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天罡七绝剑(1 / 1)狐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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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滂沱,热风扑面。

蟐山坳的狮子林入口,刘青山换来一身绑腿蓑衣,大斗笠遮了半张脸。免得死斗搏命关键时刻,被山林落叶泥浆飞砂遮了眼睛。

走过狮子林以后,再往葛藤深处寻找登天梯,沿着迎商大道往上爬,就可以找到兰波洞钟乳窟一处避雨连廊。

青山的路线规划很保守,没有爬山绕行的意思,也不想动用飞剑法器登顶——怕惊动玄奇机关坊的器伥,还有二十多个孩子在这些丧神手上,他不好直捣黄龙,必须摸清灵宝阁里的情况。

离开行商驿站,这蓑衣剑客走进荒野泥地,嗅到湿热毒瘴马上掏出面巾遮住脸,两眼酸胀疼痛。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玄奇坊换了主人,绿里红大鱼怪死了,空出来的生态位叫丧神占住。

什么是丧神?寻常百姓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也可以成神——

——玄奇坊本来是武灵山一处分会,用来处理大宗商品矿藏材料,再加工再生产的作坊,除了武灵山的赋灵殿以外,这里也有器灵诞生。

仙家一些边角废料卖到大釜乡,成了百姓人家的工具,譬如屠夫手里的斩骨刀,它拥有一些灵力,在灵气富集之地愈发锋利,成了百姓眼里的仙家法器。

这种东西如果一直有主人驾驭,它可以做好本职工作,继续砍剁畜牲的骨骼杂碎。

如果屠夫一家都老死,作坊也关停,没人去看管照料它,它就长出双腿,把柄生出嫩芽,往山里飞跑狂奔,变成野外精怪,变成器伥丧神。

风雨越来越大,青山认不出山路,却不敢飞空观察环境地形。上一回有黑风大圣指路,这次没人来帮——他必须靠自己。

再走半个多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绕到狮子林的矮丘土坡上,找到一处岩壁,看见自己做的指路记号,心境也躁郁。

居然绕回来了?!

拖的越久,大釜乡渔村的孩子们生还希望就越渺茫,这让刘青山倍感沮丧。

透过岩壁的水洼,他又看见自己满头的白发,黑漆漆的野山坳风口,往深山老林之中眺望,万事万物都在飞速变化。

风雨像是剃刀,剐过树叶就散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声。

他活不了多久了,再过十年二十年?短则三四年?内腑一颗七绝金丹在大西北这种鬼地方吸不到什么灵气,远远比不上玉衡的灵山环境——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是小半年。

他的修为寸步未进,刚来到武灵山,还因为丹阳关恶劣的灵气环境略有倒退,要说青山不焦虑那是假的,只是不能暴露出来,不愿和同门师兄妹讲起这个事。

“哎哟!”

刘青山听见异动,立刻按剑回头。

“哎哟哎哟!哎哟!”

树丛里跳出一个打柴农夫,神色慌慌张张。

刘青山放松警惕,从纳戒扳指里取出一盏鱼油灯,拿火灵石作火引,敲出一些火星子来点灯——他是水、金双灵根,不会引火法术。

农夫:“哇!仙家您也在这避雨呀?”

幽蓝色的鱼油焰光照亮了农夫干瘦的脸庞,刘青山看清来人面相,立刻应道:“我要上山救人,突然寻不到进山的路。”

农夫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坐下,却没有放下木柴,一直扛在背上。

“哎呀!仙家!我也差点迷路!本来和婆娘说好,是申时回去。结果狮子林里来来去去,走得我抓心挠肝,只怕蹦出来猛兽把我一口吃掉,终于看见个活人...”

这么说着,这精瘦汉子的眼睛对着刘青山直瞅瞅,上下打量,又嬉皮笑脸的阿谀奉承。

“仙家!您这鹤发童颜之相,法力肯定也高强,兰波洞里的小妖怪肯定不是您的对手...”

青山把鱼油灯放下,完全空出双手,他没有应答——

——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应这一句,已经起了疑心。

鹤发童颜?

要说他满头枯败的霜发,倒也没什么谬误,可是哪里来的童颜?

玄真以前嫌他长得丑,就是因为这满脸的皱纹,总是心事重重要懂人情世故,修行人的面容与心境息息相关。

如果一颗心时时刻刻都要瞻前顾后,不能好好休息,入定时神念也涣散,无法专注集中,那么面容也会衰老颓废。

青山的脸根本就不是什么童颜,在武灵山众人之中,就属他最显老,然后再是玄风长老。

如果以貌取人,青山有五十来岁了,玄风也有三十五六。

“汉子!”青山声音洪亮,大声喊道:“你从山里出来,还记得路么?!”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打柴农夫立刻答道:“记得!记得!你往狮子林西北走,有个三岔口,叫两颗老槐树占了道,原本是卵石铺出来的路,好走得很,沿着右边那条路去!我就是从那条路回来的!”

