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郑府。
厅堂内,气氛沉静而带着一丝压抑。
陆云坐在主位,手持茶杯,动作从容地饮着茶,姿态悠然自若。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周清婉,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目光齐齐落在一旁的苏逸之身上。
这位大儒此刻神情局促,眉头紧锁,显得如坐针毡。
尽管没有开口,脸上的不安却无处遁形,手指微微敲击扶手,难掩心中焦虑。
距离赵三出发已有两日,按照约定,双方应在固定地点完成人质交换。
若一切顺利,昨日便该归来。
然而直到今日下午,仍未传回半点消息。
到了今日,苏逸之更是来到郑府等待,无法平复内心的焦灼。
作为通天理至理的大儒,他的能力虽可禁绝超凡,却对凡间的人道纷争无能为力,甚至连保命之法都难以保障。
察觉到苏逸之的烦躁,陆云抬眸淡笑道:“苏先生何必如此紧张?此行绝不会有事。你那弟子并非短命之人,先生大可安心就是。”
苏逸之深吸一口气,叹声道:“郑公子有所不知,那黄霄嗜杀成性,在云州时屠戮无数,对名门世家更是深恶痛绝。而我的弟子性格刚烈,其父又死于黄霄之手,我只怕他会意气用事,酿成不智之举。”
言及此处,苏逸之面露忧色,心中愈发不安。
他作为云州土著,对“黄灾”的血腥手段知之甚详。
当初逃离云州,就是为了避开这场杀戮。
然而眼下,谈判成败关乎他弟子的性命,他焉能心安?
周清婉闻言,适时安抚道:“先生的担忧可以理解,但你或许不知,这次我们派去交换的人质,是黄霄的结义兄弟。有此人质在手,黄霄当不至于失智。”
苏逸之闻言,神情稍缓,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脚步声。春兰快步而入,对着陆云行礼道:“公子,赵三回来了。”
陆云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哦?看来成了。让他进来吧。”
他对赵三的动静心知肚明。
虽表面镇定,实则通过神道身的感知,早已了解事情的全貌。
不过这份优势,他自然不会泄露。
“是,公子。”春兰应声退下。
苏逸之一听赵三归来,顿时脸露喜色,难掩心中激动。
他站起身,拱手感激道:“郑公子,这次真是多亏了您!此前,老夫那两个孙女能得救,已是您引荐高人相助,如今又搭救老夫弟子,实在恩重如山。不知老夫该如何报答!”
陆云闻言朗声一笑,放下茶杯,坦然道:“苏先生客气了!若先生真要报答,不如就留在安平城。先生所需之物,皆由郑某承担。毕竟,有些事还需要先生相助。”
他话语直白,毫不遮掩自己的用意。
陆云从不做无意义的施恩。
他救下苏逸之,不是为了行君子之举,而是看中了大儒禁绝超凡之能。
这份能力虽不能对抗人道争端,却能轻易废掉超凡者的力量。
眼下时机成熟,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需求。
苏逸之一愣,旋即释然一笑,郑重颔首:“公子厚恩于老朽,自当尽力相助。”
陆云闻言,心中暗自满意。
他欣赏与聪明人打交道的效率。
之前的种种施恩,无非是为今日埋下伏笔。
如今,郑家的势力逐渐扩张,从拿下县城到坐拥安平城,野心已昭然若揭。
而苏逸之的点头,无疑是对他雄图霸业的又一次助力。
“哈哈哈!先生爽快,郑某便谢过了。”陆云嘴角含笑,眸光如炬,抬手虚引,姿态中透着几分自在从容。
苏逸之心头微微一松,原本纠结的心绪如拨云见日般舒畅了几分。
人情债最是难消,若积压心间,终成难以承受的枷锁。
陆云此刻直言相求,反倒让他有种卸下重负的释然感。
聪明人之间的交易,向来干脆利落,没有遮掩的余地,也无需多余的客套。
正此时,春兰匆匆而入,赵三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公子。
只见那人脸色苍白,额头隐现冷汗,脚步虚浮,靠着一位身形窈窕的侍女搀扶,才勉强挪动步子。
