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妍的情绪变得失落起来，声音甚至有些埋怨：“大概一个月前吧，我发现她偷偷瞒着我去医院，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最后还是我悄悄翻了她的包，才知道她病了。”

“明明一年前就查出肾衰竭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都不告诉我！”姜秀妍的声音里既有着难以置信，也有埋怨，又有着无法言说的伤心，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结果现在已经是尿毒症了......即便是换肾也只能拖延，现在每个礼拜必须要去做透析，每次都要二十万元左右，一个礼拜要两到三次。”

“真是讨厌啊...早一点告诉我的话，说不准可以治好呢？就算不能治好，也不会一年就变成尿毒症啊！你说，现在就算我知道了她的情况，那又还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没钱，又不是没给她钱，她干嘛这样啊！”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有些生气，却又无助的说着：“所以我才在之前忽然觉得有很大的经济压力啊...

就算是不能治好她，我也想尽量让她多活一些年，尽快改变自己的现状，让她在还活着的时候，和我一起过上好日子啊，哪怕只有半年，几个月也好！

而且，虽然每个礼拜透析加起来只要六十万左右，但加上药物和诊费，一个月怎么也要三四百万！我虽然赚得多，可又要付房租，还要偶尔为衣服包包花一笔钱，毕竟我是做这个行业的，如果自己打扮的很穷酸的话，客人也不会信任你的水平。

这样下去的话，我很快就要连存款都维持不住了...

所以那天见到你，我才会主动说和陪你去逛逛商场...

我当时也没想到会和你发生什么，毕竟当时的你看起来只是稍微有点钱，有点小任性，却并不让人讨厌的普通富人而已。

我只是想着，最好能和你处好关系，如果能成为朋友，能让你多来几次店里，让我多赚一点钱就好了。

毕竟，如果不做出改变，再努力一点赚钱的话，或许妈妈根本撑不到我出嫁的那一天...

可是我没想到，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然后就...”

姜秀妍看着他，眼眶中的水雾终于忍不住凝聚成水珠：“就忍不住想要依靠你了...”

“因为...我...”她哽咽着，倾诉着自己积攒的压力，全身心的依偎着身旁的男人，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将自己的全部都托付给他一样。

“我真的好累！”

她呜咽着，趴在韩哲的肩头，先是小声的啜泣，但很快，就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哭声，尽管努力的将脸都埋在他身上，可哭声却还是分外清晰。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看到了希望，可只是因为那该死的肾病，我的一切努力都没用了！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要怎么承担每个月那么多的开销？我要怎么帮妈妈想办法做换肾的手术？我现在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钱要是还全部都花光了的话，到那时我要怎么办才好？

难道真的要一个人重新来过吗？”

她哭泣着仰起头来，看着韩哲的脸，眼中的爱意和不安交错着，化作了浓浓的依赖：“所以，在你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一个人坚持下去了啊...”

姜秀妍情难自抑的抱着他，微微直起身来，几乎是趴在他的身上，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那双在黑夜里依旧像是会发光一样的温暖的眼睛，声音饱含情意，温柔而又乞怜的轻声呢喃着：

“你不仅仅是个很了不起的男人，更是拯救了我人生的英雄。

就像是太阳一样，照亮了我原本再次黑暗的人生...

我要怎么才能不爱上这样的你呢？

所以，求你答应我，永远不要丢下我，就这样负责起我的人生好不好？

因为...现在...”

她凑近了脸，再次与他拥吻，忘我的低吟着：“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想象失去了你之后的人生了...”

韩哲能做的，只有在此刻温柔的拥抱着她，尽力回应着她的心意。

也终于在此刻明白了，她为什么能对自己温柔纵容到了极点。

他那处在绝境的人生是由系统改写。

而姜秀妍的人生，却是因为他的出现才重新拥有了希望。

他拥抱着姜秀妍，感受到了她此刻所寄托的人生的重量，却并未感到丝毫沉重。

韩哲只是看着她不知喜哀落下的眼泪，轻轻擦拭着，声音轻柔的回应着自己的心意：

“不要妄自菲薄，就像我是你的太阳一样，事实上...你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呢。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贬低...即便考试考到了班级第一，我妈妈也总是把卷子甩到我的脸上，指责我为什么没拿到卷子上丢掉的那些分数，然后再进一步质问我，为什么不能考的更好。”

韩哲的目光变得有些遥远，而姜秀妍在此刻，也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诉说。

“在学校里也是一样，虽然我学习成绩还不错，但距离那些真正的天才，却还是差距甚远。

所以，其实压根就没有听到过多少称赞的声音，顶多也就是一些‘还不错’，‘还可以’之类的评价。

从上了高中开始，我家里人对我逼的就更紧了，我妈妈是我高中学校的老师，对我非常严厉，她甚至要亲自等我下了晚自习后接我回家，就是担心我早恋，或者偷偷跑出去玩。

甚至在我上课，或者自习的时候，会偷偷从我们班外头走过去，从窗户上看我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习...

