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萧业注意到了一个女子，生得美艳，但这不重要。

让他动容的是女子身上的气运，不输稳稳占据一位陆地神仙名额的南宫仆射。

只能是她了。

徐脂虎，人屠徐骁的长女，徐凤年的大姐，吕祖钟情的一袭红衣转世。

在她身旁还有一位曼妙道姑。

恍惚间，萧业注意到棠溪剑仙卢白颉看了那位道姑一眼，眼底有柔情闪过。

似乎雪中世界能叫出名字的英雄好汉，背后都有段爱情故事。

绝了！

就在这时，那名道姑径直朝萧业这边走来。

“贫道想请萧剑仙入内一叙。”

萧业眉头轻挑，一个道姑邀请他进和尚庙一叙，有意思。

应该别的人要见他。

萧业见温华正在享受众人的热情吹捧，也就答应下来。

“好。”

“这边请。”

道姑来历不小，出自姑幕许氏，虽只是旁系，外嫁的话也能配个郡守、将军。

她叫许彗朴，和徐脂虎算是闺中密友，同样是寡妇。

还与棠溪剑仙有过一段。

这不，卢白颉看见许彗朴拎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绿裙少女从小径进入报国寺后山，不由的将手中名剑霸秀握得更紧些。

世间最毒的莫过于有缘无分。

报国寺后面是一片茶山，平时少有人来，但来此的无不是江南道的大人物。

山上有竹楼，门前站着一位眉须皆白的老人。

尽管对方在和蔼微笑，慕容梧竹还是下意识攥紧萧业的衣袖。

她见过类似的老者。

谈笑间决定家中某个人的命运，不容拒绝，敢有违背的话，下场凄凉。

“江湖气运果真鼎盛，六十年前有剑神李淳罡，六十年后又出你这么一位白衣剑仙，更有过之。”

老人感叹道。

他是江心庾氏的老祖宗，也是江南道众多士族的领袖。

庾剑康，一个辈分很高的读书人。

评点天下家族排名的《族品》，王朝共有九人参与，庾剑康排名甚至要在当朝首辅张巨鹿之前。

因为他年轻时曾与老首辅以及西楚太师孙希济师出同门，张巨鹿再权势彪炳，也要以晚辈自居。

很像五姓七望的氏族志。

要是谁造反，拿着这什么《族品》杀一遍，保证能打破门第垄断。

“萧某一介江湖散人，不知老先生见我所为何事？”

士族豪门，向来是高高在上的代表。

萧业实在是生不出好感，再加上他想推动武人成为社会核心，定然会动摇士族豪门的地位。

以后，只能是敌人。

“请坐。”

老人瞧了许彗朴这位孙媳妇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带走了慕容梧竹。

待两女走后，老人方才开口道：“萧剑仙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散人，你可以是第二个王仙芝。”

东海有座武帝城，在离阳王朝的疆域内，却不受离阳朝廷管辖。

这位老人的意思是，萧业亦可挑个地方立下国中之国。

“然后呢？”

萧业不屑道：“权势真是个好东西，握住权势，即便是垂暮老人，也能焕发活力，但对萧某而言，不过尔尔。”

权势富贵，美人虚名。

都不敌长生大欲。

萧业如今已经拥有两千年寿元，得了小长生，再看俗世之中的权势富贵，美人虚名，自然从容得多。

“老夫自认有几分眼力，我观萧剑仙不像是世外之人。”

庾家这位老祖宗把控着江南道大小士族，在朝堂上也有些情面，推个人做到六部侍郎的位置，对他来说，一句话的事。

官场上沉浮几十年，眼光绝对称得上老辣。

自从萧业往阳春城而来，老人就认真分析起这位横空出世的天下第四。

比之王仙芝少三分狂傲之气，相较于邓太阿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再和曹官子做比较，多一份大义与慈悲。

