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独尊这四个字听起来十分霸气，似乎有点不符合佛门一贯以来给人的印象。

佛门虽不如道门那样虚怀若谷，而是喜欢塑金身、修建富丽堂皇的宝殿，但通常印象里，与霸道之间还相隔甚远。

所以很显然，这并非霸气，而是禅意。“我”非我，指的乃是自身佛性，本我本心。世事虚幻，唯“我”独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是故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道之尽头，彼此相通。

道家说无，佛家言空。

杜青虽然并不准备改修佛法，但这如来神掌第一式，依旧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幻化空身即法身，个中无染亦无尘。”

精气内敛，他细细审视自身。

虚空幽暗，深邃无尽，一道彼岸金桥横跨，元神盘腿正中，低头俯视。

元神之下，天生九窍及其对应的心肝脾肺肾等内脏衍化诸天，有生灵的归处，有生机的起始，俯视着各处窍穴与血脉骨骼。

周身窍穴与血脉骨骼各成一界，内里或有繁星，或有江河，衍化不同的宇宙天地。

这便是肉身之谜，蕴藏天地。

宏观的看，他体内自衍的诸天万界，每一个都在不断生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如同太极。

生为灭之基，灭为生之源。

道生道灭，恰如阴阳两仪，唯有元神立于彼岸，跳脱俯视。

微观细察，下方的每一个世界里，都有一位气息与桥上元神联通的个体，他们或僧或道，或男或女，或人或妖……百貌百态不一而足。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都是杜青分化出来的感应之身。

《太上清静感应经》！

杜青不止在真实界的诸天万界寻找“他我”，在自己体内刚刚衍生出雏形的内诸天中也不吝施为，修行《太上天尊历世应化法》，双管齐下。

此番参悟如来神掌第一式，强化了对“我”的认知，对修行大有裨益。

蓦然间，他背后显化出阴阳剑鱼的虚幻法相，但那两条黑白剑鱼越发模糊，而分割阴阳的那条曲线却变得格外清晰。细细辨认，那分明就是一座彼岸金桥！

“天地之间本来有什么、是什么样，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彼岸，则世间自分阴阳！”

杜青睁开眼：“所以，我之法身，应为【彼岸道体】！”

前路明悟，勾连天地规则，外景第一层天梯瞬息而破，杜青正式迈入外景四重天！

连带着，他的剑道也更上了一层楼，领悟到一招新的剑式——【剑分阴阳】！

“元君，我们想加入仙迹！”

杜青从感悟中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孟的从心之言。

虽然这一次因为他的提醒，这如来神掌第一式并没有被小孟一人“独吞”，但那枚佛宝菩提子还是毁掉了。

在场只有“仙迹”小队和小孟他们的轮回小队，经过迅雷不及掩耳的思考，小孟果断决定抱上大腿。

同时，这个决定也得到了小队其他成员的默认。

原因很简单，首先，他们这一次算是与“仙迹”合作对抗了“神话”。虽然实际上并未出多少力，但“神话”也未必有那么讲原则。

哪怕他们自己不报复，只需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他们小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轮回之中寸步难行。

而如果加入了“仙迹”，“仙迹”则能将这个事情担下来，在面对“神话”的宣扬时，默认自家得手，与他们无关。

看着一脸“严肃”，目光“诚恳”的小孟，杜青抚掌赞叹：“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碧霞元君”作为与小孟打过最多交道的人，自然也了解这小和尚的惫懒性子，没好气地回道：

“这下知道加入我们‘仙迹’的好处了吧？你身上的那张符篆还在吧？回归现实后点燃，自有人带你入‘仙迹’。”

魔界碎片正在不断崩塌，他们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耳畔就响起了六道轮回之主那高远淡漠的声音：

“魔界崩碎，元魔泯灭，主线任务超额完成。善功翻倍。即刻回归。”

