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热多这个人性子炸,鬼点子多,而且毕竟从小住在交城,对什么都比陈皮叶三熟悉点。说她在万民书那件事上帮过忙,苏令瑜也算能相信。这么说来,还确实是个人情,只是苏令瑜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热多的想法或许是十分简单的,苏令瑜肯帮她掩盖身份,她觉得苏令瑜这人不坏,反正是不会比那些设计苏令瑜入狱的人坏。那既然看苏令瑜更顺眼,她就要帮苏令瑜。
也或许更加简单,她单纯闲不了,喜欢凑热闹,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期不那么孤独。
但苏令瑜往往不会把一个人的动机想得太简单、太友善。她想了想,倒是琢磨出一个可能。玉热多对当时情况了解得不细,或许只是担心苏令瑜入狱彻底倒台以后,朝廷会派人重新审查她所经办的案件,届时多方提审,苏令瑜为解释线索来源,或许就会把玉热多抖搂出来。玉热多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招致麻烦,那尽全力帮苏令瑜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苏令瑜的猜测不可谓毫无道理,除了玉热多自己,没人知道她在决定帮苏令瑜的时候是否对这个缘故有所考量。只是对苏令瑜而言,猜测到这一步就够了,既然是有利害相关,便不算无从把握,她安心不少。
这件事从表面上讲,确实算玉热多帮了她一个大忙。苏令瑜不爱说道谢一类的话,只把眉头松开点,没盘问太多。这就是她的让步。玉热多显然不能理解,仍旧生气,好在眼前就是饭桌,她不是那种会跟吃饭过不去的人,很快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想不起来生气了。
吃完饭,苏令瑜开始思考她们的去留问题。她并没准备趁大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把这事拿出来讨论,而是直接做好决定,“你们现在不能待在这里,白玉蔷,找个机会尽快把她们送走。”
白玉蔷虽然自嘲为虎落平阳,但按照她消息的灵通程度来看,手下余力还是不错的,安置几个人不成问题。
玉热多老大不乐意,“这么急着赶我们干嘛?你问问白头领,你们现在是不是正是用人之际?”
用人之际?苏令瑜听这词儿从玉热多嘴里蹦出来,不由得想笑。哪怕真是用人之际,那也不是是个人就用。苏令瑜嗤了一声,“风云莫测,你以为这地方是好待的?回头丢了命我可赔不起。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刘兰娘当然是没意见,玉热多自顾自生起闷气,只有刘宝伤争取道:“使君,不可以跟着你吗?”
“不可以。”她下意识觉得小孩都是脆弱、麻烦的,所以平时都不会和刘宝伤有冲突,很多事都会为了规避麻烦而顺着刘宝伤去。但在这件事上,苏令瑜不打算让步。她和白玉蔷前途未卜,身边留着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多,哪怕她们无意对自己不利,日后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本来也不是一路人,还是早点分道扬镳的好。
刘兰娘轻轻拍了拍刘宝伤的肩,后者见苏令瑜态度坚决,就只好低下头去闷闷不乐。苏令瑜觉得自己可以安慰她两句,但旋即又认为没什么必要,索性不再说话。
白玉蔷不会管什么方不方便,合不合适,在这类她认为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她非常听苏令瑜的话。几乎是当晚,她就调动自己手下所剩不多的灵活人手,准备着把刘氏母女和玉热多送走。
倒也没这么着急吧?苏令瑜挑挑眉毛,没说话。人家出力,她不能不识好歹。
虽然现在她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毕竟也还没那么熟。
白玉蔷的三五个手下在院中绑马套车,已提前打点好行囊的刘氏母女已在等候,只剩下个东西最少偏偏耗时最长的玉热多还在房里热火朝天地收拾行李,等到马车都套好了,她才手忙脚乱地抱着个鼓鼓囊囊、一看就是乱塞了一通才撑成这样的包袱出来。苏令瑜才看过去一眼,就觉得眼疼,立刻移开了目光。
临别之际,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仍旧又想到那三个字:没必要。
又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至亲至交,没有必要。
天气冷下来了,苏令瑜拢了拢冬衣,径自回房。刘氏母女和玉热多同乘一车往城外去。此时已近宵禁,,只是此处巡逻不似长安金吾卫那样严密,更何况如今她们在城郊村乡,要趁夜深人静时把人送走,还是有不少路子可以用的。
听着门外车马声渐远,苏令瑜回过头注视白玉蔷,“你眼下情况与我所想差不太多,果然是很糟糕。”
虽然没接触过多少次,但苏令瑜看得出来白玉蔷是个很好排场的人,或许是真的喜欢,也或许是为了在诡谲江湖之中营造出一个虚假的、好大喜功的形象,让别人捉摸不透她。可无论是哪种原因,她做事到底是很气派的,今日打点车马护送竟只用了这么几个人,实在不是白玉蔷的作风。
毕竟即便是演戏,也要自己演顺了才行。这么看来,白玉蔷的状况虽然没差到底,却也显然地不容乐观了。
首先是没人用,其次是没钱花,最后完全没了地盘。这三件事拼出任何两件,对一个江湖人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而白玉蔷直接三个都占了,这几乎就代表了江湖路的终结。换了别人,肯定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然而白玉蔷还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苏令瑜便不禁觉得她还有底牌,试探道:“不过匀出来的人少,也恰恰说明你手头在做的事很多。”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白玉蔷语气甚为无辜,“我这阵子干过的唯一的事就是让人打听你,嗯,那人脉勉强还够用。不过等到山公对我能使唤动的人投以注意,那我早晚会连这点人脉都完全失去。”
苏令瑜皱皱眉头,“难道你时至今日,连个保命的杀手锏都没有?”
“那倒是有啊。”白玉蔷笑了笑,手在苏令瑜面前一比,“不就站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