真的很窒息。”

韩哲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只是回想到那些原本以为变得遥远的记忆，他的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压抑。

“所以，在高二那年，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那儿，离开那个小县城，跑的越远越好...

后来...运气还不错，为了出国准备的所有考试，都还算顺利，虽然我妈临走时还在责怪我为什么没能拿到首尔大的名额，可我爸却还算理解我，没有挽留，全力支持我离开了县城。

我原本以为离开那里会轻松一点，但...到了半岛，我才发现，一个不快乐的人，其实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快乐。

留学生刚进入延世大的时候，不是直接去延世大的学校读书，而是去单独的国际院校，先读一年。

到了那边，我才发现，虽然没有人再催促我学习了，也没有人再说我什么不好，可事实上...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

那些留学生绝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剩下的，也都是学习成绩不差的。

虽然我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但事实上...不管做出多少努力，普通的人，是有极限的。”

韩哲轻轻叹息：“只是我心里仍然有一点不服气...我总觉得我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来，改变我的人生，所以更努力的读书，更努力的社交...其实还是有些成效的，起码我自己觉得，当时的我，真的变得优秀了很多。

结果到了大二，我父母却突然...去世了。

家里只留下一个房子，还有一堆欠款，我都不知道我家里到底是干了什么欠下了那么多钱，我原以为是因为我的学费，可后来才发现，不是...”

韩哲发出了有些嘲弄的笑声：“是我妈被诈骗了，他俩还了一部分，后面的发现实在还不动了，也不想拖累我，就自杀了。”

韩哲忽然想抽根烟，但抿抿嘴唇，却还是只是抱着姜秀妍，目光恍惚的看着天花板：

“加起来大概也就三亿多韩元的欠款吧，不算多，可毕竟我还在读书，还要吃饭，还要交学费...我也不想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毕竟小县城的房子，就算卖了，也顶多只有一亿，甚至可能还卖不到这个价格去。

我也想过干脆不继承房子，放弃遗产的同时逃避这笔债务，但最后还是舍不得他们连骨灰都不能留在家乡，我那群亲戚里，是真有人能做到拿他俩骨灰威胁我还钱的...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一边为了不挂科而读书，一边拼了命的兼职，中途为了讨薪还和老板打过架，最后硬是搞了个抑郁症证明，说不给钱我就在他店里自杀，这才拿到了补偿款和欠款...”

韩哲忍不住自嘲的笑着摇摇头，这段记忆对他来说还算是刻骨铭心。

“再往后，你应该也大概清楚，毕业后就在公司里工作，攒钱还债，直到突然被老天爷眷顾，在人生跌落谷底的那天，人生逆转，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你也不要追问是遇到了什么，总之，就是现在的我非常有钱就是了。

而也就在那天，本来我是想直接去买买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厌恶...

所以才会决定先去美容室，起码让自己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然后就遇到了你。

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有一点自卑的...你太漂亮了，又很温柔，虽然比不上太阳那么耀眼吧，但真的像月亮一样，竟然让我觉得心里有那么点...”

韩哲看着姜秀妍，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坦然道：“高不可攀。”

“所以后来你跟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当时其实心里...莫名的有了点很坏的念头。”

韩哲揉了揉姜秀妍的脸，她此刻，却只是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爱怜交加的眼神看着他，韩哲不喜欢被怜悯，但姜秀妍的这种眼神他却并不讨厌，只让他觉得很温暖。

对于他的人生而言，即便是他的父母，也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在朋友面前，他也更不愿意暴露脆弱，即便是赵海媛，他也碍于当时两人经济上的差距，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想要依靠着她度过那样艰难的日子。

因为如果那么做，他会觉得自己连仅剩的自尊心都会消失不见。

可他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与依靠，但又不希望那个人会觉得他软弱，无能，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明白他这种别扭复杂的心思，而这个人，便是眼前的姜秀妍。

在某种程度上，他认为自己和姜秀妍是彼此需要，是两个冰冷的灵魂在互相取暖。

就像是他很少跟人去讲自己的事，可现在，却能毫不避讳的说给她听。

韩哲忍不住抱紧了她，从她躺在自己臂弯的姿态，变作了自己躺在她怀里的样子，脸贴着她的温热，而姜秀妍只是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紧紧抱住了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等他继续倾诉。

“那时的我，其实真的有想过——你看起来真的很需要一笔钱的样子，而如今的我，却拥有非常多的金钱...”

韩哲自嘲的笑笑：“我想，即便是你这样的女人，只要我用钱砸下去，也一定会很快就臣服吧？你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贵...

只是最终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喜欢你了吧，所以才不想毁掉你。

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那种非常了不起的存在...

直到你忽然说不要我的包包了...

我才突然发觉，除了钱以外，我和过去没有丝毫差别，如果只是靠着用钱把你砸倒的话，即便你最终像现在这样躺在我身边，那也不是因为我很了不起，只是因为钱。

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好像仅凭现在的我，没办法得到真正的你。”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非常的挫败...倒也没有说一蹶不振灰心丧气什么的，只是忽然认清了自己...想要暂时和你保持一段距离算了，等到我真的变得很优秀，能够让你爱上我的时候，再和你在一起，得到你的全部...”