“公子,人已带到!”春兰轻声回禀,目光略带忧色。
“主公,幸不辱使命,刘公子已经平安带回。”赵三低头拱手,语气中透着几分成就感。
“嗯,做得很好。”陆云微微颔首,随后眸光转向刘锦程,眉头瞬间皱起。
他只见刘锦程形容憔悴,仿佛被抽尽了精力,双手无力地撑在桌边,连言语都显得气息微弱。
“赵三,这是怎么回事?刘公子为何会如此虚弱?”陆云语气一凝,眼中浮现一抹深沉。
“锦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苏逸之见状,心头猛然一震,脸上的痛色毫不掩饰。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刘锦程,声音中满是关切,“锦程!快告诉为师,这黄霄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老师,弟子……弟子……”刘锦程靠着苏逸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神复杂交错。他虽见到恩师心中有喜,但想到此前遭遇,又无比尴尬,嘴唇颤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总不能说,自己在牢里耗了一整天打牌吧!
更何况,周围这么多人,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不说,却不代表旁人不会说。
一旁的赵三咳嗽一声,视线闪躲片刻后终于开口:“主公,此事确实有些意外。那黄霄似是看中刘公子的才学,对他颇为优待,还专门安排侍女服侍。然而,那些狱卒竟然想用偏门手段拿下刘公子,强行给他喂了……春药。以至于刘公子体力不支,这才耽误了时辰。”
赵三话音刚落,厅堂内一片死寂。
陆云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微妙而复杂,目光在刘锦程身上扫过,眉头轻轻挑起:好家伙,竟是……纵欲过度?
再仔细一瞧刘锦程那憔悴模样,还别说,确实有几分像。
一旁的周清婉闻言,忍俊不禁,急忙转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苏逸之却是满脸通红,额上隐现黑线。
他原以为弟子是受尽折磨,才导致身体如此虚弱,万万没料到竟是这等缘由!
“完了!完了!”刘锦程呆立当场,双眸失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这一刻的羞耻,几乎无处可藏。
侍女晓芸低头站在一旁,耳根通红,整个人如鸵鸟般不敢抬头看人。
陆云见状,轻叹一声,不愿再让气氛僵持,沉声吩咐:“赵三,去安排一处安静的院子,让刘公子好生休养。”
“是,主公!”赵三笑容有些戏谑,转身来到刘锦程面前,语气意味深长:“刘公子,属下送您休息去。”
“你!”刘锦程闻言,怒火上涌,脸色涨红,偏偏身体虚弱,只能愤愤不平地盯着赵三,最终咬牙忍下。
他出发前明明与赵三约好,不提此事,怎料此人竟全盘托出。
他内心暗骂,却也无奈,赵三可是恩人!
恩人啊!
再是生气,也只能靠着赵三与晓芸的搀扶,悻悻离开。
刘锦程离去后,厅堂内顿时清静了许多,仅余陆云、周清婉与苏逸之三人。
陆云走至苏逸之面前,掏出一个温润的玉瓶递给他,语气郑重:“先生,这是神灵赐下的宝药,可调理体魄、养精凝神,正好可助令徒恢复身体,便赠予先生了。”
这瓶中丹药,正是陆云为皇帝炼制时所余。其效果在普通人体内甚至更为显著,用来滋补身体再合适不过。
“如此,老朽就便谢过了。”苏逸之接过玉瓶,目光深沉,郑重地对陆云拱手一礼。
“先生不必客气。”陆云微微点头,神态温和。
苏逸之也不再多言,带着玉瓶快步离去,显然急于为刘锦程调理身体。
其中的重视,不言而喻。
待苏逸之走后,周清婉缓步走近,含笑低声道:“润玉,这苏大儒对其弟子关怀备至,似乎比亲生儿子还要重视,倒是好一对师生情分!”
