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布挺还是一个孩子时，他在BJ的少年队训练，早早就成为了球队的主力门将。

2005年，曼联中国行以3:0的比分轻松战胜了本土作战的北京国安。在比赛结束之后，米兰球员虽然感觉很不满，对于比赛中裁判的吹罚颇有微词，但还是没有吝惜签名。

布挺那年才15岁，即将离开少年队，加入北京青年队，国安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还记得范德萨在手套上签名时，跟自己说的话。

“年轻人，相信奇迹。我在二十五岁时，还一无是处。但我现在在为曼联效力，足球总是存在奇迹的。”

奇迹确实存在，短短的两年之后，布挺就离开了国安的青年队，回归正常的校园生活。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训练成绩不好，而是因为他的父母不想让他继续在足球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了。

职业化进程推进缓慢，没有人能够在中国足球上看得到未来。一腔热血终究是没法生活的，布挺也只能带着手套回到家里，每天伏在桌子上写着作业。

很多时候，他都会幻想，自己要是坚持到最后，能走多远。

现实中，他证明了自己。离开了足球，他考上了华南理工的计算机系，并在这里一直扎根下来，成为了第一代代码农夫。

这种生活他倒也并不厌烦，平时努力工作、加班，除了眼睛的度数一涨再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升到了组长职位之后，他甚至可以每周都抽出两天去踢球。作为一个守门员，他的行情一向很好，大家都对他这个兢兢业业的守门员青睐有加。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公司也在转型，开始将业务转向手游。一切好像都在向钱看齐，这是个向钱看的时代。

曼联名宿们渐渐放松下来，对面的几个人水平都不高，拿下他们不成问题。

没了翻车的风险，老头子们也仿佛焕发了青春，开始秀起了球技。斯科尔斯那么多年的汗水浇筑出的球技，只是短暂的被遗忘了，而不是走失了。

路人乙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之前还在场上散步的老头子，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一副想要咬死人的模样。

斯科尔斯马上就轰出了一脚标志性的射门，布挺将球挡出门外。在业余赛场泡久了，他的扑救手型问题很大，要不是这是五人制的小门，这个球他不可能扑的出来。

比分交替上升，老康能感受到对方只是走走过场，也开开心心的陪自己的球场偶像们体会运动的乐趣。

哈格里夫斯简直就是在球场上抽烟，许多射门他甚至不愿意伸手挡一下。可以说，球迷们的每一个进球，都有他放水的功劳。

球迷活动日嘛，开心最重要。哈格里夫斯太明白怎么让大家都开心了。他认认真真的守，可能能挡出一半射门来，但问题是大家会感到开心吗？显然不会。

布挺不开心。从他踢球的第一天开始起，就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多球。他知道这些年他荒废了，已经不再是一个职业球员的身份，但教练在他进队的第一天就和他说过，放弃了，那就一定会输。

与萨哈的巧射不同，基恩与斯科尔斯的射门都是势大力沉的重炮，他们好像盯上了这个打不垮的布挺，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一次，两次，曼联名宿队还在进球。

场边不知是哪个球迷突然喊了一句：“兄弟，守住！”

这句话好像感染了大家的情绪，跟着喊了起来：“兄弟，守住。”

布挺擦掉头上的汗，运动眼镜戴起来虽然影响视野，但有一个好处，不会让汗水流进眼睛里。

比赛才踢了十分钟，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布挺感觉肩上都是沉甸甸的压力，他只是个还没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已经退役了的门将啊。

最终比分还是没能达到两位数，曼联名宿队以8:5的比分获胜。老康打进了三个球，路人甲也有两球进账。

基恩将比赛用球拿了过来，送给了布挺。在这场比赛中，没有人表现的比他更加坚韧。要不是他在比赛中完成了几次不可思议的扑救，两位数也不是不可能。

老康激动极了，来到场边与曼联的这些名宿们合影。阿森纳的球员上场了，现在是他们的回合。

伍德沃德对活动的成果很满意，直播观看的人数不少，关于活动的反馈也很好。

萨哈在小黄的帮助下和老康聊着天，他对这位和自己差不多黑的亚洲人很感兴趣，他从没见过这么黑的亚洲人。

老康从包里取出一瓶葡萄酒，这是他自己酿的。为了这次来，他特意开了一桶，接了一瓶，手动封存，贴上了标签。

基恩和布挺聊着天，布挺的英文不错，两人沟通起来毫无障碍。

“你看起来不像没训练过的，以前也是职业球员吗？”

布挺嘿嘿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练过一阵子，但很快就放弃了，重新回到学校读书。”

“为什么不继续试试呢？”

布挺摘下运动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感叹道：“我只是换了一条赛道，足球很好，只是我不认为我能在足球上取得成功。”

“你为什么这么悲观？”

“悲观吗？”

布挺只是笑笑：“足球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足球也不见得就会怎样。”

基恩笑笑，确实。现在他就算离开足球，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抓心挠肺的，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生活过的快乐就好，运动只是让你变得快乐的一种工具。”

“是啊。”

两人拥抱，结束了这场激烈的比赛。

场边的记者为他们拍下照片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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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布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那场比赛，简直是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那种热血从心脏中喷涌而出，涌向全身的感觉，是他始终无法忘怀的。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今天他出了那么多汗，明明应该睡得着才对。基恩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了他的脑袋里。

“为什么不继续试试呢？”

布挺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才二十八岁，他还年轻。

说起来似乎也不能怪基恩认错，布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还有一个年轻人的朝气。厚厚的眼镜后面，是一张疲惫的脸，皮肤松弛的像一个四五十岁的人。

这些年的熬夜生活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一场折磨，他大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还是校队的队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试问哪个年轻的学妹不喜欢他。

