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皇庭禁军
玄武卫佥事方涛此刻心绪纷繁复杂,乱如麻团。
当他听闻城外出现叛军的消息时,只觉天旋地转,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更为关键的是,叛军袭击了陆部堂,而且还身着甲胄!
他骑上战马,率领一众手下,浩浩荡荡地从聚宝门疾驰而出。
一路上,他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前几日帮派之事尚未妥善处理完毕,
今日又平地起惊雷,冒出叛军,
这让他不禁暗自感慨,老天爷莫不是故意与他作对?
为何偏偏在他值守的这一旬,接二连三地发生变故!
当他匆匆赶到应天城南五里外的战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战马的哀嚎声仍在空气中回荡,尚未停歇。
鲜血在官道上肆意流淌,地面泥泞不堪。
官道两侧的麦地里,一片狼藉,能清晰地看到战马疯狂踩踏过的印记
目睹这一幕,他不禁脱口而出:
“这这是咋了?”
见他到来,先前赶到的玄武卫千户赶忙将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然而,他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晕头转向,懵懵懂懂。
二十余骑未着甲胄的人马,凭借精湛骑术和战阵,成功击溃了百余人的穿甲叛军?
听到这个消息,方涛内心满是怀疑,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将目光投向官道一侧,
只见陆部堂正亲自为亲卫包扎伤口,
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像刚刚遭受叛军袭扰的样子。
方涛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慌乱,甩开下属,径直朝着陆云逸走去。
还没等走到近前,他便躬身一拜,恭敬说道:
“末将玄武卫佥事方涛,见过陆部堂。”
陆云逸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眼神看得方涛心里直发慌,突突直跳。
“方佥事,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五里,快马加鞭一刻钟便能赶到。
这里出现了叛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云逸的声音虽然轻缓,可听在方涛耳中,
却仿佛三九寒天的冷风,冰冷刺骨。
尤其是一想到陛下的手段,
方涛只觉得脊梁骨发凉,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刀刃。
“还请陆部堂恕罪,如今叛军已然现身,我等必定彻查到底。
一旦调查清楚,玄武卫上下定当登门请罪。”
陆云逸轻轻摇头,面带微笑,将手中麻布递给身旁一名亲卫。
他走到方涛身旁,指了指前方堆积的尸体,以及这片混乱不堪的“战场”,
“方大人,本官并非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而是你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
今日之事,若是换作朝廷中任何一位部堂在此,恐怕都性命难保。
你应当庆幸,本官还略通军伍战阵。”
方涛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峻,嘴唇紧抿。
“对了,往南而行,还有两处战场。”
“什么?”
方涛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震惊。
陆云逸并未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
“一处是五十余人的帮派人马,另一处则是数百名假扮成商贾的逆贼,再加上眼前这一处。
换作其他人,即便能挡住第一波、第二波攻势,恐怕也难以抵挡第三波。
这些贼人狡猾至极,冒充城防军。
本将能识破他们,可并不代表旁人也能察觉。
至于如何处置,你们玄武卫自己看着办,赶紧上请罪折子吧。”
方涛只感觉后背冷汗直冒,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如今这袭杀行动,又是长刀,又是甲胄,还有战马,
显然绝非一般人所能为,背后必定有军中势力支持。
陆云逸神色淡然,缓缓开口:
“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从京卫中各个卫所的佥事指挥使查起。”
方涛身体猛地一震,忍不住问道:
“敢问陆大人,为何要从他们查起?”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指了指前方堆积起来的尸体,
“这里没有弓弩,而调用弓弩以及箭矢,
必须有卫所主官以及主管佥事的调令,或者都督府及兵部的文书。
既然甲胄、长刀、战马都能弄来,难道还弄不来弓弩吗?
没有弓弩,其中必然有所隐藏。
说不得,幕后主使之人,就是有能力调用弓弩之人。”
这话虽有些拗口,但方涛还是听明白了,他猛地屏住呼吸。
身为玄武卫的佥事,自然知晓其中门道,
自己就能调动弓弩,而像他这样的人,整个京卫中不超过两百人。
然而,能调动战马甲胄长刀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总旗,都有可能做到。
如此想来,敌人没有动用弓弩,很可能是故意混淆视听!
