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

左侧膝盖交叉韧带撕裂，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病，每个足球运动员都无法避免这种伤病。在我职业生涯中，它并不是第一次到来。

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还能有几个半年，可能今年就是我的最后一年。如果我年轻三岁，今天那小子根本不敢在我面前嚣张。可时间不会倒流，青春一去不复返，我也感受到了罗尼当时窘迫的处境。

可能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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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伊布重伤？”

冯楚接到电话，宛如晴天霹雳。

今天他没有去老特拉福德观赛，甚至连家里的电视都没打开。毕竟，踢个哈镇还能输？闹麻了，别开这种玩笑。

他正在准备资料。这周理查德就要开会，讨论英超财政公平法案的相关条款。

冯楚听着劳拉电话里的声音，眼前浮现出伊布在场上的表现。

无论是他的蝎子摆尾，还是他的凌空射门，都有着独特的美感。这样的球员受了重伤，还能继续在场上贡献同样精彩的表演吗？

何况，伊布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每个人都知道伊布在退役的边缘。

这次受伤，会不会影响到他继续踢球的决心？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即便是伊布的妻子，也没办法确定。

冯楚关掉电脑，匆匆抓起外套，就钻进了车子。

伊布躺在床上，就像他平时一样安静。大多数时间，人们看到他和队友嘻嘻哈哈，认为他是一个很外向的人。

实际上，伊布大多数时间十分严肃内敛，是球队的领袖球员。球队能镇得住博格巴的，也只有他和鲁尼。

伊布一向以身作则，严格执行教练的训练计划，还会额外加练。在赛场上，他也始终全力以赴，正是这种态度让球员们都很信服他。

冯楚和劳拉对视一眼，焦急地问道：“什么情况？”

劳拉眉头紧锁，简单地交代道：“在比赛中，伊布和孔戈洛抢一个二分之一球的时候，伊布打进了这个进球，孔戈洛也没收脚，压在了伊布的身上。结果，伊布的左膝交叉韧带撕裂，需要手术。目前医生初步评估需要至少休养三个月，甚至可能会延长到半年。”

冯楚摇头：“这些不重要，伊布怎么想？”

劳拉转过头，看了一眼病房，说道：“不知道，他来到医院后一句话都没说过。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冯楚没再多问，直接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人很少，只有伊布的妻子海伦娜，他们夫妻俩雇佣的清洁工暂时帮忙照顾着孩子们。拉伊奥拉派给博格巴的助理皮门塔正站在门边，这位精英女律师向冯楚点头示意，说道：“米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可能得到下半夜才能到曼彻斯特。”

冯楚点点头，快步走到伊布窗边，关切地握住他的手，问道：“感觉怎么样？”

伊布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犹豫了，他耸耸肩：“不算太糟，毕竟韧带只是撕裂，不是断裂。”

他的嘴唇颤抖着，眼圈也红了，正在和自己的泪腺激烈地搏斗着。

冯楚用力攥紧他的手，病房的空调温度不够高，伊布的手冰凉。

伊布应该是战胜了他的泪腺，但声音依旧干哑：“我很想在曼联踢到四十岁，在这里退役。何塞很好，我想我正在为当初不信任他赎罪。保罗、马库斯他们都是很有天赋的年轻人。你打造了一支很好的球队，我在曼彻斯特过得很开心。”

“但是，如果你不来，我想要跟米诺先商量的。”

“就是说，我希望提前结束与曼联的合同。”

冯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伊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认真地说：“我希望终止与俱乐部的合同。在合同期间，我没有任何可能上场比赛，反倒一直躺在病床上领钱。我不想占俱乐部的便宜，我希望提前终止合同。”

冯楚很快冷静了下来，反问道：“巴黎当初有停发你的工资吗？巴萨当时有停发你的工资吗？难道我们曼联出不起这份工资吗？”

伊布沉默了，他只是想帮俱乐部减轻负担。

冯楚从旁边拉过来一个圆凳，坐了下来，说道：“兹拉坦，球队目前财政状况没有问题，不需要节约球员工资。而且，我认为你还能在赛场上发光发热。我和安娜都喜欢看你的比赛，你在场上的表现棒极了。还记得和水晶宫的比赛吗？你的进球个个精彩，对面的后卫拿你一点办法没有....”

伊布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不用哄我了，克莱沃。我不是第一天踢职业足球了，我可以接受自己老去。今天上场前，孔戈洛挑衅了我。换作两三年前的我，我将在他面前打进三个球，让他一辈子都记住我的名字，听到我的名字就发自内心的恐惧。但现在，我躺在医院里，等着医生安排手术。”

伊布叹了口气：“我老了。”

冯楚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伊布。以往的伊布意气风发，每次来到俱乐部时，他的头发都扎成马尾，神采飞扬，脸上写满了自信。

现在呢？

愁眉苦脸，一脸的灰败，就连作战失败的溃兵都比他自信。

冯楚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他扭过头望向皮门塔，女律师放下手机，说道：“我已经跟米诺说了你的决定，米诺让你先等等。我们可以暂时停止继续领取工资，但合同暂时不终止。等到你养伤差不多了，再做决定。”

冯楚看到皮门塔跟自己使了个眼色，明白拉伊奥拉的策略。拖延战术，先等伊布从今天的挫折中缓过来，才和他谈其他的事情。

冯楚站了起来，抓起手机走出了门。

“干！”