短短几年过去，他在单身的路上越走越远。

广州的深夜，楼下还是人声鼎沸。棠下街道即便是到了这个时间，还是有不少人在楼下吃吃喝喝。

布挺从桌子上抓起手机，就下了楼。和白天不同，晚上的广州并没有多热，这里可比他的河北老家好多了。

楼下卖炒饭炒粉的老板看到了布挺，问道：“今天没加班？我还以为你今天又在公司加班呢。”

布挺嘿嘿一笑，没有回应。他有些惊讶，老板居然又弄了些炸串，于是问道：“怎么又开始弄炸串了？你不纯粹了，你变了。”

老板哪里听不出来他在开玩笑，说道：“别说笑了，送你两根，舌头都给你香掉。”

老板丢了两根淀粉肠到油锅里，问道：“来不来个炒粉？”

“还是老样子。”

老板从盒子里随手抓了把粉出来，手上不停，嘴巴也不停：“人啊，总得尝试点新东西。这炒粉炒饭最近竞争的越来越激烈了，我总得整出点新花样来，才能维持生活。我呀，年轻时也有梦想，看不出来吧，我还是鲁迅美术学院毕业的呢。我毕业时，想着要么成为张大千，要么做成齐白石。结果呢？嘿嘿，回老家来卖炒粉咯。”

布挺已经听过好多次这个故事了，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老板加大火力，烹入酱油，将米粉炒香，继续说道：“我以前总说时事不济，实际上，就是我画的不够好。我的老师说我天赋不够，是个完美的复制人，但不是个好的画师。确实，我能复刻很多好的作品，但一个复制人怎么能赚得到钱？现在版权看的越来越严了，我画的那些画，在公司赚的钱还没有我炒米粉多。”

老板絮絮叨叨的说着，布挺看到不少人蹲在路边吃着快餐，脸上掩盖不住的疲惫。自己平时加班回来也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在手机里喊着：“明天老子就不干了，一连三天加班到半夜，一看工资八千三，干个屁，谁爱干谁干。”

“呵呵。”

布挺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这样的画面在广州这样的城市屡见不鲜。老板把炒好的米粉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拿了个铁托盘，把两根扎好的淀粉肠撒好料，丢在托盘里，一起端上来。

布挺只想赶紧吃几口，吃饱了好上楼睡觉。

他咬了一口淀粉肠，一入口的感觉就是辣，热辣滚烫。然后酥脆的外壳与柔软的内芯，搭配上淀粉被油炸过后的香气，这就是淀粉肠的魅力啊。

布挺竖了个大拇指：“老板，你肯定能赚钱，你就是干这个的料！”

老板还骄傲起来：“那是，你要说我画画天赋一般，我什么都不说了，只能认。但你要是说我开小吃摊弄得不好，那我可要急了。”

两个深夜返回的打工人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催促道：“老板，来两粉炒粉，不要泡菜，不要蛋，加份里脊，加份白菜。快点。”

老板一看来活了，连忙操弄起来，还不忘推销：“刚上的炸串，吃了都说好，你看这小哥吃了一串又要了两串。”

布挺也很给面子的附和：“确实，味道不错。主要是你这个撒料，够过瘾。”

两个打工人对视一眼，年纪稍大的那一个问道：“多少钱一根？”

“三块一根。”

那人想了想，说道：“那来一根吧。”

一根香肠两人分，布挺吃完了之后，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这是两个为了生活而努力奔波的人，不应该被人同情。

布挺回到房间，广州的牵手楼终日不见天日，不看表的话，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可能再过五十年，他能在珠江新城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朦朦胧胧中，布挺听到闹钟的声音。

‘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

‘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

‘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

布挺把闹钟的音乐声按掉，八点钟了，该上班了。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布挺叹了口气，从门口披上雨衣，来到楼下，骑上电动车。

街上一片狼藉，昨天夜里的残局还没收拾干净。布挺半夜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完，一点都不饿。车子发动，一路前往产业园。

路上不少清洁工已经开始打扫昨天的战场，把垃圾收拾好，丢进垃圾堆。

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刚从楼道里出来，手里拖着行李箱，站在飘楼下避雨，对着手机大喊：“我说过，我不干了！我不干有的是人干？那谁愿意干，你就让谁干！我这不是在向你申请离职，而是通知你，我不干了，孙子！”

喊完，年轻人就挂断了电话，点了根烟，坐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

布挺眼睛盯在他身上，差点滑倒，连忙收拾精神，认真骑车。

一进公司大门，主管就迎了上来，絮叨着：“昨天你就不该请假去那个什么中国行的活动，甲方临时加了需求，咱们都忙疯了。你不在，经理对你请假这件事意见很大。我帮你兜过去了，不过你自己得注意啊。咱们正在扩张期，我如果上去了，你得跟上啊。到时候万一经理卡着你，不让你上去，我也没办法。”

“最近你多表现表现，让经理好好看到你的能力和态度，这样才有前途不是？”

布挺把雨衣放到工位上，主管在他的对面，脸上写着关切，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布挺不知道。他一直挺照顾自己的，因为自己始终都是那个最能干，最省心的员工。

或许，对不起。

布挺在心中默默道歉，说道：“我要辞职了，主管。”

“不是，这是怎么了？”

主管急了，说道：“布挺，你要是想加薪，跟我说，我帮你跟经理谈。你今年好好表现，今年年末，我给你涨十个点没问题。要是有别的公司挖你，你可千万别信。能开到咱们这个工资的，也只有那几家巨头了。你在咱们这可以当龙头，没必要去他们那当鸡肋啊。”

“再说了，你不干了，你去干嘛呢？”

布挺只是摇头：“去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