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操劳一夜的杜青三人不同，阴阳家两姐妹彻夜未眠，一直在低声商量对策。

“那家伙的年纪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多少，怎么会这么强？”

焱妃想不通，自从修行伊始，她扮演的从来都是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后浪式角色，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前浪反过来拍了一巴掌。

这种感觉令她格外陌生。

月神倒是还好，毕竟她一直被姐姐压着，早就习惯了头上有人，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她更关心两人目前的处境。

“姐姐，”

月神没有理会姐姐的自言自语，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说他把我们留在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他不都说了，当侍女呗。”焱妃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月神觉的姐姐似乎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追问道：“哪种侍女？需要帮忙暖床吗？”

“！！！”

焱妃这才陡然一惊，仿佛忽然察觉到那名轻松碾压自己的天宗弟子竟是男性。

阴阳家虽然名为阴阳，但其实门中并无阴阳和合之道。反而是道家，祖师之一的黄帝传说中便是御女三千白日飞升，因此双修在他们那里算是正经道途之一。

万一杜青也对这个感兴趣……

想到这里，焱妃微微蹙起细眉：“据说道家的双修之法更接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更有利于修为偏弱的一方。他比我强那么多，如果真要双修的话……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喵喵喵？？？

月神一言难尽地盯着姐姐，“你是认真的？”

“你不这么认为吗？”

焱妃也有点迷惑，“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再说了那家伙长得也算是丰神俊逸，怎么算也不亏嘛！”

月神捂着脸，一副绝望的神情：“真陪他练了道家的双修术，我们还怎么回阴阳家？”

“为什么还要回去？”

焱妃眨着眼睛，十分费解，“我们这次任务失败被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死了，对不对？”

月神愣愣地点点头。

“呐，除非阴阳家派人来救我们，不过你觉得谁过来有用？”

“唔……”

月神陷入沉思。

她们姐妹俩虽然年轻，但阴阳家本就不是一个很强调时间积累的门派，她们为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兑现天赋，很多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以未来的潜力作为代价。因此，年纪轻轻实力就定型了，越往后暗伤发作的话反倒可能越弱。

所以，既然两人已经分别成为了日月护法，那也就意味着，除了教主东皇太一之外，阴阳家已经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压她们一头了。

而她们两个在面对杜青时又表现得不堪一击，也就是说，哪怕东皇太一亲自过来，也未必就能如何如何。

想通了这个关节，月神忽然有所明悟：“所以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焱妃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笨蛋妹妹孺子可教，于是开口点拨道：“东皇阁下派我们来咸阳，是为了与秦王打好关系，借助他的潜龙升天之势带动阴阳家随之大兴。”

“不过我们还没找到接近秦王的契机，就被那家伙给抢了先。”月神补充说明着姐妹俩的心路历程，“所以心有不忿过来找场子，其实也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引起秦王的注意。”

千万别觉得这有什么离谱的，为什么阴阳家的两位护法只是想见秦王一面都这么难。

这个时候的阴阳家，一没地位二名声不好，说难听点，只能算是百家中的二流门派而已。

而秦国呢？

自从秦庄襄王之后，已经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强国了。

双方地位差的太多，来的人又不是东皇太一这个掌门，碰壁其实很正常。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现阶段的阴阳家就能跟秦国平等对话，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急着押注投资呢？

须知，在天下这个赌局中，一旦下场，往往不胜则死。而不入局，至少不会输。

典型的两个正反例子就是墨家和道家。

道家天人二宗，人宗逍遥子只以个人身份下场，还处处遮掩；天宗而是等到天下归一之后才下场，目的也只是为了怼人宗而已。

再加上实力很强，所以他们一直都很安稳，无论秦国还是罗网，都不会贸然将矛头指向道家。

而墨家则是反例。

诸子百家之中，曾被为天下显学的只有三家——非杨（道家）即墨与非儒即墨。

看到没有，虽然对手从道家换成了儒家，可墨家一直都在。

但就是这么一个实力强大、传播广泛，底蕴深厚的流派，就因为过度参与各国之间的战争，导致实力大损。最后在燕国太子丹的率领下，全部投入到了反秦事业之中，导致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总部机关城被毁，弟子百不存一。

这就是押错了注的后果。

相比之下，阴阳家显然是压对了。

但无论对错，押注就意味着要承担风险。对于各家一流学派而言，这种风险是完全没必要去冒的。

更别说阴阳家的投资还不仅于此，他们甚至还离开了发展数百年的楚国，这种行为在兵法上有一个词很贴切，叫做破釜沉舟，完全就是孤注一掷了。

可见他们如今处境之恶劣。

“所以，姐姐的意思是，虽然我们预期的办法失败了，但既然那个杜青没有当场杀掉我们，而是选择留在身边。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成功迈出了接近秦王的第一步？”月神的思维也很灵活。

“没错！”

焱妃给予妹妹充分的肯定，“反正东皇阁下也没限制我们的手段，都混到秦王宠臣的府邸之中了，怎么就不算成功？”

“也对哦~”

两姐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完成了早课修行的杜青在吃饭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对他来说，俘虏阴阳家的日月护法纯属临时起意，主要是被人打上门来，如果轻易放了总感觉有点不得劲。于是在没想好怎么处理的情况下，就先抓回来养着而已。

原本他以为，似焱妃和月神这等天之骄女，自尊心应该很强，自己强行将她们留下，估计会有不少麻烦。

可是在饭桌上，两女的表现却令杜青睁大了眼睛。

原本各自穿着阴阳家护法衣袍的时候，因为衣着、发色、气质等等各方面的差异，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几乎没人能看出来焱妃与月神是一对亲姐妹。