“陆部堂,卑职明白了。”
方涛恍然大悟,拱手致谢。
仅仅这一个思路,就能让城防军省去许多麻烦,说不定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陆云逸转过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一次来袭的是帮派中人,
你们城防军办事如此不力?到底有没有用心?
抓几个帮派中人,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本官都不知该如何说你们了。”
方涛顿时汗如雨下,连忙拱手赔罪:
“陆部堂,还请恕罪,给玄武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若是换作旁人,方涛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但眼前这位陆大人,看似是文官,
实则骨子里还是军伍出身,
整日在都督府进出,与众多公侯关系密切。
对于他来说,若是能得到陆部堂的庇护,说不得能留一命。
“还是那句话,你们无须向本官解释,去跟都督府、陛下和太子说吧。
若解释得合理恰当,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不行,也别怪本官,要怪就怪那些逆党吧。”
方涛听后,只觉得腿脚发软,几乎当场瘫倒在地。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挤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陆云逸循声望去,眉头微微一挑。
只见视线尽头,浩浩荡荡数千人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身上的甲胄并非黑色,而是亮闪闪的银色,
头盔上没有红色缨饰,而是镶嵌着金边的黑色。
上直十二卫,皇庭禁军!
而为首之人,陆云逸极为熟悉,凉国公蓝玉!
在他身旁,还有魏国公徐辉祖以及武定侯郭英。
此刻,三人皆身着甲胄,还不等走到近前,
众人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压力。
身旁的方涛嘴唇干涩,喉咙不住地滚动,瞳孔微微放大,
声音颤抖地小声说道:
“陆大人,还请救救下官一命,日后必有重谢。”
陆云逸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方涛见状,心如死灰,整个人瞬间萎靡下去。
禁军一到,二话不说,便将在场所有玄武卫军卒扣押起来,卸去他们的甲胄和佩刀,将他们规规矩矩地安置在一旁。
方涛身为指挥佥事,也被四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禁军强行带走。
他默不作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狡辩已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直到眼前这片“战场”完全被禁军接管后,三位领头将领才缓缓走了过来。
蓝玉走上前,上下打量着陆云逸,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轻笑,打趣道:
“这都没死啊,命可真够大的。”
此话一出,武定侯郭英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说的什么话啊!”
魏国公徐辉祖则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忍俊不禁。
蓝玉没有理会二人,迈步上前,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这里发生的事,陛下以及太子都已经知晓,你放心,幕后谋划之人必定会付出惨痛代价。”
说到这,蓝玉微微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听到消息,本公还以为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你这小子,总能给本公带来惊喜,不仅活着,
还成功将叛军击溃,厉害。”
郭英有些诧异,看向蓝玉,从他嘴里能说出这样的好话,可真是难得。
“大将军,这些叛军并未配备弓弩。”
陆云逸赶忙说出他所知道的关键讯息。
此话一出,三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地说道:
“本公知道了,京卫所属现已全部回营,锦衣卫以及禁军会展开排查。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很快就能查得水落石出。”
“多谢大将军!”
陆云逸赶忙拱手致谢,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都督府的行动比他想象的还要迅速。
“你小子,来这干什么?”武定侯郭英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若没什么大事,就别出城瞎晃悠。”
“武定侯爷,卑职带着工部的官员前往烧制砖窑的工坊,有些要事处理,实在不得已才出城。”
“砖窑?你还真打算在工部干出点名堂啊。”
武定侯有些诧异,看向他,
一旁的徐辉祖脸色也露出几分古怪。
“回禀武定侯爷,是黄河治水一事,
有些重要材料需要卑职亲自监督操办,这才不得不前来。
为此,卑职还特意带上了弓弩、火铳以及软甲,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三人听闻,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
他们作为顶级权贵,自然也知晓那一千万两银子的事情。
蓝玉上下打量着他:“黄河治水一事,有都水司负责操持,
做不成便罢了,不必如此拼命,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你是军伍出身,应该清楚军中的手段。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陆云逸脸色严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向前走近几步,
看了看眼前三人,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武定侯、魏国公,
工部的砖窑正在研制一种新型石料,
倘若能够成功,治水便不再遥不可及,而且成本也能大幅降低。
不仅如此,此物若研制成功,对于军伍战阵也将有着极大的助力。
至少在加固城池以及修筑防御工事方面,
无需再像以往那般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和时间。”
“如此神奇?”