“但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在那个时候抱住我，然后对我说...我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

韩哲抬起眼来，看见了她的眼神，她的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妩媚，或是笑意的眼睛，此刻只有柔情似水般的温波，安静的注视着他，像是有澄净的月光藏匿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表情。

他躺好了身体，不再让她抱着，而是和她脸对着脸，两人轻轻相拥着，额头轻轻触碰着。

“那一瞬间，我觉得像是被月光照亮的躲在阴影里的胆小鬼，头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所以，秀妍呐，真的不用担心那么多，也不必感到自卑...

不必去想着我会不会抛弃你之类的事情...因为，就算是即便你想走，我也不会愿意。

我只想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总之...就像太阳和月亮那样，我希望能照亮你的人生，却也希望你也能永远照亮我的长夜...

不管以后我会不会花心...你会不会对我失望，或者你现在就干脆想要拿了钱就跑...我都不可能放你走的。”

他笑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轻吻她的嘴唇，而后，真心实意的说着：“因为只要你还在，我就知道，我就会永远都是那个了不起的家伙。

只有你还在，我才会真正的有自信去做到任何事情...

因为也许只有你，就算有一天我破产了，也会留在我身边...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尽量在破产前给你留下一大笔钱的，到时候就由你来包养我好了，当然，也只能包养我一个啊！”

姜秀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脸贴着脸一起发出轻笑，但笑到最后，姜秀妍也只是轻轻亲吻他的嘴唇，手指轻轻在他的眉毛上，按着形状滑动着，声音轻柔的开口：

“嗯，我答应你，就算是有一天你破产了，我也会尽可能的保留好你给我的钱，到时候由我来包养你...

但是，到时候包养你一个人没问题，但你可别想着拿着我包养你的钱去养别的妹妹...我可是没你想得那么大度。”

她低声笑着，凝视着他的眼睛：“要是想花心的话，就努力的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一切吧，毕竟，我哪有本事能管得了太阳要怎样散发光辉...哪里能管得住它到底想要温暖照耀哪个星球啊...”

“只不过，我一点也不想要做什么月亮。”

“月亮是地球唯一的自然卫星，永远的围绕着地球旋转，这种唯一对我而言，太过幸运，也太过浪漫了，浪漫的遥不可及。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独特，也没有那么幸运。

我只是一颗普通的小行星，和许多其他的行星一样，永远只会围绕着距离最近的那颗最巨大，最闪耀的恒星而旋转。

但是...现在，因为你，让即便只是一颗普通的行星的我，也忽然有了自己的梦想...

不管有没有其他的恒星可以选择，或者给予我从一个恒星变为卫星的资格，我都不喜欢，也都不想要。

我这颗小行星如今唯一的梦想...

就是想要永远的，围绕着对我而言，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太阳而旋转就足够了。

我想要成为距离你最近的那颗行星，永无止境的在距离你最近的轨道上旋转，直到因你而消融、或因你而毁灭，也不想远离半分。

所以，太阳阁下，你会允许我...以距离你最近的小行星的身份，永远的围绕在你的身边吗？”

她的双眼倒映着月光，在此刻，却比月光更加闪耀。

韩哲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情不自禁的捧着她的脸，用力亲吻，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紧紧相拥着，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才用轻微的声音，对她说着。

“请永远围绕着我，不要离开吧...水星小姐。”

“内~太阳阁下。”

她轻轻的笑着，脑袋里，却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蹦出了现在就想要拿出手机搜索一下的冲动——水星是距离太阳最近的那颗行星吗？

韩哲看着她的表情，却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于是紧紧抱着她，在她的耳边发出了止不住的低低笑声。

而姜秀妍也意识到了他这家伙似乎又神奇的洞察了自己的想法，于是鼓了鼓脸，干脆转身拿出手机搜了搜，得到答案后，才心满意足的扭头，看向韩哲，用力的再次亲吻着他：“不许笑！”

直到，她发觉了韩哲的变化。

“再来一次。”他咬着她的耳朵。

“...啊？”姜秀妍无奈又有些委屈，却又忍不住露出有些妩媚的笑容，因为他为自己而着迷感到快乐。

“我今天都洗过好多次了...还是又要去刷牙？”她娇嗔着嘀咕。

韩哲没有回话，但看着他目光灼灼的样子，姜秀妍却也只能无奈的咬了咬他的嘴唇：“真的是今天最后一次了哦...你的身体一定要保管好才行，我过几天...还要用呢。”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害羞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但最终，却还是温柔的亲吻着他的下巴，脖颈，最后慢慢钻进了被窝。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最后，仅剩些许星光，照亮着昏暗的卧室，韩哲掀开被子，不管她有些羞恼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看着，试图将眼前的美景，永远的留存在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