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在火鹤真人来之前，此山就是山，来了之后，此山多了座道观，以及一个仙气飘飘的名字。

鹤临山，山下有一镇，颇为热闹，是为鹤临镇。

一条青石长阶，自山脚到半山腰处，那里便是清虚观所在。

萧业出现在台阶上，一身官袍分外显眼，惊得来此上香的人们驻足，小声议论。

听说崔县令死了，这么快来了位新县令。

一来就上清虚观上香。

生得好俊，好威严。

……

萧业拾级而上，来到道观门口，回头对众人作揖，道：“还请诸位改日再来。”

说罢，他步入道观大门。

一进门，院中立着的巨大香炉就映入眼中，再往前看，一位中年道人站在神殿前，殿内没供奉其他神，只有一位火灵元君。

“贫道赤面，见过县尊。”

中年道人一甩浮尘，打了个稽首。

萧业负手而立，直言道：“客套话就免了，本官今日来是来治你们的罪。”

什么！

香客与小道士们大惊失色，只见那位县尊一抬手，他们再睁眼，已经落在山下。

“好手段！”

赤面道人一脸向往之色。

“就是不知县尊要治清虚观什么罪？”

萧业目光凌厉，打量着赤面道人，却没看出半分心虚。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杀了山君，诛了河伯，火鹤真人还不肯出来一见吗？”

“县尊这是何意！”

赤面道人细细一想，品出几分意味，这位县尊是说他的师父与山君、河伯勾结。

“白溪村应该是你出手的烧成一片废墟，就没发现你师父布下的阵法吗？”

“***阳，剥夺精血，凝聚生魂。”

萧业抬手一点，槐树旁那座假山立即四分五裂，烟尘散去，原地盘坐着一位面色惨白的老道人。

“师……父。”

赤面道人实在很难将眼前的尸傀，与他敬仰的恩师重合在一起。

“呵呵呵……想不到长乐县会出现你这么个异数。”

那老道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不是金丹，但浑身纯阳气息，更胜金丹。

长乐县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能冒出一条真龙，不是异数是什么。

观其年岁不过二十有余，就有如此气象。

天赋参差，未免太过不公平。

“本官曾用过你的净火符，知你道行不浅，也算是一方高人，为何做出如此惨案，数个村子，几千人被你活生生炼死。”

萧业顿了顿，质问道：“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可还有半点儿仙风道骨？”

太宗李世民不愿有损仪态，拒绝了不死药。

而火鹤真人为了多活些岁月，把自己的肉身炼成了尸傀。

连自己的本性都保不住，如何能成仙得道。

“阁下如此年轻，就有如此修为，自然可以仙风道骨，我年轻时也这样。”

“可修士同样会老啊。”

火鹤真人感叹一声，接着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站在仙门前，望见长生，却限于天赋，只能停在长生门前，让我如何甘心。”

“就算成为尸傀，还有尸解仙一道可求。”

“待我成仙，寻到那些村子的后人，保他们永世富贵，香火延绵，难道不能偿还因果吗？”

就怕真到了哪一天，消除因果的方式变成送那些人超脱。

萧业对火鹤真人的说辞一个字都不信，因为他们两人本质相近，同样是利己为先。

如果角色互换，萧业得了仙缘，修炼到火鹤真人的境界后，不得寸进，眼看自己将要老死。

不是或许，是肯定会做出类似的延寿之事。

但亦有差别，他下手的不会是凡人，而是妖，或者土匪强人。

萧业多的那一份良知，正是文明的体现，它没什么力量，却约束着人的行为，让人类得以形成集体。

“其实我并不自诩仙风道骨，你们修的是仙道，而我练的是武道。”

“武道？”

火鹤真人愣了下。

“御风挪移，此为法术，县尊明明是修道高人，何必以武道自谦。”

赤面道人冷哼一声。

武夫，粗鄙不堪，岂能有如此玄妙的手段。

“技可通神，我用的是神通。”

萧业短短解释了一句，看向赤面真人，问道：“你觉得你师父可有错？”

“阁下且慢，我徒并不知情。”

火鹤真人急忙提醒道。

“我知道，这样的事儿自然是知情者越少越好。”

萧业的目光锁定赤面道人，暗藏杀意。

“说，你认可你师父的做法吗？”

赤面道人心中一片乱麻，对生死的恐惧，对师父的敬重，还有斩妖除魔，护佑苍生的信念……

“痴儿，师父做的恶，与你无关。”

火鹤真人起身，他看着徒儿，脸色僵硬，眼神中却满是关切。

“阁下明察秋毫，又是此县县尊，必不会伤及无辜。”

“但他的看法很重要。”

萧业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对师徒。

“你们只是把道观建在山上，人还在山下人间，既然在人间，就要受律法管制，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他认为你该死，就说明还守着人间的规矩，若是不这么认为，也许几十年后，他就是下一个你。”

说句难听的，火鹤真人要是去拿东瀛岛上的人炼丹，或者……

总之只要不是中原百姓，萧业都懒得管。

可火鹤真人下手的是长乐县百姓，而他是长乐县县令，于公职责所在，于私，卧榻之处，岂能容许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修道者存在。

“阁下以律法杀我，倒也合情。”

“徒儿，你认为如何？”

火鹤真人问道。

“师父……”

赤面道人欲言又止，他是被火鹤真人捡来养大的孤儿，养育之恩，授业之恩，重如山岳。

他如何能说出师父该死这样的话。

“罢了罢了，为师一死消了这番恶业，希望县尊高抬贵手。”

火鹤真人迈步，走出老槐树的阴影，出现在阳光下。

“徒儿，成不了仙，就在俗世内做个道士，济世救人，护佑苍生。”

刹那间，灰飞烟灭。

“不！师父。”

赤面道人飞身向前，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啪啪啪！

萧业鼓掌大笑，赞叹道：“真是一出好戏，我都快被感动了。”

下一刻，萧业对着殿内火灵元君的神像一指，天刃、贪狼随即飞出，一剑定首，一刀斩身。

“你怎么发现的！”

神像碎裂开来，露出一道香火环绕的阴神。

赤面道人瞪大双眼。

“师父。”

萧业双手一摊，颇有些无语道：“你一个道观不供奉三清四御，只供奉一尊名不见经传的火灵元君，这还不够明显吗？”

祭兵咒！

天刃、贪狼绽放赤色凶焰，顷刻间燃尽火鹤真人的阴神。

“好了，这下你的师父真死了。”

萧业伸手按住赤面道人的肩膀，问道：“事不过三，我现在最后问你一遍，你师父该死吗？”

“依律法，当凌迟处死！”

赤面道人咬牙切齿道。

假的，全是假的。

自始至终，师父都只是想利用他，让清虚观香火不灭，甚至越发鼎盛，让火灵元君能够长存。

“你师父挺能算计的，引诱河伯残害百姓，换来一时的鼎盛，实则已经丢了根基，等他彻底修成香火神躯，出手斩了作恶的河伯、山君，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

“那时，岂不是享尽长乐县，不，兴安府百姓的香火。”

萧业事后诸葛亮了一番。

还好，有他这么个所谓的异数，不然，火鹤真人很可能成功。

或许百姓供奉的神里面，就有这样的存在。

“善恶有报，师父机关算尽，不还是最后关头，倒在了县尊手上。”

赤面道人叹了一声。

“你有这觉悟，本官留你和清虚观存续下去，不过你的师门道法得给我一观。”

“谢县尊宽宏大量。”

萧业抬头望天，轻松的笑了笑，长乐县的三害尽数伏诛，他心里踏实了。

奖励自己放松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