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是的,她在我家门口。”
“十二点半就到了?”
“好的,没事,我先看一下具体情况吧。”
松枝淳挂掉了电话,是望月家的保镖打来的。西装男人把车停在了公寓楼外的马路边,因为发现松枝家的灯一直没有亮,出于担心打来了电话。
松枝淳把菜刀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打开防盗门,看着面前灵魂出窍一般的少女。
“怎么搞得这么湿?不是有人送你过来的吗?”
望月遥的身体寒颤了一下,“我听说淋雨可以让自己冷静一点。”
时间太晚了,她怕打扰松枝淳,然而少女心中的焦虑如黑泥无处释放,她选择在楼下的空地走了一圈又一圈,试图用淋雨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理所当然地失败了,所以现在少女才会站在松枝淳的面前。
“先进来吧。”松枝淳打开客厅的灯,给她拿了一双拖鞋。
“松枝——”望月遥上前一步,两手贴在松枝淳的胸口,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你先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再说话。”
他把少女送进浴室里,回卧室找衣服。
望月遥需要更换衣服,他自己的睡衣刚刚也被女鬼一般冰冷的手给摸湿了。
松枝淳敲了敲浴室的门,“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了。”然后去客厅给少女热牛奶。
等望月遥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出来之后,松枝淳把热牛奶倒进玻璃杯里。
这个杯子专门用来招待客人,当初还给户松友花和来栖阳世倒过大麦茶。现在来栖阳世当然已经有自己专属的杯子了。
少女站在客厅里,松枝淳指了指来栖阳世的房间,“要穿内衣的话自己去她的房间找一找。”
望月遥回到客厅时,松枝淳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了,少女两手捧着玻璃杯在他身边坐下。
“望月号沉了。”少女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在被松枝淳几次打断之后,她发觉自己的语气比预想的更平静。
松枝淳按下遥控器给电视画面静音,“芦之湖那个望月号?”
少女喝了口牛奶再点头,“今晚刚收到的消息,按照设计预期,它本来应该还能工作至少二十年的。”
她眼角流下的泪冲掉了唇边的牛奶痕迹。
“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台风?”松枝淳试图找出一个科学的解释。
望月遥摇头,“芦之湖在山谷里,基本不会被台风影响,而且之前的船只定期检修也没发现问题。”
她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看向松枝淳,“一定是姑姑......”
他把电视的静音解除,夜间节目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必要这么想,发生意外的原因有很多,望月号只是一艘民间仿制的船而已,即使突然出什么问题也很正常。”
虽说芦之湖并不会突然冒出什么冰川让望月号撞到,但他只能尽力去说服少女。
“说不定是当初仿造的设计出了问题,或者制造方那边偷工减料什么的呢?这种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这次姑姑又是一周多没醒了......”
望月遥把牛奶放到桌上,但是松枝淳又拿了起来,递到她面前,“还是趁热喝掉吧,淋了那么久的雨,身子得暖一暖。”
等少女不情不愿地接过玻璃杯后,他给电视换了个台,安静的纯音乐流淌在房间里,显得窗外的雨声更加暴躁。
“你之前也说过,医生的判断就是病情可能会恶化,现在一周多没醒也算是预期情况,不要把它跟什么沉船联系到一起。”
“如果你这样想,那今晚的雨有没有可能是姑姑在哭泣?东京每年那么多地震,过两天望月家的什么东西要是被震塌了,你是不是又要觉得跟姑姑有关系了?”
望月遥小口喝着牛奶,没有说话。
“你现在就是因为生活单调又阴暗,所以想法都变得沉重了。”松枝淳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别老是待在你姑姑的病房里,多出门走走吃饭。”
他拿出手机给楼下的西装男人打电话,但是并没有接通。
又打了两个电话,依然没有接通,松枝淳走到卧室的窗户边,黑色轿车就停在路边,车里的灯还亮着。
“难道是睡着了?”
他回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安静喝牛奶的少女,“你今晚睡哪里?”
望月遥躺在来栖阳世的床上,她皱了皱鼻子,这个被窝里都是那个女人的味道。
她听着卧室门外的声音,松枝淳还在客厅里,他要把少女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还要处理她进门留下的水渍。
房间内黑得并不彻底,因为窗帘并没有全部拉上,路灯的光跟雨声一起射进房间里,在被子上留下一道亮条。
一个她曾留下回忆的地方,就这样沉没了。她记得站在甲板上的感觉,坚固而稳定,跟站在陆地上没有区别。
少女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毁灭的。
这时候芦之湖那边已经在进行打捞作业了,望月遥加了很多钱,只为让打捞队从床上爬起来。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把病房里的姑姑从深眠的海洋里捞起来呢?
松枝淳在客厅说的那些话,给少女带来的慰藉并不比一杯热牛奶更多。
她现在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望月华的样子,女人躺在水底,黑发浮动,用无助的眼神望着她。
松枝淳刚把拖把放回卫生间,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客厅的少女。
“我睡不着。”望月遥的眼睛里空空荡荡的。
松枝淳叹气,他感觉自己梦回福利院了。
这是松枝淳第二次进入来栖阳世的房间,第一次是他帮忙搬行李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少女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睡觉?”现在已经两点多了,虽说明天是周日,但是松枝淳并没有熬夜的习惯。
“童话。”
“什么?”望月遥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松枝淳没有听清。
“以前姑姑会给我念童话,我要听童话故事。”
这下真的变成哄小孩了。松枝淳想了想,他看过的童话故事挺多的,以前在福利院也会给小孩子们讲。
“那我给你念《小王子》?”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被子,闭上了眼睛。
“我六岁的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幅扣人心弦的图画......”
“这些大人从来就不主动去了解任何事情;而对我们小孩来说,老是要跟他们再三做出解释,实在是太累了......”
“于是,我不再跟他说什么蟒蛇、原始雨林或星星了。我只会谈他们能够理解的事,譬如桥牌、高尔夫球、政治,还有领带等等。这样一来,这个人就会非常高兴,以为遇到了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
等松枝淳念完了第一节,少女的呼吸终于变得沉稳均匀起来,他悄悄地走出卧室,带上房间的门。
凌晨两点五十二分,松枝淳总算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可以继续睡觉了。他听着窗外不停歇的雨声做出决定,明天晚起一个小时。
第二天早晨,松枝淳多睡一个小时的计划失败了,因为来栖阳世气冲冲地闯进了他的卧室。
“松枝!为什么你的朋友会穿着我的内裤,还睡在我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