可是今天，她们换下了门派服饰，穿上了一身宫廷仕女的裙装，去掉浓烈的外在影响，终于显露出隐藏的本质。

只见熹微的晨光之中，古色古香的凉亭之内，一对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姐妹安稳静坐于古朴石桌旁，如同两朵并蒂莲花般优雅绽放。

姐姐的黑发如瀑布般垂落，散发出墨玉似的光泽，她的眉眼间透着沉静和从容，眼神深邃如同幽深的火山，炽热而灵动。妹妹的紫发则如同幽暗夜空中最亮丽的星辰，闪烁着神秘而奇异的光芒。她的目光更为温柔，紫色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样，通明而灵澈。

两人虽然容貌近似，气质却迥异：妹妹宛如静谧的湖面，恬淡中带着一股静气；姐姐则似活泼的溪流，跳脱而充满生机。她们身着典雅的仕女服，姐姐的衣裳以淡雅的青花为主调，显得温婉而高贵；妹妹的则以紫罗兰色为衬，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诱惑。

石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餐具与可口的佳肴，热气腾腾，飘香四溢。但比起这对双生姐妹花依旧逊色几分。

见杜青到来，她们同时起身，一个布菜一个斟酒，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天生的贵气。

有一说一，杜青昨天说让她们侍女，也不过是想要摆在跟前养养眼罢了，从没指望这两个从小修习阴阳术的女子真会伺候人。

可是今天，他算是长见识了。

阴阳家女子被称作妖女不是没有道理的啊，这角色转换也太快了些，而且业务相当熟练。

也幸亏昨晚自己足够卖力，焰灵姬和紫女现在还没起来。否则让她们看到这一幕，焰灵姬又该受打击了。

毕竟紫女因为职业特殊性，在这方面算是专业的。如今宅中四女比起来，竟然只有焰灵姬略逊一筹。

当然了，她还可以在另一片战场上赢回来。

既然她们愿意伺候，杜青自然也乐得享受一番姐妹花的照顾。

“师兄张嘴~”

“啊~”

“师兄喝一杯~”

曲意逢迎的日月双姝让杜青享受了一番飘飘欲仙般的帝王式温柔乡，一顿饭差点吃到日上中天去。

幸好，他道心坚定，硬是从红粉骷髅之中挣脱出来。

“两位师妹，时候不早了，为兄还要入宫面见大王。你们也休息休息，咱们晚上再继续。”

“觐见秦王……”

焱妃与月神悄悄对视，而后又更加外向活泼的姐姐开口道，“师兄，我们姐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呢，能不能带上我们一起？就当是师兄你的护卫？”

姑且抛开护卫不护卫的问题，杜青是什么身份啊，去见秦王还要带俩护卫？咋的，怕秦王摔杯为号，叫出三百刀斧手吗？

他好奇地看着两姐妹问道：“你们阴阳家在楚国的地位不是还行吗？没见过楚王？”

“别提了，楚国的情况太复杂。”

焱妃摇了摇头，“再说了，楚王怎么能跟秦王比呢？”

“呵呵……”

杜青笑了笑，这个马屁拍得有点生硬，不过念在她们确实没经验的份上，也没做计较。

“想见秦王当然没问题，但不能是现在。”

杜青搞明白姐妹花的诉求之后，自然要狠狠拿捏，“秦王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你们只要好好表现，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

秦王宫。

杜青一来就看到秦王在伏案奋笔疾书，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竹简，一直形影不离的盖聂却不在身边。

他没有故意收敛脚步声，这次没有十丈的限制，杜青直接走到秦王的桌案边。

“见过大王。”

“杜卿来了，你看看这个。”

秦王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杜青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五蠹。

‘好嘛！秦王是真喜欢韩非的文章啊！’

杜青心里翻了个白眼，大概也明白了秦王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一天之内查清楚了自己在韩国的所作所为，特意显露一下实力和威严？

他正想着要不要装作惶恐来配合一下演出，却听秦王问道：“寡人听闻卿曾经与韩非为友，不知他的这几篇文章可曾读过？”

“大略翻过。”

“可有所得？”

杜青略微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就算他现在帮助韩非藏拙一手，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慎子之法，以势治为核心，只要君主能集大权于一身，则无为而治亦可强国；申不害变法于韩，以势治为基，术治为本，强调君主对臣子的高度掌控；商君变法于秦，强调绝对的法治，制定律法，明文公布，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必须依法而行。

“从结果来看，商君无疑是最成功的，今日秦国的强大说明了一切。但成功并不意味着完美，道随时移，后人往往可以站在先贤的肩头，抵达更高更遥远的彼岸。

“韩非之法便是如此，他融合了之前三位先贤的理论，提出法、术、势三位一体的治国思路，提倡以法为教，让民众按照知法、懂法、守法三步走。较之商君对民众更加宽和，比之慎子对大臣掌控更强，与申不害对比则更加重视对整个社会的法治建设。

“未来我不好说的，但仅限于当前这个时代，他就是法家最优秀的集大成者。足以称【子】。”

杜青这一顿夸，让秦王龙颜大悦，而且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找到知音的认同。

只要你吹韩非，我们就是好朋友？

啧啧啧，不愧是韩非子的第一狂粉啊！

“杜卿这番评价偏僻入里，见解之深已经远超许多寡人麾下的法学之士了！正好，今日韩非便要抵达咸阳，卿便随寡人一起接见他吧。故友重逢，也算是一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