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森林后,众人发现冰雪林是比想像中更严峻的难关。
寒冷的空气如刀刃般割在皮肤上,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每前进一步,脚就陷入雪中直达脚踝。
灌木枝丫不时从出乎意料的角度自被纯白封闭的视野角落穿出来,令人难以行动。
树干上凝结的冰霜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仿佛一片冰冷的荒野,没有丝毫生机。
“比想象中更加麻烦啊……”文柄咏梨轻声说道,白色的吐息随风消散。
多亏伊尔米娅从行李中拿出的耐寒护身符,使寒意减缓几分,尽管如此,气温还是冷到只要停下脚步就会结冻的程度。
文柄咏梨、伊尔米娅、卡勒伯,再加上间桐池所依附视角之人的汉萨,一行四人艰难地在森林里前进。
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陷入雪地之中,发出“嚓嚓”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慢了前进的速度。
脚下的积雪比平时更加沉重,每走前进一段距离,都感觉消耗的体力比平常多十倍。
卡勒伯握着一把黑键,利用其作为探测术的媒介。
他的眼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魔眼的能力使得他的探测术更加精确。
这种手法是现代用来寻找水源或矿脉的古老技术,但在卡勒伯的操作下,它的精度远超常规。
他的小范围探测不断向周围扩展,试图捕捉到腑海林之子的踪迹。
但土地的样貌好像也跟透过林外看见的景色不符,让人有些不解地歪歪头。
“真奇怪,这里的地形难道是这种山势吗?这片森林的地貌与我们进入前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文柄咏梨微微皱眉,低声说道。
他环顾四周,发现树木的排列显得极不规则,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了,似乎刻意在迷惑他们的感知。
“地形多半也经过了某种操作。”
卡勒伯沉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我之前提过,真正的腑海林每隔五十年会短暂地显现,像是一种超乎常规的固有结界。腑海林之子虽然类似,但从未有过同一种现象再度出现的记录。它们的魔力只足够维持一次显现,之后便会耗尽,彻底消失。”
“……孩子不会再度出现,这种现象是定论吗?”文柄咏梨喃喃自语,觉得这句话颇为荒谬。“一般来说,孩子不都比父母活得更久吗?可腑海林之子为什么只会出现一次?”
他皱眉思索,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风雪中,这个问题似乎无解。
卡勒伯侧身看了他一眼,缓缓解释道:
“据说腑海林之子的出现非常短暂,每次显现的持续时间都有很大差异,似乎每个个体都不同。它们是依赖本体的魔力而存在的,所以消耗完那些魔力后,它们便不会再出现了。”
“个体差异……也就是说,不同的腑海林之子会有不同的寿命?”文柄咏梨依然不解,语气中带着疑惑。
“是的,腑海林之子并不是像普通生命那样繁衍或生长。”卡勒伯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冷静的分析,“它们更像是固有结界的延伸,属于特定的现象。每一次出现就像是一次‘燃烧殆尽’,之后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维持存在。”
“你的眼睛怎么了?”
伊尔米娅注意到卡勒伯的眼睛时不时的出现光晕闪烁的情况,开口问道。
“维持调查用的魔眼在这座森林里有些难,按照魔术师他们那边的话来讲,就是大源运用起来不太顺手,但情况比身处腑海林本体好一些。”
听到卡勒伯这番话,众人微微点头。
也没有遗漏其中的关键信息——卡勒伯是有过去往腑海林本体的经历。
沉默了一会,汉萨最终开口说道:
“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留在这场暴风雪中进退不得。”
卡勒伯也微微颔首。
至少唯独这一点,众人都有共同的认知。
......
