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承认,自己有点小看正儿八经的三一门人对逆生三重的狂热了。
额,这不是在说他不够正经。只是……因为选择太多,他确实很难对某一门功法或者秘技生出类似于信仰的狂热情绪。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种情绪是正常应该有的。
可三一门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到左若童手上,甚至可以跟龙虎山天师府齐名。外部的赞誉加强了内部的认同感,将功法渐渐神话似乎也很合理。
隐患虽然有,但……自己这么不是来了么?
牛皮只要不被吹破,那就是真牛逼!
以前的逆生三重能不能通天,杜青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但从他往后,这条路注定要真正上穷碧落。
似冲和澄真作为三一门内仅次于左若童的修士,完美符合之前杜青提到的“走捷径”的标准——性命修为足够强大,在二重境界浸淫多年。
因此杜青也没有藏私,将之前与左若童说过的那些又跟他们讲解了一遍,左若童还在一旁针对部分要点做出补充说明,听得两人顿觉醍醐灌顶。
毕竟,残缺的三重也是三重,能看得见的前路极大地振奋了他们的心神。
似冲听完之后,沉思消化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师弟走的这条路虽然尚不完整,但前景其实很可观。故老相传,仙有五类,天地神人鬼,各得其法。这以自身之炁侵染天地化作领域的思路,与洞天福地何其相似?随着修行积累日深,若能将此领域扩展开来,比如说完全包裹住咱们的山门所在,又如何称不得【三一福地】,有道地仙?”
“似冲师兄,有眼光!”杜青竖起大拇指。
澄真也是一脸的心向往之,恨不得立刻就开练。
左若童看出了他俩心绪激荡,提醒道:“切记逆生凶险,不可操之过急。”
两人离开后,杜青看着左若童,疑惑道:“师兄,有一个问题我从刚才就想问了。”
“哦?”左若童温和地与他对视,“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无需顾忌。”
“嗯,我本以为一直保持着逆生状态是一种高效的修行方式,但我看似冲师兄和澄真师侄好像都没有这么做的习惯。师兄,你这么做,总不会是为了保持仙姿玉骨的姿态来耍帅吧?”杜青调侃道,“这搞得似冲师兄看起来比你年纪还大,他就不觉得别扭吗?”
语气很轻松,但他其实已经猜到这里面有问题了。
纵观整个异人世界,所有修行过逆生三重的人,都是在必要时才进入逆生状态,平时保持自然状态即可。唯独左若童,一直开着逆生状态不停。
要说这是因为他修行高深,能行他人不能之事吧……可与逆生状态差不多的金光咒,也没见天师府的两代天师会一直开着到处走。
毕竟,如果一直维持着这种这种据说能提升性命修为的状态很有好处的话,别人为什么不这么干?
旁人的修为及不上左若童也就罢了,可难道连张静清和张之维也不行吗?
如果不是有益于修行,左若童又是个生性高洁温和之人,不会有太多人前显圣的想法……那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唉……”
左若童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愧是你啊,小师弟。这个原因我跟不少人都说过,但他们都没有将之与此事联系起来。”
他坦然道:“与许多前辈门人一样,我在冲关时也出了点岔子,此生于修行之道上已无退路,只能将逆生走到底了。至于什么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左若童洒脱一笑,轻描淡写道:“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会死。”
好家伙!这简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啊!
杜青一怔,不解道:“怎么会呢?师兄年纪虽然不小,但以你的修为,寿命怎会如此短暂?龙虎山张天师、陆家老爷子等人可都老当益壮着呢!”
他举的例子都是年龄比左若童还要大一些的异人,陆家老太爷虽然隐退,但也没听说身体出什么毛病,张天师更是依旧巅峰,没有半点受到岁月侵扰的样子。
怎么名声、修为、年岁都相当的左若童,就到了不运功就会死的境地?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左若童依旧淡然,仿佛言语间谈论的并非他自己的生死,“你也知道,我们的修行要旨是将精气神三宝合一,逆反成先天一炁。”
“没错。”杜青点头。
“在这个过程里,最完美的状态是:进能三宝合一炁,退能一炁化三宝,进入自如。”
左若童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怅然,“可惜,我破关出了岔子以后,损伤了精气之宝,能合不能化。我的元炁和心神修为越强,对身体精气的消耗就越大。只有维持住逆生状态,才能利用元炁去弥补精气的亏空。这就是我说的,除了逆生再无退路。”
“啊这……”
虽然之前隐约有所猜测,但杜青真没想到,左若童身上的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而且情况都这样危急了,他竟然还有闲心事无巨细地一一教导门下弟子,甚至在俗世行侠仗义?
“可是,运功也是要消耗心神的……”杜青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半句。
“是啊,”
左若童想了想,描述道,“现在的我,就像是在用头顶着一颗大铁球,如履薄冰。累确实累,但只要前方有希望,也不是不能坚持。或许等真正抵达三重,我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杜青听着左若童声音中淡然的期许,咬了咬牙没有吱声。
他突然就理解左若童发现逆生之法抵达三重也不能通天的心情了。
除了失落之外,或许也有些释怀吧?
为了一个虚假的希望,紧绷着一根弦数十年,到头却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他自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不想让门人弟子们重蹈覆辙。但最终还是因为太温柔了,在师弟和弟子的苦苦哀求下,没有狠心戳破这个气泡。
一念至此,杜青心头一阵酸涩:“师兄,这么多年,你有好好睡过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