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事情并没有如卫庄预期之中那样发展。
他的兵法韬略终究还是没有学透。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看似想了一条出其不意的战场计策,但纵观全局,却已经落入了倒数第二种境地。
而秦国则是在玩前两种。
韩国被秦军陈兵边境之后,韩王以及国内诸多高官贵族们的心情那是一日糟过如一日,不只是他们,这股忐忑不安的情绪甚至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新郑。
原本热闹熙攘的街道开始变得冷清,甚至战争还没真正打起来呢,就有人开始向周边国家逃难了。
就在这种气氛下,秦军每日只向前推进一点点,距离不多不少,如同死神的脚步,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韩国君臣的心头。
简单的心理战配合上秦国那令人绝望的实力,效果拔群。韩王很快就受不了了,决定不再支持韩非“前线先交战拖住,后方尽快想办法寻找支援”策略。
嗯,这里面也有韩国在寻找援军方面毫无收获的原因在,既然第二条是空谈,那么再继续执行第一条不就是平白激怒秦国么?
韩王如此想道,于是韩国的政策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议和!
由相国张开地亲自负责此事。
而秦国这次提出的条件堪称优惠!
他们不要城池,不要赔款,只要一个人——韩非!
据说是秦王特别喜欢他写的文章,想邀请他去咸阳一见。
韩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心里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自己手贱写那些书干嘛?
不过对于韩王以及韩国绝大多数上层人士来说,既能消弭来自秦国的兵灾又能送走韩非这个眼中钉,这简直是双赢啊!
没说的,立刻马上赶紧把韩非打包给秦王送去!
就算是韩国的老百姓也没人觉得这样做不妥,变法中给他们带来的那一点点好处与秦军压境的恐惧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在韩国举国意志的推动下,韩非无力回天。
只能心情复杂地坐上使节的车架,咕噜噜向西而去。
卫庄在前线心急如焚,韩非路过军营的时候,他心底涌现出很多股冲动。
其一是违背王命,直接出击与秦军大战一场,以战场上的胜利强行保下韩非;
其二则是干脆引兵回击新政,把昏庸无能的韩王逼退位,彻底把韩国捏在手里;
最后则是放弃这个屁用没有的垃圾韩国大将军,陪着韩非进入秦国。他相信既然他们几个能在韩国从无到有创下流沙的基业,那么去秦国从头开始未必不行。
什么,师兄盖聂已经在秦国了?
卫庄不在乎这些!就是跟师兄同台竞技才更有意思!
可惜最后他的这些冲动都被韩非给化解了,韩非依旧没有彻底放弃韩国,他想让卫庄保留大将军的有用之身,以图将来。
他说自己会尽快回去,到时候他们再一起复兴韩国,并且拜托卫庄在他不在的时间里照顾好流沙。
卫庄终究还是被说服了。
……
韩非乘载的马车过了函谷关之后,周围多了一队黑甲的秦国骑兵护卫。
可即便如此,也无发现,韩非的马车里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披月白色道袍,仿佛凭空闪现一般突兀地出现在韩非面前。
韩非微微一怔,随即便被惊喜充斥胸膛。
“木……”
“嘘!”
杜青制止了韩非的发声,调侃的话语直接在对方脑海中响起,“韩兄,几年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韩非表情无奈,张了张嘴却又赶紧闭上,没有发出声音。
“想说什么在心里默念即可,我能听见。”
“这就是道家的术法?”
韩非有些好奇。如果是传音入密他倒是能理解,那个卫庄也会,但光是心里想就能彼此交流的手段他还真没见过。
“怎么,羡慕了?要不要入我天宗修行?”
韩非苦笑一声:“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不可能抛下韩国的。”
“即便他们已经率先抛弃了你?”
“……他们也是被迫的。”韩非郑重点头。
“行吧,你了不起,你大度。”
杜青耸耸肩,“那说说看吧,到了咸阳以后你准备怎么做?”
“这次据说是秦王喜欢我以前书写的文章,特意邀我相见。或许见过之后我就可以回去……”
“你真这么认为?”
“我知道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一定会争取尽快回去。”韩非坚定道。
“嗯……”
杜青沉吟良久,“你有没有想过,今天秦王陈兵边境一封书信就能让你单车入境,那么即便你很快回去又如何?只要秦王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再把你叫过去。”
韩非沉默片刻。
他又不是傻,自然清楚这一点,但还是选择开口为韩国挽尊:“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拒绝秦国的不合理要求。”
杜青撇了撇嘴,并不觉得这个未来能够实现。不过他也明白了,韩非虽然遭到了国家的背叛,但并没有失去希望,放弃理想,于是果断转移话题。
“我倒是觉得你恐怕会在秦国呆不少时间,要不要考虑将紫兰轩也开到咸阳去?”
“嗯?”
韩非一怔,“秦国全面实行耕战,普通老百姓可没时间也没机会去。”
“你也说了那只是普通老百姓而已,秦国以军功封爵,国内拥有爵位的人数量不要太多,他们毫无疑问才是消费的主力。”
杜青解释了一句,“而且,我这边有诸子百家的内部消息,这次召你去咸阳,不仅仅是秦王的意志,里面还有阴阳家的手笔。”
“阴阳家……”韩非眉头皱起,“我与他们似乎并无交集?”
“这我就不清楚啦,反正此去咸阳,境况只会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杜青伸了个懒腰,“你慢慢走吧,我先行一步,顺便把紫女叫上,在咸阳等你。”
说罢便如同来时那样,眨眼间消失无踪。
韩非凝望着微微颤动的马车窗帘,眉宇间悄然浮现出一抹忧愁,不过转瞬即逝,重新拿起自己曾经的著作细细品读。
不管怎么说,先应付好秦王才是此去咸阳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