“好像快到了。”卡勒伯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沉稳,但带着些许紧张。
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指向前方:
“你们瞧。”
然后示意跟在他身后的汉萨,在雪地里插下了一把黑键,作为路标。
黑键在洁白的雪地中显得格外醒目,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墓碑,伫立在那里,仿佛随时可能被狂风吹倒。
事情说不定将比想像中来得顺利──当这种气氛开始出现的时候。
走在最前面的卡勒伯突然停下脚步。
“看样子,设下刚才的路标让我们被视为入侵者了。”
“那我们该小心了。”文柄咏梨低声警告,手中的短刀已然紧握。
他的视线紧盯着四周,风雪中弥漫的压抑感越发浓烈,那股魔力的味道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就在众人的视线集中时,一角的密集树木中,树枝动了。
不是被积雪压弯,而是自行活动起来。
“注意!”卡勒伯刚一出口,树枝已如鞭子般猛然弯曲,迅速瞄准了他们。
那些枝条扭曲着,描绘出一道道锐利的弧线,仿佛带着魔性,随时准备贯穿他们的身体。
文柄咏梨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他的反应快得惊人。
短刀如一道寒光,在瞬息之间划过空气,在树枝来临的那一刻,他剎那间一个闪身,短刀挥下,干净利落地将那魔性之枝一刀斩断。
枝条应声而落,仿佛撕裂纸片般简单。
然而,切断之处的断面并未如普通的枝干般静止,而是扭曲着,再度试图纠缠起来。
“这树有点麻烦。”文柄咏梨皱着眉,站稳身形,手中的短刀仍然滴着雪水。
其他人看着暴风雪彼端伸出新的魔性之枝,也摆开战斗架势。
“哎呀~还真有劲。”那位身穿漆黑修女服的伊尔米娅说出了和她身份并不相符的台词。
并且作为一名禁欲的修女,她有着略显过于突出的身材。
在她的鼻子附近,有淡淡的雀斑,茶褐色的眼眸。
汉萨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这一点让间桐池有些困扰。
“小心,最好别以和人类相同的生命力基准衡量与死徒有关的对手。”
最为年长的卡勒伯防备地环顾四周。
一截树枝如同鞭子般,不加思索地猛然挥向伊尔米娅修女,锋利的尖刺闪着寒光,带着能轻易斩下人头的重量。
然而,伊尔米娅眼神一凝,身影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致命的袭击。
她身形一跃,宛如黑暗中升起的一轮新月,优雅且迅捷。
那一瞬,她的腿宛如飞鸟般划破空气,一记凌厉的踢击打穿了魔性树枝的延续。
木质的枝条在她的脚下破裂,发出沉闷的断裂声。伊尔米娅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仿佛重力对她毫无影响。
她以踢击的支点为中心,完成了一记优美的月面空翻。
随后,她的脚跟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重重砸在另一根树枝上。
强得令人惊讶。
那股柔韧与敏捷、卓越的平衡感与技术,分别属于肉食动物与人类的极致。
而那根树枝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低吼般的声音,瞬间被压碎。
伊尔米娅几乎没有停顿,双脚稳稳落地,顺势猛地蹲下,长腿横扫,一记扫腿将更多的魔性枝条击碎。
涌向众人的树枝一并断裂。
汉萨的视线锁定在源头的树木时,眼角突然一晃——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那原本已经被切断的树枝,居然再次动了起来!
