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嬷嬷”直叫得人心都碎了，秦嬷嬷上前拉住三娘，颤着声音说道：“姑娘莫伤心太过，郡主她，终归是与这孩子无缘！”说到这里，便哽咽难言，深深提起一口气：“郡主醒来还需得姑娘宽慰呢，姑娘……”

看着秦嬷嬷含泪祈求的双眼，三娘明白这是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母亲的秦嬷嬷，这是那个在她心里昭阳郡主重于一切的秦嬷嬷。想到此，三娘笑了，泪中带笑，竟是格外的凄美。

随后仰头看向屋顶，微微闭目，硬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再睁眼时，只余腮边泪两行。眼眉低垂，却再不复进屋时的悲切与凄楚。

行至床边坐下，看向裹在被子里的柳夫人，苍白羸弱。只这一眼，三娘心底就狠狠一搐，睡梦中都皱着眉头，母亲她该有多痛啊！不忍再看，三娘转过身子将目光落在窗沿上。狠狠平复一番，才不致眼泪生出。

“嬷嬷，大夫如何说的？母亲她，她，到底如何了？”三娘颤声问道。因为意外，一时间都只忙着请大夫，料理柳夫人的身子，当三娘得知这一消息时，大夫已经进了琅嬅院。等三娘匆匆赶到，罗妈妈死力拦住三娘，不让她进屋。

在确认柳夫人身体无碍后，方嬷嬷却第一时间往柳夫人卧房冲去，罗妈妈自是不会放行。不叫三娘进屋，是心疼三娘年幼，不想叫她亲眼目睹那血淋淋的场面，而这方嬷嬷，却是因着厌恶了。见柳夫人跟前无望，方嬷嬷便转而求到三娘跟前，是以三娘才有时间处理了方嬷嬷。

秦嬷嬷拭了拭眼角，随后才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好在并未伤及郡主底子，只要好生将养，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要平白受这许多罪，且这日后再难有孕了。”越往后说，秦嬷嬷声音愈加高昂，话中的愤恨也愈加强烈。

“再难有孕？”似是不解其意，三娘看着秦嬷嬷低声道：“不是说并无大碍吗？很快就会再有孕的啊！”三娘心底一抽一抽的疼，若是母亲她知晓是这些结果，她会有何反应？三娘试着去想柳夫人的反应，只是如何也想不出她的反应。

见三娘不可置信的模样，秦嬷嬷自是知晓三娘的担心。沉默半晌，秦嬷嬷轻声道：“不说与郡主知道罢！”三娘却并未立即表态，她开始思考这么一直瞒着哄着，是不是真的对柳夫人好。自己终是不能把她与世界隔绝，这是一个脆弱易碎的世界，外界一点点推力，便足以摧毁自己辛苦为母亲构建的整个世界。

只是，若是告诉她的结果是自己承受不住的呢？毕竟母亲单纯简单的过了这么多年，她如何接受这些残酷的事实，那结果会比不知更难承受吧！只是假汝之名就对了吗？多少人打着我为你好的幌子，最后反噬其身的。

秦嬷嬷见三娘久久不答，将目光从柳夫人脸上移开，看向三娘。却发现三娘面色犹疑，似并不能拿定主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罗妈妈捧着药碗进来了。见三娘也在，低声说道：“姑娘，让秦嬷嬷来喂夫人喝药，我有些消息要和你说。”

三娘看了一眼柳夫人，见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微微一叹，随后起身往外走去。二人行至外间，因为柳夫人小产之故，罗妈妈趁机把人全部遣出。是以二人说话倒也不再有顾忌。

看着三娘面上淡然，眼底却是寒冰，罗妈妈心疼的叹了口气：“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心里难受啊！看着你现在这模样，妈妈心疼。”三娘喉头一紧，对上罗妈妈眼底独属自己的担忧，泪意瞬间涌上心头，盈盈泪光闪动。再看一眼罗妈妈，三娘终是哭出了声。

“妈妈，看着母亲那般脆弱的躺在那里，阿祝这心啊，便跟拿刀子剜去了一般，我好疼，心里疼，都是我不好，没有好生保护母亲……”三娘带着哭腔颤抖着双唇说出这番话，随后整个人被罗妈妈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无碍，夫人无碍，时也命也，姑娘不可苛责太过，这本不是你的疏忽。谁能想到她们竟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呢？当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罗妈妈揽着三娘轻声细语的安慰了一阵，总算是叫三娘心底的这股郁气发泄了出来。齐尔悄悄退出房门，去小厨房取了热水，为三娘洗漱。梳洗完毕，除却眼角还有些肿胀，倒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三娘轻声问道：“妈妈方才说她们手段卑鄙，可是查出来了？”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罗妈妈点头，随后轻声道：“我们严防死守，是以对方自知在夫人身上做手脚过于艰难。”三娘轻轻点头：“的确不好下手，那她们是如何做的？”

“未曾想她们竟是盯上了秦嬷嬷和我，我们这些身边人。”罗妈妈愤恨道：“谁会想到我们沐浴洗漱用的水，浆洗房洗衣的水，都是用了分量极重的活血化淤的药材熬制而成。”说到此处，罗妈妈面色黯然，三娘也睁大了眼眸：“便是衣服送回来有股药味，大家也不会多想，谁人不知每到年关，各府都会有这一法子预防疾病。”

罗妈妈沉重点头，三娘便是一阵目眩。自己竟没想到，还有这般手段。三娘低声自语：“如此，这便不像元娘能使出的手段了，倒像是……大夫人。”又想着罗妈妈说的分量极重，这到底是使了多少，才叫母亲这胎流的彻底，竟是半分保胎机会都无。突然然想起面前的罗妈妈还在育龄，且膝下只有一女，正欲开口询问，抬头看时，却是罗妈妈黯然的神色，三娘心底彻底明白。

瞬间愧疚万分，三娘明白，罗妈妈必是请大夫看了。三娘握住罗妈妈双手，低声说道：“妈妈放心，我去求苏先生来替你瞧瞧，他是天才大夫，出自齐南山医家名门苏门，他定会有好法子的。”

眼下苏素，比起宋玉名气自是大些，只是这两人都还远不及后来的名动天下。罗妈妈敷衍着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多谢姑娘挂怀，只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