户部,掌管天下钱财,
朝堂开商行是不是与民争利,户部最清楚,
尔等为军伍中人,还是不要对此事指手画脚。”
耿忠猛地瞪大眼睛,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
“老子打死你!”
一旁的全宁侯孙恪连忙将他抓住,出声安抚:
“莫慌莫慌,陛下还看着呢,不能失了体面。”
杨靖见他如此,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烁着些许怒火,
他转头看向上首的洪武皇帝,躬身作揖:
“陛下,都督耿忠不敬天威,还请陛下下旨惩处。”
这时,一旁静静而立的礼部侍郎张智同样拱手一拜:
“陛下,耿忠御前喊打喊杀,有失朝廷体面,还请陛下惩处。”
耿忠对此毫不介意,
甚至还朝着二人用力挥了两拳,威胁意味明显!
朱元璋脸色平静地看着下方,
眼神如同深邃湖水,看不清丝毫心绪。
“好了,都一把年纪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一旁的太子朱标出言呵斥。
几人这才收敛身体动作。
朱元璋将眸子挪向户部右侍郎傅友文,声音滚滚:
“傅爱卿,你觉得如何?此法乃与民争利?”
傅友文身体庞大,面容刚毅,浓眉如剑,
不像是文官,倒像是混杂在文官队伍中的武将。
他上前一步,面露恭敬,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是不是与民争利还要修起来看。
如今就在此断言,有些武断。”
此话一出,户部杨靖眼睛微眯,闪过阴郁。
耿忠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杨靖,挑衅意味十足。
在场的一些官员也有些意会了君上的意思,
傅友文是颍国公傅友德之弟。
安排在户部,本就是掺沙子,
如今挑明了问他,那还能问出什么结果?
但知是知道,并不影响他们表示反对。
工部左侍郎计煜辰走出队伍,脸色凝重。
他一出列,工部秦逵脸色猛地阴沉起来,
黝黑的眼圈似乎蔓延到了眼底,其中闪过狠辣。
对于这位曾经的上官,他向来是尊敬有加,
如今总是与他唱反调,倒是让他懊恼万分。
只见计煜辰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商行是否与民争利不是我等朝堂大臣能够断定,要看百姓如何说。
若是百姓觉得此物扰乱了他们的生计,那就是了。
若百姓觉得此事极好,
那此物就是利国利民的好物件,可以在大明各地依次修建。”
武英殿内的气氛有了些许凝重,不少人面露莫名。
此刻,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全宁侯孙恪都忍不住开口:
“计大人,百姓愚昧,只能看到身前一隅之地。
若是朝堂什么事都要靠百姓来断定,那只能事事干不成。
你们工部也不用修路修桥了,全都躲在家里睡大觉好了。”
耿忠连连点头,他说的话要直接许多:
“当年咱们带兵攻打元大都。
百姓们还在那里哭喊,骂我们反贼,
生怕咱们将他们的家业抢得一干二净。
可后来呢?修桥铺路,包税也没了,早些年骂的人也不见了。
若是听他们的,难不成故元还不打了?”
计煜辰看向耿忠,眉头紧皱:
“耿大人,不能以偏概全。
故元应该灭,修桥铺路也该做,商行也该开,
但如何开怎么开,是否要商量一二?
现在匆匆上马,耗费不知多少银钱,
到今日我等才知道都督府要做什么,岂不荒唐?
而且,工部所产的自行车与三轮车,
已经定下是军械,在短时间不会推向民间。
但现在呢?
都督府的人居然要骑着三轮车与自行车到民间,
这让百姓们看了,岂不是要骂朝廷藏私?
再者,此等招摇过市,若是再出现岳州诸事该如何?
不要忘了,应天乃大明文华所在。
商贸往来远超故宋,车马在其中有多大功劳不必多说,
若是让那些车夫看到此物,定然要掀起波澜,
到时候,朝廷拿不出具体章程,出了乱子,你我该如何自处?”
计煜辰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都督耿忠却闭上了眼睛,甚至还打了两个呼噜!
计煜辰见此模样,脸色顷刻间涨红,伸出手指,就差破口大骂了:
“耿大人,此乃陛下御前!!”
耿忠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
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后看向计煜辰:
“计大人,开饭了?”
都督府不知多少人绷不住大笑,连忙将脑袋低下,
计煜辰更是怒不可遏:
“你放肆,御前重地,行玩乐之举!
京属防卫交给耿大人,本官怀疑你不能胜任!”
耿忠是左军都督,负责在京属卫、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
京畿之地除了上直十二卫不归他调遣,其余卫所都是他的管辖之内。
听到计煜辰的话,耿忠怒不可遏,噌地窜上前去,
在所有人的愕然中,一把薅过了计煜辰的脖领:“你一个左侍郎好好做好你的事,朝堂大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东西好不好也不用你来评判!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嘴里说的是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为民请命!
干的都是背弃百姓的龌龊行当。
京府村落有多少你知道吗?
有多少道路不通你知道吗?
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你知道吗?
老子话放在这里,你反对也好赞同也罢。
商行的事,谁反对就是与左军都督府过不去,也是与京畿百姓过不去,
到时候百姓推平了你们的房子,砍下了你们的脑袋,
可别怪他们不懂朝政!”
“你!!!”
计煜辰眼中弥漫着血丝,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一旁的杨靖淡淡扫视一周,将在场所有人收入眼底,发出了一声轻笑:
“今日倒是奇怪,我等在这里争吵,正主却是没来。”
上疏弹劾的户部主事曹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怕不是在家中睡大觉。”
全宁侯孙恪骂道:
“若你也能办成此事,莫说是睡大觉!
就算你整日睡女人,本侯都给你找来!”