如蛇般扭动的树枝直直朝伊尔米娅的喉咙袭去。
时机极其巧妙,无从防御的角度让这一击变得致命。
就在刺穿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卡勒伯的黑键精准无比地击落了那根树枝。
“我早说过了,这些东西要按死徒的标准来对付。”卡勒伯沉声提醒。
他接下来的动作如同一场漆黑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随后,连续的斩击将那妖异的树枝一根根斩断,毫无停顿。
他的动作不仅丝毫感觉不出老迈,自由自在跃动的身体更展露出连野生猛兽都敌不过的激烈。
卡勒伯的身影在雪林中穿梭,犹如一道黑色的疾风。
白雪飘散,黑刃飞舞。
恰似刻划在他侧脸的疤痕般,鲜明地生动地全力飞奔。
伊尔米娅紧随其后,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脚戴上了灰色的铠甲。
铠甲表面发出几道紫电,那多半是藏在铠甲里的某种咒体──从缝隙间露出的陈年纸片的效果。
不把一般攻击看在眼里的魔性枝条被那副铠甲击中之后,甚至不再有复活的迹象。
圣堂教会的代行者们使用的标准装备。
名称为灰锭──平常模拟成一般的手套或靴子,只要滑动事先设定的纸片,就会恢复原本状态的概念武装。
灰锭远比黑键容易操作,是许多代行者会选择的装备。
“我又没有和死徒厮杀的经历,不知者无罪嘛。”伊尔米娅修女耸耸肩说道。
“没和死徒厮杀过,你是怎么成为代行者的?还是说你是教会哪位高层的私生女?”
汉萨瞥了她一眼,随手甩出一把黑键,灭却从角落中想要探头的一处枝桠,顺道发动了他与生具有的才能——毒舌。
技能毒舌:效果为痛击队友心灵,提高队伍怒气值百分之三十。
汉萨虽然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但随后就看到伊尔米娅修女那想要吃人的眼神,才讪讪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论。
转而沉默下来,免得火上浇油。
文柄咏梨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适时地打破沉默,接过话来把话题给扯开了:
“你用的概念武装是灰锭吧?看起来你是专门对付不死生物的?”
伊尔米娅修女瞥了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没错,我是负责看管墓园的。”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汉萨一眼。
紧接着她踏着步点,闪电与撞击声正好响起五次。
伊尔米娅修女不耐烦地拂去掉在头上的一点碎屑,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并转过身。
“好了,现在的只不过是试探罢了。来,往这边走。”
卡勒伯的黑色祭司服在风中翻飞,他没有多话,只是继续默默引领众人前进,沿着那被冰雪覆盖的危险路径,向着目标深处靠近。
看起来很有一种老练的感觉,也让人对这次行动有了一些信心。
伊尔米娅修女以拳击掌,努了努下下巴,随即跟上。
越往前走,雪道就变得越发狭窄,加强了这里宛如扭曲森林的印象。
寒冷的空气紧紧贴在皮肤上,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慢慢渗透进衣物,压迫着每一寸肌肤。
文柄咏梨无声地感受着肩膀上的压力,微微调整着呼吸。
他的短刀紧握在手中,锋刃在白雪的映衬下闪烁着寒光。
卡勒伯则稳步走在最前方,手中的黑键不时指向前方,仿佛在细细感知着四周潜藏的危险。
伊尔米娅修女依旧轻盈地走在队伍中间,尽管寒气逼人,她的动作依然敏捷如初。
汉萨走在最后,时不时回望身后,确保没有什么异动。
越往前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每迈出一步,脚陷入雪中的声音越发沉闷。
狂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扑面而来,遮蔽了视线,让人仿佛置身于无尽的白色迷雾之中。
随着越发深入,众人皆感觉到,这些地形是某种人为的产物,从中渗出了创造者的意图,或者说恶意。
正因为如此,每踏出一步,彷佛渐渐被吞进某人内脏里的恶寒就会猛烈地侵袭而来。
脚下地面突然崩塌。
但卡勒伯在此之前就将众人拦在了身后。
文柄咏梨蹲下身体,抓起一把已经凝结成块的雪土,指尖轻轻摩挲着抓起的雪土。
“看起来只是被雪覆盖住的坑洞,但应该不是自然形成东西,是陷阱吗?这种程度的话,可真够无聊的。”
经过了片刻的沉默,他将雪块随手丢入了脚下那个被揭露出来的坑洞,听见低沉的声响回荡而来,显然下方并不浅。
“但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卡勒伯先生。”
文柄咏梨起身后突然问道,手中的短刀也并没有收起来,反而是越发地用力握住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