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未等周游仔细去问,那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老板朝着周游歉意地笑了笑,接着便转身离开。
只留下周游坐在那里,沉默无言。
半晌之后,他的嘴唇才动了几下。
“师傅,你怎么看?”
口袋中传来老道不屑的话语。
“我能怎么看?事实上太岁星君这家伙搞得这么大张旗鼓,没人看出来才是怪事,但问题是吧.....
“看出来就会有人说破吗?”
老道咧开嘴,笑的是越发的讥讽。
“我就拿这个酒楼举例,你真当这个店老板不知道他那小二哪去了?就算真不知道他也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看破不说破罢了,现在整个县城都在靠着那个太岁星君养着,万一真把这星君整没了,这全城人吃啥去?”
周游点点头,声音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说知情的全会被打成异端,说真话的会被全城人指责......呵,这世界真是一个圆,所有人都在重复着一样的情景......”
对话到此为止,周游和老道相顾无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地间都已被夕阳的昏黄所填满,老板这才端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能用的柴火也越来越少了,刚才朝邻家借了点才点上灶,还请客人您谅解下哈。”
周游笑笑表示谅解,然后垂下头,看了一眼。
食盒倒是十分的精致,雕龙画凤,描金绘银,仅从这一个东西就能看得出这家酒楼以前规格不低,说不定款待的那都是县城里的富豪之家——然而和富丽的外表截然相反,里面的东西却是极其之寒碜。
一碗饭,一碟炒干菜,这便是所有。
老板此刻搓着手陪笑道。
“实在抱歉,客人,太岁肉那东西不能过火,一过火就化,而其他的肉.....我们也弄不到,而且就算弄到了你也吃不了,所以麻烦将就一下吧哈。”
周游没提出什么异议,直接掏出了一把碎银子打算付账。
谁想到老板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起来。
“客人,好叫您得知,虽然城里的粮价比外面好很多,但是如今也是不便宜,您给的这些......恐怕不够。”
——你刚才还不说没人买吗?怎么又不便宜了?
不过周游也懒得争执,直接又掏出了一把付了账。
那老板捧着钱,当即便喜笑颜开地退了下去。
周游拿起筷子,夹起来干菜,先嗅了嗅,确定没什么异味,这才放进嘴里。
.......该说不愧是大酒楼的厨子吗,哪怕食材差到这种程度,味道依旧能称得上是相当不错。
老道似乎也有点眼馋,从口袋里鼓噪道。
“乖徒儿,有好东西你怎么就自己享受?尊师重道懂吗?不赶紧给师傅我一点?”
“不.....师傅,你有消化器官吗?”
虽然如此说着,周游倒也夹了一筷子,顺着口袋上的缝隙塞了进去。
但就在此时,门外喧闹声忽起。
周游朝外头看去,发现是几个身穿皂衣的差役正团团地围住一男人,从呼喝间听起来,似乎是正在执行差务,周游只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面前的菜肴中。
毕竟这是他从那薛家村走出来后,吃的首顿可以说的上是‘正常’的饭,怎么都得好好珍惜才是。
可惜。
就算他想安静,外面那群差役也让他不得安静。
就见那群人与围在中间的男子起了什么争执,一开始只是正常,但很快地就变成了呵骂,接着随着一身正气凛然的怒斥,那群差役居然举起了手中的棍棒,齐齐地朝着那人打了下来!
被打的男人一开始还想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他体格最多算个文弱书生,而那些差役全都是如狼似虎的壮汉,所以很快的,男人就被打翻在地,开始不住的惨嚎了起来。
更令人奇怪的是,面对如此暴行,周围围观群众非但没有面露不忍,反而纷纷地叫起好来。
见到此情此景,周游反而提起了兴致,他随手将半盘干菜全都倒进口袋里,然后抬起头,朝着那跑出来站在门槛,正看着热闹的老板招呼道。
“老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差役打人这是周围还叫起好来了。
难不成被打的那个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我初来乍到,请问是否能帮忙解释一下嘛。”
那店铺老板顿时露出了个嘲讽的表情。
但这并不是针对周游,而是如今被围殴的那个人。
“好叫客人得知,这虽然不是什么罪犯,但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看着周游提起了兴致,老板笑眯眯地继续讲道。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如今太岁星君的诞辰临近,整个县都为这一件大喜事而忙活,结果偏有那不长眼的跳出来,说什么太岁星君是妖物,让我们都别信祂,否则死期将至——而这个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就因为这件事,所以这人才被打成这样?”
听到这话,那老板脸上的讥讽之色越甚。
“如果只是说两句倒也不至于,毕竟太岁星君是何等人物?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怎么可能和这种宵小计较,但别人被教训几次后基本就改口了,可唯独街上这个死不悔改。而且最主要的是......家伙居然造起反来了!”
老板啐了一口。
“这王八蛋当初还是县里的书办,当初正经忽悠了不少人和他一起起事,所幸的是县令老爷目光如炬,提前发现了他的行径,这才没闹出大事,本来这种罪行砍头都不为过,不过县令老爷看他家里世代为吏,再加上太岁老爷诞辰将近,不好见血,这才放过他一命,只不过指示衙役隔三差五过来教训他一顿而已——呸,真是轻饶他了!”
周游没去在意老板的话语,而是仔细盯着那衙役中的男人。
此时此刻,这场单方面的虐打已经临近尾声,那些衙役似乎提前得到了嘱咐,并未下什么死手,只是用的力气非常之黑,专往那些足够疼痛但又不至于致残的地方招呼。
惨叫声渐渐微弱,在踹出最后一脚后,那衙役才彻底收班,这帮人腆着肚子,在周围人的欢呼中,像是一列英雄般离去,只剩下那个男人躺在泥尘之中——还时不时地被路人吐上几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