冯楚一脚把垃圾桶踢的团团转，又连忙伸手把垃圾桶扶好。明明今年照常走下去，伊布应该是愿意继续续约再踢一年的。可现在，他不仅不想续约，连现有的合同都想取消。

省钱！省钱！他需要伊布帮忙省钱吗？

再说了，工伤致残，不需要赔偿吗？英国就没有劳动法？

冯楚气愤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穆里尼奥的手机。

一连三四次，穆里尼奥都没接，直到第五次，穆里尼奥气喘吁吁的声音才从手机中传出来。

冯楚咬牙切齿地说：“给我狠狠地踢，我要血洗哈镇。”

穆里尼奥显然气也不顺，回答道：“已经六比零了，比赛没多少时间了。”

冯楚一听，六比零？这哪够？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进不了球呢。

“再进几个，就冲着那孔戈洛打。今天他挑衅伊布，我们得帮伊布出气。”

说完，手机那头又传来震天的欢呼声，随后就是响彻天际的曼联队歌。

穆里尼奥转头看向更衣室的电视机，凯恩力压孔戈洛头球破门，有些兴奋地喊道：“凯恩又进了一个，他是在孔戈洛头顶上进的球。”

冯楚激动地一拍手，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说：“干得好。不要懈怠，继续进攻。我们今天的目标是，两位数。”

说完，冯楚就挂断了电话。

穆里尼奥将手机放回更衣室的柜子里。两位数？谈何容易。

冯楚失去了理智，他总得保留着一丝理智。球员们发泄的也差不多了，不能继续疯下去了。万一对面再弄伤一两个，球队的欧冠比赛可就难说了。

穆里尼奥回到球场边，法利亚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穆里尼奥这才反应过来，他忘了问伊布的伤情，于是跟法利亚说：“差不多了，让球队收敛一点，不要攻的太激进，小心受伤。”

很快，法利亚就在场边给出了控制的指示，让球队放慢节奏，试着去控制比赛节奏。

凯恩看到队友们回撤，有些着急，他还想继续进攻。博格巴也有点懵，哈镇都已经被打的瘫在地上，任人鱼肉了。怎么球队反倒是一副鸣金收兵的模样？

比赛结束，曼联主场7：0大胜哈德斯菲尔德，继续领跑积分榜。

比赛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穆里尼奥就掏出了手机，给冯楚打了过去。

“克莱沃，兹拉坦怎么样？他需要休息多久？”

冯楚长叹一声：“何塞，兹拉坦现在很低落。他至少需要休息三个月，这赛季应该是指望不上他了。你也知道他是多么要强的人，现在他希望和我们终止合约，他要离队。”

“什么？”

穆里尼奥的反应和冯楚的一模一样，开什么玩笑？以伊布目前的状态，再踢两三年毫无问题。

穆里尼奥咽了口口水，喊道：“伊布要退役？”

冯楚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他现在觉得不像，于是说道：“应该不是，伊布始终在强调他老了。他应该是觉得力不从心，想要离开英超联赛了。”

穆里尼奥感叹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足球运动员终有老去的一天。”

冯楚反问道：“怎么？你也觉得伊布老了？”

穆里尼奥承认了冯楚的猜想，回答道：“当然，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早就到了养老的年纪。说实话，他现在能保持着这种实力，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冯楚气愤地说：“伊布还能继续踢下去，他能踢到四十岁。卢卡托尼、克洛泽他们都能踢到四十岁，伊布也能。”

“球员能不能踢下去，主要看他自己想不想踢下去。很多球员就是泄了那口气，便出现了断崖式下滑。如果伊布自己认为自己已经不行了，那么其他人说再多，也无法停止他下滑的趋势。”

冯楚怅然若失，说道：“你的意思是，伊布的离开已成定局？”

“我的意思是，这个答案只有伊布知道。我们只要尊重他最后给出的决定就好。”

冯楚挂断电话，仿佛已经看到了伊布离开的一天。

回旋镖来的可真快，冯楚还记得当初在宿舍，他是怎样嘲笑同学的。

那是内德维德在意甲的最后一场比赛，当捷克铁人的金发与足球撞击在一起时，那位同学泣不成声。

当时，冯楚认为不过是足球打在了横梁上，没进球又不是世界末日，有什么可哭的。

现在看来，那是不舍的泪水。一次没有进球没有什么，关键是以后就连错过进球这样的镜头都不会再有了。

冯楚仰着头，第一次感受到足球这项运动的残酷之处。今年应该是伊布最后一次夺得欧冠的机会了，但他这最后一次追梦之旅，也被伤病无情的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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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巴刚从球场中走出来，就忧心忡忡的叫了车，赶往医院。

他走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路径，在病房外与劳拉简单沟通，随后闯进了病房。

伊布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博格巴问道：“感觉怎么样？”

伊布已经熟悉了，回答道：“不算太糟，毕竟韧带只是撕裂，不是断裂。”

博格巴坐到了冯楚搬来的板凳上，说道：“休息三个多月，也就是说你赶不上欧冠前面的比赛了，至少得到半决赛才能回来。”

伊布开玩笑说：“算了吧，医生说可能要半年。我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躺着拿冠军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就等着你带我捧起冠军杯了。”

博格巴鼻子一酸，差点就掉小珍珠了。伊布是个骄傲的人，但他现在说出了这种话。是认命了吗？

他仰起头，说道：“开什么玩笑？我们在半决赛等着你。这个冠军没你可不行，球队的大伙儿都会等着你回来的。”

伊布点点头：“确实，没有了伟大的兹拉坦的帮助，你们可千万别一个冠军都拿不到。”

博格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谁都别想从我们手中抢走英超冠军。”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博格巴攥住了伊布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兹拉坦，我向你保证，球队一定会打进欧冠半决赛，我们在那里等着你。”

伊布看着博格巴，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于是他也要用力地握住博格巴的手，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