“多谢!”青山拱手抱拳,行江湖人士的礼仪。

“不客气!帮神仙指路!我倒是祖上有光了!”农夫笑呵呵的说。

只一瞬间,青山从纳戒扳指里撒出一包硫磺粉。

农夫躲避不及,吓得丧胆,在幽蓝的鱼油灯光照射之下,人皮都要融化。

他沾了硫磺粉末发出嘶声啸叫,半身脱节,往雨幕之中飞奔逃窜。

“神仙!神仙!为何害我呀?!为何害我?”

失了下半身的小妖精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块雕花柜门,照着木柜门板的包边皮料草草捏了半张人脸,后脑勺都包不住,要用柴堆挡着。

青山早有预料,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神仙——

——这来路不明的农夫如果是大釜乡民,怎么会违背陈总管的禁足令?

马上要春耕,进山打什么柴?大釜乡还缺柴禾么?

青山要问路,刚把话说出口,这农夫却早有准备,好像把指路的台词都背熟了,只怕刘青山找不到进山的法子。

硫磺粉撒下去,妖怪的下半边身体闻风而逃,那就是一条不长眼睛的板凳,没了上半身来指挥,它狂奔出去二十来尺,撞上一处岩台,立刻瘫倒不动了。

“哪里是我要害你?”刘青山没有立刻动手:“是你要害我!”

“不敢的!不敢的!”雕花柜子叫硫磺粉烧得皮开肉烂,冒出滋滋白烟。

它马上要爬到雨水中,一条套马索绑住它,青山把柜门扛在背上,好似背着古筝,撞开雨幕匆匆疾行,来到凳子精身边一脚踢起这小妖,把两个小丧神带上,继续往深山里闯。

“神仙!你饶过我!你放过我!”柜子精还在求饶。

刘青山没有多说废话的意思,从纳戒里取来冷馒头,本来是发给饥民的粮食,塞到柜子精怪的嘴巴里,呆木头牙口不够好,连馒头都咬不开,马上就安静了。

再到三岔路口,青山记得非常清楚,这条卵石道路原本只有一个去处,如今分成三叉,恐怕也是器伥作祟,柜子凳子变成人模人样来指路,肯定有埋伏。

救人心切,他不再犹豫,如果是三年前,或许他还会斟酌考虑,因为他的师父是玄真,他练了雅剑七绝,连玄烨的火龙剑术也要偷着学——求道之路说不得半句真话,做不了一点真人。

现在有武灵真君来当他的老师,那个大莽子是如何打死五柳大圣的,青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觉得天清地朗,原本阴沉内敛的道心也渐渐通透澄明。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这些器伥丧神知道他要来——不知下落的孩子们应该早就藏好了。

这难关一定要闯。不把这些精怪打服,它们肯定不会放人。

蓑衣剑客踏上登天梯,越过第二重牌楼时慢了半步,他鼻翼耸动嗅到腥臊血气,挂在腰间的鱼油灯忽然灭了——这是妖魔作祟的征兆。

他眼神左右游动,瞳孔四处聚焦,踩在台阶处的右腿脚趾却如遭雷噬!

牌楼横梁突然落下一把大铡刀!把他两根脚趾斩碎了!

青山没有吃痛慌张,那牌楼两根立柱成了腿脚,山门居然变成活物...

他足跟踩实了台阶,看见门楼发出阴森可怖的怪笑,大梁带着铡刀重新挂起,好似一座虎头铡,写着财源广进的牌匾成了这丧神的大牙,两颗红灯笼就是它的眼珠。

再退三步,青山发觉身后有阴风阵阵——

——从两侧树丛里扑出一片刀光!

说时迟那时快,剑客拇指的须弥芥子灵光迸发,三昧戏法化为天罡剑气去拨打刀片。

他踢起当头索命先锋,在黑漆漆的雨夜之中看不清来敌形态,只觉得腿脚踢中轻飘飘的棉花,秦环真的逆水煌龙剑已经飞到手边。

出剑刺死孽障,后来跟上的刀斧手叫另外一支护主银剑挡路,突然不敢靠近!