曹楷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悄悄后退了几步。
但见到前方的杨大人,心中又生出了勇气,再次上前想要说道一二,
下一刻,上首的太子殿下出言阻止!
“够了!都是朝廷重臣,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
耿忠回过头来,面露焦急,趁机将杨靖的脖领又紧了一些。
“松开!”太子朱标面露不耐烦。
至此,耿忠才悻悻然地松开手掌,
还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手掌在杨靖的绯袍上擦拭一番,满脸嫌弃。
杨靖瞪大眼睛,白的胡子来回鼓动,对于耿忠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识。
等所有人都站好之后,
朱元璋发出一声轻笑,淡淡开口:
“吵一吵好啊,要不然朝堂上死气沉沉的,朕都不知道尔等在做些什么。”
在场不少人脸色微变,一股危险开始在心中弥漫。
朱元璋看向秦逵,问道:
“黄河改道,工部可有什么章程?”
“回禀陛下,工部已经组织人手前去勘探。
不论结果如何,几处堤坝也应该修缮了,方案臣已经呈送太子殿下。
只是银子迟迟不到,还无法展开后续采买动工诸事。”
“河工之事,关乎天下民生,
云南刚刚生出天罚,黄河就要改道,看来老天爷是在对朕不满啊。”
一时间,在场诸多官员纷纷跪地,脑袋低垂,
礼部左侍郎张智抬起头来,沉声开口:
“启禀陛下,礼部已经在应天四方设下祭祀之所,
只待黄道吉日,便可展开祭祀,行祭天之举。”
“礼部有银子?”
“回禀陛下,银子虽然不多,但已经能勉强操持,祭祀无碍。”
朱元璋视线扫动,很快就将眸子挪到了杨靖身上,淡淡地看着他。
杨靖感受到一股压力袭来,暗暗叫苦。
“启禀陛下,户部有所亏空,
若是想要修筑河堤,可能需要动用府库的存银。”
“还用存银?”朱元璋眉头一竖:
“杨靖,府库中的银子年年存,才有这般多的结余。
以往每年都能存上些许,为何今年反而不够了?”
杨靖不敢说北征之事,他话锋一转:
“启禀陛下,麓川战事摩擦不断,持续三年,
都督府所上报的斩获足足有将近三十万。
就算是一个人十两,也是足足三百万两银子。
加之损坏的军械战马,还要重新修筑城池,至少要五百万两。
为了补足亏空,户部已经将明年的预算挪用,这才堪堪够用。
如今又要修河工,户部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银两啊,还请陛下明鉴。”
“西南战事一应损失,哪用着户部出银子?”朱元璋明知故问。
杨靖身体一僵,叹息一声:
“陛下,麓川没有这么多银两。
户部与其商讨许久,最后决定初期给两百万两。
剩余的每年以矿石、、树木相抵,
就算是这两百万两,也要明年才能送来。
但京军已经回来了,若是不发赏银.”
杨靖没有再说下去,仗打了,若是银子不发,
一个哗变,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被拉出去腰斩都是轻的。
“赏银什么时候能发?”
顿了顿,杨靖继续开口:
“启禀陛下,西南战事斩获太多,臣怕有什么猫腻,
正在命人仔细核对,可能还需要月余。”
“王八蛋!”
耿忠又要冲上去拳打脚踢,被全宁侯孙恪紧紧抱住。
“杨靖,那麓川人难不成都是树上长出来的?人头尸身都堆在云南,还能有假?
还有,你们户部要不来银子,那都督府亲自去要。
那些麓川人与某些人都是一副德行。
口口声声嚷嚷着吃饭都费劲,一抄家都是巨富!
你要是有种,就去抄家!
将主意打到赏赐上,你也真有胆子,
此事若是传出去,你能活过月底,我敬你是条好汉!”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
太子朱标将手中文书用力拍着,声音中的不耐烦更进一步!
“钱钱钱,到处都缺钱,到处都用钱!
杨靖,月底前能不能将赏银发下去!”
“回禀太子殿下,若是不惜代价,可以!”
“什么不惜代价,你是户部主官,怎么做本宫不管,但银子要发下去!
另外,河工的钱下月能不能拿出来!”
杨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无奈:“回禀殿下,拿不出来。”
太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好,既然拿不出来就要开源节流!
你身为户部主官,有什么法子吗?”
“太子殿下,若是能将自行车以及三轮车专营或许”
还不等他说完,一旁的秦逵就跳了出来:
“杨大人莫非是糊涂了,东西还没造出来,现在谈专营,为时尚早。”
杨靖呼吸略有急促,顿了顿:
“回禀太子殿下,可以加挣一笔免夫钱,或许能够缓解眼前燃眉之急。”
“万万不可。”礼部左侍郎张智连忙开口:
“天罚之事还未平息,岳州又出了官杀民之事!
若是再加征免夫钱,天下悠悠众口,骂的可都是朝廷与陛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殿下,那臣没有办法了。”
“本宫给你想个办法!”
太子在上首踱步,看向秦逵:
“商行建设,工部需要多久?”
“回禀殿下,四个月。”秦逵躬身开口。
“四个月?”
“三、三个月!”
“两个月!”朱标斩钉截铁说道。
“两个月之后,本宫要看到商行开门赚钱。”
“臣竭尽全力。”
“好,两个月后开门营业,那便是将近十月,到年底还有两个月。
这四个月户部至少要为修河工筹措两百万两,剩余的二十万两,由商行补齐!”
耿忠与秦逵都猛地抬起脑袋,
什么意思?拿他们的钱去补户部?
他们刚想开口,太子朱标伸出手制止,脸上带着怒意,说话斩钉截铁:
“就这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