蓝玉微微皱起眉头,泛红的脸颊微微抽动,不过很快便信了几分。
毕竟人与人不同,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定然不会相信。
“回禀大将军,此物还在烧制过程中,至少要明后天才能知晓结果。”
“你还要出城?城内难道就没有工坊吗?”
武定侯郭英瞪大双眼,怒目而视。
“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徐辉祖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云逸表情略显尴尬,挠了挠头说道:
“烧制砖窑的工坊整日黑烟弥漫,工部严令,不得在应天城五里内修建。
工部的诸多工坊,大多都离城较远.
不过还请武定侯放心,经此一遭,那些歹人恐怕躲都来不及,再次出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放屁。”
蓝玉气得眉心狂跳,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看你是在工部待得脑子糊涂了。
兵机瞬息万变,有机会出手谁还躲!”
陆云逸有些气馁,咂咂嘴,想着出城的理由。
蓝玉见他这副模样,长叹一口气:
“这样吧,都督府下一道调令,
将你的这些部下调入城防军,都给老子把甲胄穿起来!
至于你.你也得穿甲。”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转悲为喜,赶忙说道:
“多谢大将军,若今日卑职身着甲胄,这些逆党便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行了行了,事都过去了,别在这卖弄了。”
蓝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而后看向徐辉祖,挑了挑眉。
徐辉祖露出几分无奈,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城再说吧。”
“这倒是个好法子,城防军确实得好好清查一番了。
歹人假扮商贾,长刀就藏在车下,
若是陆云逸没来,他们恐怕就要进城了,其中门道可不小啊。”
一时间,在场几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今日长刀能进城,明日弓弩就能进城,后天.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郭英看着被五大绑的城防军众人,说道:
“你们叙旧吧,本侯还有事要忙。”
说着,郭英朝着一行人走去,
见到方涛跪在那里,还忍不住用力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
“什么玩意儿啊。”
“好了,大将军、云逸,还是先回城吧。”
徐辉祖看向二人,又看了看那些负伤的亲卫,
“云逸,将调入城防军的名单派人给我,以后出门记得身着甲胄,这样安全些。”
“多谢大将军、魏国公!”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应天城进发。
还未抵达城门,陆云逸便察觉到今日的聚宝门与往日大不相同。
守城的军卒已然换成了身披银甲的禁军,
原本身着黑甲的守城士兵不见踪影。
换上禁军之后,入城的检查程序烦琐了许多,
军卒们都在认真细致地检查着每一个入城之人,几乎每个箩筐都要打开查看一番。
一行人入城倒是并未受到阻碍,甚至无需检查。
值得一提的是,陆云逸还看到刑部的人匆匆赶来,朝着城外而去,想必是去调查案件。
进入聚宝门后,陆云逸仔细打量着周围车夫,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在遮阳棚下的李武。
李武看到陆云逸,也显得格外兴奋,脸上绽放出憨厚笑容。
他没有出声打招呼,只是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黝黑,模样颇为青涩,此刻正站在一辆有着七成新的板车旁。
陆云逸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点了点头,知晓了他的意思。
这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李武从家中找来的老乡。
李武的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禁军。
大将军蓝玉也侧过头,面露诧异:“认识?”
陆云逸笑着回答:“认识,他是城内的车夫,当初属下前往大将军所赠的宅子,便是他驾车相送。
后来,军中还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些调节气息以及长跑的法门,颇为实用。”
“哦?”
蓝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哪学到哪,这倒是个好习惯。
在麓川战事中,这些法门派上用场了吗?”
“回禀大将军,自然派上了用场。
在山林作战中,体力的合理分配以及气息调节至关重要。”
“嗯,要给人家一些报酬,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放心吧,大将军,已经给了银两。
他想开一家车行,属下还给他出了些主意。”
“车行?”
蓝玉骑在战马上,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摇晃,
“现在这可不是个好生意啊,李景隆最近上蹿下跳的,
一直在谋划着尽快将三轮车投入民间。
他的车行估计第一批就要更换车辆,现在他整日蹲在工坊里。”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他。”
最后,临近皇城时,陆云逸眼神闪烁,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道:
“大将军,有些事属下想单独向您禀报。”
蓝玉微微眯起眼睛,
“嗯,跟我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