透过剑脊反射的灵光,青山这才看清敌人的样貌,都是玄奇坊给医字门造的教具——是机关人偶,要传授医术了解肉身气脉,扎针寻穴位,就用得到这些教具,没想到它们已经变成了丧神。

他心境远不如武灵真君,方才山门那口虎头铡差点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鱼油灯感应到阴寒妖气,或许早就被一刀两断。

甩开玄剑上挂着的机关人偶,这小妖还没死透,落到树丛里立刻关节反曲,一个乌龙绞柱翻身爬起,架起钢刀跟着伙伴同步进逼。

听见身后轰隆隆的沉重脚步声,青山几乎无路可走,被包了个圆。

他呼唤雪纹芙蓉剑准备飞空逃遁,脚趾伤处迸出血箭,窜出去三尺高,山门大怪立刻抖擞瓦片,飞石好似碎棱梭镖,打得青山浑身是伤,神行姿态也失衡,要跌进机偶的刀阵之中。

凳子精和柜子精都在颤栗发抖,恐怕要和这倒霉神仙一起被乱刀分尸!

说时迟那时快,玄剑扎透来敌的天灵盖,青山借到一点力,身影就开始飘忽不定,变成氤氲水汽里的游鱼——改神行法为轻身法,他撩剑引去梯台更下方,踩着钢刀,踢打刀背铁皮飘飞远遁。

他回到地台,脚趾流出更多的血,大雨冲刷着伤口,根本就没办法自然止血。

有一条退路可走,脱离腹背受敌以一打多的窘境,青山往山下踏出一步,似乎要逃。

机偶急不可耐,十来个假人匆匆挤过来,也要分先来后到,被这一步勾来引去,没有结阵埋伏时那一鼓作气的默契配合!

从斗笠中爆发出一道精光,好像猛虎睁眼猛龙上山!

天罡七绝剑气震碎了带头冲锋的人偶之身,青山改单持换双手共持,架势也成了以低打高的摘星姿,手眼身心融为一体。

迎面劈来三把钩镰,叫玄剑一击绞碎。

当空飞来一个舍身劈杀的刀斧手,青山避不过去,斗笠裂开一条触目惊心的缝隙,他半张脸都挂彩,遮挡瘴气的面巾也碎了——来不及去感受疼痛,他一脚踩碎这机偶背心,提剑砍飞三四颗脑袋!

见到碎裂的人偶互相交缠融合,似乎成了蜈蚣形状,舞着兵器步步紧逼,青山不慌不忙,起剑架开来敌兵器,扎心砍头再打右路妖魔,那机关人偶受了蹬踏立刻失衡,心窝凹进去,挡住身后三四个同伴。

煌龙玄剑斩进人偶腰腹难以进退,青山放弃兵刃,再从须弥芥子取武器,三昧戏法唤回雪纹芙蓉剑,改了双持架势——

——须臾刹那,六个机偶魔怪叠罗汉似的争先恐后往前挤。

青山仰身打开双臂,神念进入物我两忘状态,剑光包了个半圆,雨水似乎也沾不到他斗笠脸面,两剑对六刀,去挑刺拨打拦挡劈杀,留下满地残肢断臂,失了脑袋还在挣扎蠕动的碎木头!

恰是后来的融合蜈蚣机关怪兽爬到面前的那个时刻...

“七绝剑阵急如敕令!”

青山站樁后足有伤,依然要跺地借力用天罡步来施法。

“无坚不摧!看我神威!”

剑指逐渐拧成铁拳,脸颊鲜血渗进这汉子嘴角里。

三支玄级九品法宝凌空自旋,在青山周身来回飘荡,人偶蜈蚣构造体借了下坡来的力量,越冲越快了,突然被三支神速飞剑死死打在首尾两端,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两壶大釜乡特产猴头酒从纳戒取出,青山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头脑却愈发清醒,再用火灵石点起鱼油灯,跟着这头大蜈蚣一起往山脚退。

这怪物往前爬一步,就要被芙蓉剑拖割一尺,已经骨碎肉裂伤痕累累。

退到十五尺外,青山换了高粱酒,借来油灯火力吐出一条火龙,难以完全燃烧的酒浆撞见炙热滚烫的雪纹钢剑条,立刻炸开一团团球形焰光!

三剑飞离蜈蚣大怪的木偶之身,留下一地焦黑发臭的炭土。

逆水煌龙剑再次爆发出灿金色的剑罡剑气,几乎成了两掌宽的重剑姿态。

登天梯的二重门似乎被吓住了,它原地坐下,变得安静乖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山做出了回应,提起重剑砍断它左右两条立柱,再劈开财源广进的牌匾,大红灯笼起初亮了几下,倒在天梯两侧就渐渐熄灭。

蓑衣剑客脱了布鞋检查伤处,没有服药行气疗伤,他使唤水灵根运转制冰的戏法,都是平时冻酒的小把戏,用来讨玄真欢心。

伤处起了冰雾,血液终于凝结,青山确信这条腿可以自由行动,他不想浪费半点时间,立刻穿鞋赶路,朝着下一处亭台奔走。

他脸上留着一道斧头劈开的伤口,可以看见骨头,也是用大拇指一抹,冻住伤处草草了事。

坚毅刚强的眼神与刚开始登山时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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