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队突然间感觉脑壳痛。

他记得刚才某个人还在劝自己不要太拼，要多注意休息，但与某个人相比，自己那算拼吗？

不说高茂今天做了多少脑力劳动，仅仅体力活儿，就令人咋舌。

开车至少五百公里，步行应该也不低于十五公里，还是山路。

仅仅这些，就足以让一个人累趴下。

可看高茂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再看自己这些人脸上的疲惫，劝对方要好好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样吧！我让人弄台笔记本电脑上来，临时凑合着用用。”

“那就麻烦宋队了。”高茂的感谢永远是那么的真诚。

宋队无奈地轻轻摆头，他现在都有些恍惚了，这到底是谁的案子啊？

他没有继续在原地站着，回头吩咐了一名队里的同志，让他去别的办公室拿电脑。

没多久，工具便给高茂备好了，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高茂脑子飞速运转。

“这么专业的犯罪团伙，大概率不会是本地的。”

“经过丹云市警方前期的侦查，现场周边并没有出现可疑车辆，这说明他们大概率没有固定车辆。

“这也很正常，因为车是最容易留下轨迹的。”

“嫌疑人既然是从古墓附近跟踪过来的，肯定会坐车。但监控视频分析，当时李队长他们返回丹云市时，并没有车辆在后面跟踪。”

“当然，嫌疑人跟踪考古队的车，也不一定要开车跟踪，那太LOW，大概率是用的定位装置。”

“还是只能从案发地周边找线索。”

一名警察，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查阅监控，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就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监控点位到底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你也不知道在某一个点位周边，是否还有其他监控。

刚才宋队之所以如此反对高茂查阅监控，不无这方面考虑。

说到底，你不了解城市的大街小巷，想把监控看明白，基本上不可能。

但高茂有他的办法。

现在的监控平台都有自带的地图，其中也包括影像地图。

每一个点位都有标注位置，高茂已经记下了刚才小陈讲述的那些监控录像对应的点位名称，这对他接下来的监控调看是有帮助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期脑子经常被强行塞入很多东西，他感觉现在自己的脑子好用了许多。

或许还算不得过目不忘，也不能说是机变如神，至少比以往是提升了许多。

比如现在，他仔细地看过地图，就能记住整个城市的大致框架，然后再记住每一条路……

紧接着，高茂开始根据那些已经发现可疑目标的点位，去反过来查找其他点位。

正常人看监控，是根据案发时间去推算嫌疑人进入现场的时间，然后逐一查看每一个可以进入现场的通道附近的监控。

当在一个监控中找到目标，就再根据画面中的内容做下一步的计划。

但高茂有些区别，他脑子里总会忍不住去思索嫌疑人为什么会往这里走，他在来之前在做什么，他走之后又会去哪儿。

作为一名对心理学有深入研究的警察，高茂比别人更懂得分析。

关键是，他还分析的很准。

之前松涛区警方找到的那些监控资料，基本上都是连贯的。

他们或许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开所有监控，因此在接近作案现场后只是做了遮掩，并没有刻意去躲避监控。

但再继续通过监控跟踪，就会发现他们都在不同的监控盲区进行了换装。

关键是案发现场周边一带人流量比较大，想要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找到换装后的目标，难度不小。

高茂对此却并没有太多担心。

他认真观察着每一个可疑目标的步履、体态等方面特征，哪怕再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随着圈层逐渐向外扩大，高茂的工作量也越来越大，需要搜查的监控点位也就越来越多，而时间跨度也必然会拉得更长。

看监控视频，无疑是最枯燥的工作。

虽然丹云市的监控系统早已用上了视图库技术，可以进行结构化分析，以图搜图什么的，这边刑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如此多的视频资料，这方面的技术功不可没。

可再智能化的系统，也不是万能的。

一旦嫌疑人换了装扮、遮了面容，再好的监控系统也得抓瞎。

这时候就只能借助人力。

坐在其他电脑前的同志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呵欠，眼皮都快揉肿了，但都还在坚持。

偶尔会有人爆出一个小线索，大家都会研讨许久。

只有高茂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像一个耐得住寂寞的苦行僧。

“咦？”

高茂忽然轻呼一声。

他目光盯着一张商场入口处的一张抓拍的全景照片。

这张照片来自于一家商场入口处的人脸监控。

高茂之所以关注这家商场的周边监控，是因为通过前期的侦查，发现有两个可疑目标进入了这家商场，且没发现出商场的记录。

这说明，目标在商场里换了衣服。

商场内部虽然也有监控，但却不具备结构化分析的能力，且没有接入到松涛区公安分局，眼下能用的就只有警方自建的监控。

好在这种大型商场本就属于公安机关重点关注的目标，主要进出口都安装了人脸监控。

因为安装角度具有很强的针对性，除非是刻意遮挡面容，监控都能清晰地拍下清楚的人脸。

照片的主角是两个中青年男子。

都戴着墨镜。

夏天戴墨镜很正常。

高茂关注的却是其中一名男子的嘴角。

他嘴角处有一颗痣。

痣不算大，也不是特别显眼，但以高茂的眼力，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刚才在看那四个可疑人员的视频截图时，其中有一个人右边嘴角就有一颗痣，大小差不多。

而且两个人露出的下巴形状也都差不多。

虽说这世上在同一个地方长痣的人很多，下巴形状也都大差不差，但高茂觉得这还是具有进一步核实的必要。

毕竟，刚才也是两个可疑对象进了这商场。

刚这样想着，系统忽然弹出了信息。

“LV2数据分析+1（1/100）。”