附近虚空缝隙陡然放大，内里幽暗漆黑，狰狞可怕。在黑暗彻底笼罩住视线的最后时刻，杜青向外送出一剑。

“吞幽！”

漆黑魔剑飞出，像一条游鱼飞快扫荡残破虚空，将不少碎成渣渣的魔界残片纳入体内。

……

接下来，杜青全程围观了小孟的第一次仙迹之旅。

不出所料，他选择了“元始天尊”的面具。

“命运啊……”

杜青心中悠悠长叹。

从小孟自身的理解来看，他身上纠缠着太多的佛门因果，所以想要选一个足够强大的新势力来完成对冲。

然后因为“仙迹”这里道门三清只剩下一个“元始天尊”没人选，所以“合情合理”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杜青知道，自从小孟的地球之身被玉虚宫第三代大弟子杨戬选中开始，他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玉虚一脉的手段更加高明，操纵感更弱，最终目标也算是双赢。因此对比另外一位盯上小孟的大佬魔佛，他们更像是正派。

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杜青感觉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才更加令人心惊。

因为你甚至不清楚自己是被人操纵的！

不，究竟是不是被人操纵根本就已经分不清了，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看似都经过了独立的思考，但是当一切外部条件都可能是别人专门创造搭建的情况下，这所谓的独立思考，真的还足够“独立”吗？

思细恐极。

杜青摇了摇头，天意自古高难问，而此世之天，就是彼岸。

凡人思考有关他们的事情，只能是自寻烦恼。还是想点有趣的东西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仙迹坊中出现了一条求助任务——

“紧急任务：“北冥”小队一位女性成员在九乡世界与天之乡主人产生了感情纠葛，被他禁锢于天之乡内，不肯让她离开。造成本小队的主线任务难以完成，回归之日遥遥无期，请求前辈们援助。”

“噗~”

杜青顿时笑了，“好歹也是降临之人，换成某些世界甚至可能被称为‘天外之魔’，结果不但爱上土著，还被人家都囚禁了？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简直丢尽了我们轮回者的脸面啊！”

因为“九乡”世界与真武疑冢有些牵扯，小孟也看上了这个任务，决定当做加入“仙迹”的考核任务，前去一探。

于是他们在“仙迹”找了不少有关“九乡”的资料。

“九乡者，天之乡、地之乡、人之乡、日、月、星之乡……武功皆是从‘千里山脉’中神秘陵寝得到，但各自祖师暮年时皆发疯，重归于墓。

“九乡世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朝廷，九乡联合，共同维持天下，并推举一名天元皇者担当类似天子的角色，这名天元皇者要么武功盖世，压服天下之人，要么从九乡内部产生。而九乡各自的主人至少也是半步外景……”

“上一任天元皇者是聚神庄‘代天行罚’皇甫涛，但与九乡各自祖师一样，晚年归于神秘陵寝。目前九乡应当还未推举出这一代的‘天元皇者’，因为九乡之外至少有两名外景，加上月之乡、星之乡的主人，四名外景还得用实力先分出强弱。”

这个“皇甫涛”就是他们上一次探索真武疑冢时遇到的那位手持雷电长矛的外景，他还曾与小孟交流过雷神奥义“天打五雷轰”。

最后，他们还找到了一副“九乡”世界的简陋地图。

临行前，小孟忽然问道：“对了，北冥小队为什么有名字，我们怎么没有？”

杜青面具下的脸上露出笑容：“成为‘仙迹’的附属小队，我们便会给予队名。如今你们勉强也算符合条件，唔，让我想想，你是队长的话，小队名字就叫……”

小孟心头的不详预感越来越重，他自己都有些什么外号心里是很清楚的，前期的什么“莽金刚”、“雷刀狂僧”之类的简直不忍直视，如今叫做“狂刀”，画风也很不为他所喜，要是按照这样的风格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金刚小队如何？”

“我们又不是大猩猩！”小孟狠狠吐槽，严词拒绝，“而且也不能只看按我一个人的特征取名。”