总之，算得好人。

好人看不得人间疾苦，愿意为让世道变得更好出力。

而庾家这位老祖宗认为，若他们江南道士族主宰朝政，定能让天下长治久安。

“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

“西北三州的人屠徐骁有灭六国之功绩，坐拥铁骑三十万，功高震主，中原之内，又有六大藩王各自心怀鬼胎，中原之外还有北莽野心勃勃，准备南下，踏破万里山河。”

“一方异动，就会让天下重回春秋乱世。”

萧业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那不知老先生有什么良策，让徐骁与六大藩王自愿削藩，江湖中人以国为重，再整顿军备，覆灭北莽，实现真正的天下一统。”

老人往椅背上一靠，重新打量了萧业几眼。

读书人之中，往往会出现不爱权名，不忠君王，只爱天下的人。

例如，张巨鹿。

这种人以天下为先，与士族豪门，朝堂诸公，甚至是皇帝为敌，不惜自身。

难不成眼前这位萧剑仙，也是这样的人。

“在这江南道的几州，老夫还算说得上话，若萧剑仙杀了王仙芝，我愿倾力助你掌控江湖。”

“小了，小了。”

萧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老先生的格局小了，读书人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仁义道德若只是读书人欺世盗名的遮羞布，挡住内里的权势算计，大肆敛财，男盗女娼，终会出现一个人，为《族品》上的那些人送葬。”

许他一个江湖皇帝，真是很了不得的目标。

只可惜站在老人面前的人，是萧业。

他曾镇压天龙世界那座江湖，为镇武司二把手，探花郎，定海侯。

又在魔剑生死棋世界建立正气盟，威压天下。

到了天下第一世界，他是大明圣师，济世救苦天尊。

把这些看作前世，萧业不比吕祖转世，真武转世差一分。

区区一个江湖皇帝算得什么。

还不如教出几个会种地的武夫，让一个镇的百姓，再不用担心饿肚子。

“杀了我等，谁来治理天下。”

老人面露几分不悦，道：“朝廷社稷，皆是我辈读书人在运转，没了读书人，世间将会如何！”

“连为朝廷社稷尽心尽力的读书人尚且不能锦衣玉食，谁还愿意读书，出仕。”

“我见过。”

萧业平静道：“没有读书人治理天下，必然是宗门、帮派统治苍生，以武压人，无律法、仁义道德束缚，屠村灭族只在一念间。”

“可在读书人治理的天下，不也照样有屠村灭族的人间惨事。”

“萧某对维持现状没什么兴趣，人道主变，墨守成规者终将被代表进步的那群人取代。”

自始至终，萧业都不把自己归入王侯将相之列。

加入他们欺世盗名，为谋万世显赫富贵，用商鞅留下的那一套东西维持社稷。

不思进取，再无大同。

他萧业都已经得了小长生，还和这些满眼尽是功名利禄的人一起玩。

那他这道不是白修了吗？

“哈哈哈……”

老人突然大笑不止。

什么时候，粗鄙武夫也能掺和社稷运转，还想着变革。

“原以为你是心怀苍生的正道脊梁，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狂生，你可知变革天下会死多少人，就凭你一介武夫，要与天下为敌？”

甚至天上还有敌。

真是不自量力。

“权势与财富背后是压迫与掠夺，当那群享受着权势与财富的人，不愿推动文明进步，他们拥有的权势与财富就是他们的罪。”

“难道不该杀吗？”

“萧某可能要比老先生想的厉害一些，王仙芝能在六万大军，上百一品高手之中杀进杀出，我不比他差，几日间杀得你庾家在内的江南四大世家土崩瓦解，不难。”

“我还在进步，武道之巅，一人敌国，我已经遥遥在望。”

“只不过审判尔等的人不该是我，而是老先生口中站出来推动社稷变革的天下人。”

萧业冷冷的看了庾家这位老祖宗一眼。

“早点儿死吧，免得看到自家儿孙斩首示众。”

老人脸色阴沉至极，回以冷笑道：“不必，老夫等着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业带着慕容梧竹离开，庾家这位文坛泰斗，士族领袖不过是冢中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