还真行？

果然，视频数据也是数据。

它倒是与盯梢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实话，高茂能发现疑点，并打心里认可这个疑点，本身也是靠“盯梢”所赋予他的强大观察力。

若非这个，指不定这张照片就错过了。

他并没有立即通知宋队，而是将照片对应的视频资料调出来，认真地观察着两人走出商场时的完整视频。

看了一阵，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两人已经很刻意地调整了自己的步态和行走时的一些习惯，但高茂在有针对性的观察之下，还是能发现他们与进入商场的那个可疑目标有许多相似之处。

紧接着，高茂又在监控平台上进行了一番搜索。

待一切弄完，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宋队！”高茂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

“怎么了？”宋队一听，立刻顶着一双满是血丝的大眼凑了过来。

高茂指着屏幕上的两人，道：“宋队，我感觉这两人挺可疑的！”

宋队睁大了眼睛看着显示器。

半晌，他茫然道：“高老弟，他们哪儿可疑了？虽说我们已经确定了有两个可疑目标进了这家商场，但这商场每天进出的人高达数万，类似于这般打扮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高茂认真地说道：“首先，你看这人脸上，右边嘴角有一颗痣。还有你看这两人的步态，与刚才进去的那两人是不是有些相似？另外，一般情况下，没有两个男人一起逛商场的吧？”

宋队切换画面仔细观察了一阵，他只确认了那颗痣，至于高茂所说的步态，他是真看不出来。

这就更不用说两个男人逛商场这个论调了，很正常。

高茂接着道：“而且，我刚才简单地查了一下，这两人没有进入商场的轨迹记录。”

宋队这才猛地慎重起来。

虽然警方在商场周边建的监控并没能覆盖商场的所有进出口，但几个主要客人通道却都是有监控的。

一般来说，客人进出商场都会走这几个通道。

一两个巧合那大概率是真巧合，但如果所有巧合都凑到一起后，那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宋队立刻安排道：“小陈！你搜一下万顺商场南门8月17号下午4点20分左右同行的两名男子的轨迹！”

说话的时候，宋队和高茂已经一起走了过去。

高茂之所以没有自己直接进行搜索，主要是自己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性能着实不咋的，刚才搜索那些内容，就卡得要死。

“小陈，时间线稍微拉长一些，就从考古队进场的时间开始搜吧。”

“那得有半个多月了。”

“没事！先查一下。”

高茂那边刚说完，小陈这边就已经有了动作。

定时，搜索，找到两名男子的照片。

然后以图搜图。

那代表着进度的圆圈不停地转啊转，等了半分钟才停下来。

一下子弹出了上千条信息，都是监控所留下的轨迹。

因为有墨镜的关系，小陈在搜索的时候降低了比对的阈值，一些似是而非的目标也都被罗列出来。

“小陈！你一页一页地翻，我看下哪些是本人。”

小陈对高茂可谓是言听计从，都不用宋队强调，便立刻照着执行起来。

高茂目光灼灼地看着屏幕……

半分钟后，高茂忍不住提醒。

“你翻页可以稍微快点。”

小陈立马照着做了。

“还可以再快点，”

宋队站在旁边，看着高茂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又看看屏幕画面快速跳转！

这能看清？

他总怀疑高老弟是不是在装。

但有找不到高茂“装”的理由。

忽然，高茂急喊了一声，道：“这一张！”

小陈立刻停下，将那张照片给调了出来。

“这是高铁站出站口的！”小陈快速解释道，“时间是……十天前。艹，这家伙也太装了吧？高铁站里也带着墨镜？”

宋队瞪大了眼睛，经过一番分辨，这人长得与五天后从商场里出来的那人确实很像，至少那颗痣很具有代表性。

只不过因为有墨镜，也就无法完全确认。

“宋队，不用看了！这人绝对与五天前出现在商场门口的那人是同一人。”高茂很笃定，随后还解释了一句，“我这人，看人很准的，从来都没出过错。”

“好！”宋队信了高茂的话，“小陈，你把这张图片标注一下，继续往下看。如果我们不能直接找到目标的清晰完整的人脸图像，明天就去高铁站查资料。他既然是坐高铁过来的，肯定会有身份信息。”

“好的！”

随后继续翻查图片，高茂又从海量的图片中找出了几张。

有这男子单人的，也有他与别人一起的。

最终，他们没用到去高铁站调取监控这一招，因为在后面的一段视频中，他们看到了这人住进了一家酒店。

这不就送上门了吗？

不过几分钟时间，一个身份信息便呈现出来。

江辰，男，31岁，梁州市人，自由职业，持有护照，有出入境记录，而且很频繁。

至于这人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人物，宋队等人还不敢确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进行下一步工作。

紧接着他们便围绕着江辰查了一些信息，但都没有特别大的价值。

最后，宋队瞅了一眼周围困顿不堪的同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3点，当即说道：“今天就先忙到这里，都回去休息休息！大家熬了这么多天，可别把身体弄垮了。”

高茂嘴唇翕动，很想说自己可以一个人继续梳理数据，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会儿选择留下来，至少宋队是绝对不会回去休息的。

之前韩局就因为连续熬了几天而进了医院，这边宋队本就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要是今晚再熬个通宵，看他那状态，指不定也能进医院。

“算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儿。”

高茂心头有了决定，便笑呵呵地说道：“宋队，那我也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先去市局那边看看DNA做得咋样，然后再过来。”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