“不足为奇,反而很正常。”
陆云摇头一笑,眸中金光微隐,陆云端起茶杯,茶水氤氲间,他的目光微微一闪,露出几分深思:“这刘锦程天赋卓绝,魂灵中自带与天地相合的特质,这种体质使得他对于文气的修行格外敏锐,进步神速。若是没有意外,他将来必然能成为一位大儒。这种预备衣钵传人,苏逸之焉能不重视?”
他话音微顿,神色沉凝:“更何况,大儒之寿虽稍长于凡人,终究不过百年。他若殁去,传承其道统者,必然是这刘锦程。至于苏启贤……天赋这事从不循血脉。”
“相比起来,苏启贤虽然身为苏逸之的亲生儿子,却没有继承他在儒道上的天赋。大儒的传承,靠的不是血脉,而是悟性与天命。这一点,苏逸之比谁都清楚。”
他说得云淡风轻,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冷静的锋芒。
方才借助神道身的能力观察过刘锦程的本质,他早已得出结论——此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儒道奇才。
当然,魂灵的的天赋,很多都是通用的。
修行其他道理,同样是奇才。
“原来如此……难怪了。”
周清婉听后,神色微怔,心中诸多疑虑尽解,再看向陆云时,眼中多了几分异样。
站在她面前的陆云,虽然依旧温文尔雅,但隐约间却透出一种仿佛尊神般的威严,既让人心生敬仰,又让人难以捉摸。
正当她恍惚间思绪万千时,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不好了!”
春兰快步冲进厅堂,神色慌张地禀报道:“城南出大事了!昨夜玉春楼里的人全都死了,罗县尉今早带人调查,从早上进了楼到现在还没出来,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此言一出,陆云眉头猛地一皱,原本闲适的气场瞬间消失,整个人周身气息陡然凌厉起来。
“玉春楼?”
周清婉亦是脸色微变,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昨夜居然没有任何风声传出?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陆云放下茶杯,眸中暗金光芒微微一闪。他抬手示意春兰继续说下去:“详细说说,罗县尉的手下可有传回任何线索?进去了几人?”
春兰摇了摇头,脸色凝重:“玉春楼的附近百姓说,从昨夜亥时起,那里便一片死寂,哪怕平日通宵达旦的灯火也熄了。直到今天早上,罗县尉听闻后亲自带人过去,有十几个官兵,可进楼后就再没出来过……”
陆云闻言,眼中多了一丝深沉。他沉吟片刻,冷声吩咐道:“传赵三过来,再派人封锁玉春楼附近,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是,少爷!”春兰急忙领命而去。
等到春兰离开后,陆云目光微微一转,看向周清婉:“看来,这城中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不少暗涌。昨夜发生的事情,恐怕不是简单的人祸。”
周清婉点头,低声说道:“确实太蹊跷。若真是寻常凶案,罗县尉一行人绝不至于全军覆没。润玉,你可有头绪?”
陆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闭目片刻,神色渐渐沉凝:“有点意思!安平城为我所占,虽然我极维持体制,但本质还是名存实亡,官气微弱,终究是与龙气断绝,果然容易出事啊!”
“润玉,此事必须立刻解决,否则若是扩大,恐会影响其他的地方。”
周清婉闻言,郑重开口。
“哼!没了官气!安平依旧是神灵的领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作乱?”
“如此,便由我亲自走一趟吧!”
陆云豁然起身,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杀机,继而缓缓闭上。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气运于整个安平城链接为一体,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官气。
只不过,因为名不正,目前这股官气还不够明显。
对付简单的鬼物可以,但如果是那种特殊的,则无法做到压制。
厅堂内的气氛愈发凝重,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在陆云的感应中,玉春楼所在被一层浓郁笼罩,仿佛开辟出了一片特殊的空间。
甚至给人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