“啊，我想到了，你们加入‘仙迹’的契机是如来神掌，说明与佛有缘。嗯……听说你们去过灵山了，大雷音寺应该知道吧？你擅长雷刀，阮玉书擅长音律，那就叫‘雷音小队’如何？”杜青笑眯眯地问道。

小孟顿时一脸绝望：“能不能让我回去自己商量一下，再给‘仙迹’报备？”

“那倒也不是不行。”

看够了热闹的杜青轻轻放过了仿佛已经变成失去梦想的咸鱼一样的小孟，挥了挥手，“快去快……”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真武大帝连环任务里的第二环，那枚玄武佩就在“九乡”世界。

“罢了，那个世界里有不少外景和半步外景，我陪你一起吧。”

……

虽说是为了解救被困的“仙迹”预备小队成员，但两人来到“九乡”世界第一个撞上的却是另外一件同样有关嫁娶的事情。

“月之乡”要强行与“聚神庄”联姻，迎娶皇甫家的大小姐皇甫菲。

“这是典型的吃绝户啊！”

杜青摇了摇头，“‘太阴荡魔真解’传给他们真是明珠暗投了。”

“前辈，”小孟此时还不知道杜青的真实身份，十分有礼貌地开口请求，“晚辈与皇甫庄主有一些渊源，想要助皇甫菲小姐度过这一劫。”

“哦？”

杜青眼眸微转，觉得这声“前辈”就是比“老杜”什么的好听多了。

“你准备怎么做？要知道，我虽然也跟来了，但却不是你随意招惹强敌的倚仗。以你的实力，一对一或许不怕‘月之乡’的半步外景，但若那位月之乡主亲自前来……”

“前辈请放心，晚辈只是想要帮一帮皇甫庄主的晚辈，而不是要助他们保住聚神庄。”

小孟洒脱道，“我会为她争取到一些时间，告诉她：‘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若她有意，便保护她们母女离开，九乡之大，‘月之乡’也无从追寻。若她不愿，那就随她。”

“可以。”

杜青点点头。

于是就亲眼看着小孟以一柄雷刀杀穿了“月之乡”在路上的各种埋伏，潇洒从容地进入了聚神庄。

只不过他的心情并不如外人眼里那样美丽，因为杜青不停地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刀刀如雷，势从天降。我觉得狂刀已经不能真正概括你的特点了，不如改叫‘雷音天刀’如何？”

‘天刀很好，雷音就不必了。’

小孟心中恨恨道，觉得这位戴着“道德天尊”面具的“仙迹”前辈也太喜欢给人起外号了吧？偏偏水平还很是一般！

带着这股子怨念，他在聚神庄门口大发神威，一口气击败了两位“月之乡”派来迎亲的强者，其中包括一名半步外景。以一己之力将“月之乡”的迎亲队伍拦在了门外。

好消息是，皇甫夫人和小姐还算识大体，没有被荣华富贵腐蚀心智，愿意抛弃聚神庄基业成为散修，待神功大成再归来取回一切。另外还有一个在杜青意料之中，但对小孟来说是意外之喜的情报：

真武疑冢里的玄武佩的确被皇甫涛带了出来，传给了大小姐皇甫菲，但又被她当做定情信物交给了大师兄何参商，如今这位大师兄还在“月之乡”的追杀下失联了。

但最终，他们还是凭借小孟丰富的警匪片经验，依靠绑架“月之乡”少主的办法，带着皇甫家母女逃出了追杀，并且找到了何参商，要回了这块关键之物。

那是一块被阴气腐蚀得快要碎掉的玉佩，上刻玄武之相，触手阴冷。探入精神的话，还能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无忧谷。”

这道声音高远威严，穿透悠悠万古，不知是不是真武大帝的留言。

与此同时，六道轮回之主淡漠无波的声音亦在两人耳边响起：

“真武陨落之谜第三步：找到无忧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