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命中注定。

杜青遥望着前方兔起鹘落的一连串反转变化，心头感慨莫名。

谁能想到，一群法身、伪法身战力在那边打生打死，南晋太子联合佛门诸多高僧藏在一旁准备摘桃。可最终的果子，却让一名少林弃徒给拿下了呢？

虽说一切皆有可能，但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恐怕是几千万乃至数亿分之一吧？

‘所以说，是不是有彼岸大能在不断逆转时光，直到寻找到这唯一的可能，让小孟拿下了神掌总纲呢？’

这个念头只是稍微一转，就被他抛之脑后。

毕竟想也没用，而且这份“天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

只见小孟化作苍鹰叼走了枯荣菩提之后，又引出了万象之门后的伪法身以及少林真慧等人，最后甚至连佛门三寺中最为神秘莫测的兰柯寺都冒出来了。

呼啸的瀚海狂风倏然变得柔和，四周黑色砂砾渐渐透明，呈现出琉璃之态，地上野草发芽，树木抽长。

不过刹那的工夫，附近戈壁竟化作一片蓬勃清净的绿洲。众人眼前出现一座草木葱葱的高山，上面隐约可见悠闲采草之人，皆是面目红润，身形矫捷，无有疾病。

一条小径自山脚起，蜿蜒向上进入山中，给人此去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小径的终点，深山某处，似乎有一座古朴沧桑的青灰色寺庙，庙前有八宝功德池，庙中长着菩提树。

兰柯寺现身之后，并未立即有所动作。

少倾，何七、冲和、杜青等之前交战之人，包括刚刚脱困的空闻大师与陆大先生都赶了过来，停步于兰柯山脚下。

他们倒也没有主动对手持枯荣菩提的小孟做什么，似乎都在静静等着兰柯寺的选择。

不多时，小径云深处，古刹清净存，里面忽地传出一道满含慈悲之意的清朗声音，分不出男女：

“诸位施主，我有一言，还请你们听之。”

“阿弥陀佛，菩萨请讲。”

同样出身佛门的空闻大师接过话头，双手合上，神情肃穆。

兰柯寺内的慈悲之声接着说道：

“神掌总纲之事引起鱼海贪汗一带巨变，虽未有生灵涂炭之忧，但也委实造了不少杀孽。我恪于报身，不违宏愿，不做抢夺宝物之举。可既然‘枯荣菩提’来到此处，便算与我有缘，此事须得化解一番。免得战斗延绵，无数生灵枉死。”

“莫非菩萨想自己私吞？”虚空里有透明蠕动，渡世法王嘲讽道。

他此举显然是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兰柯寺既然出面调停，那么无论如何这东西肯定都跟他这个分属邪魔道的罗教法王无关了。

不过兰柯寺内那位菩萨倒也没有恼怒，只是平淡地提议道：“不若将‘枯荣菩提’交给本寺保管，在场诸位施主只要想感悟，皆可随时入寺。”

小孟权衡之后，点头同意，并且获得了第一个感悟的优待。

空闻、冲和、崔清河、何七、水月庵庵主、守静道人、金刚寺宗师、雪山派强者以及杜青全都表示赞同。

渡世法王又阴测测道：“我等能感悟吗？”

“若几位能放下屠刀，自是能的。”兰柯寺中的慈悲之声回应道。

“哼！”

渡世法王冷哼一声，遁入虚空，消失无踪。

大阿修罗蒙南冷冷看了金刚寺和雪山派之人一眼，和当代欢喜菩萨等邪道高人一样迅速远遁。

显然，这神掌总纲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请问菩萨，日后我等若想参悟，该如何寻找兰柯寺呢？”

杜青提出疑惑。

兰柯寺那位菩萨语含笑意，平和超然：“我已记得诸位施主，日后只要在此界内，诚心默诵三遍‘南无月摩尼光王菩萨’，便能得见兰柯寺。”

‘嘶，只是默念三遍尊号，就能被感应到？’

杜青的思维一瞬间开了个小差，‘看来某些时候，禁止对某些存在直呼其名还真有些道理呢。不过这应当不是一般法身能做到的事情吧？这位月光菩萨，莫非已经是传说境界了？’

小孟先上，随后大家以年龄划分先后，每个人花费大约半盏茶至一炷香不等的时间，其中空闻方丈与小孟这样的佛门弟子普遍偏长一些。

轮到杜青时，他上前盘腿坐下，双眼半开半阖，精神缓缓蔓延到“枯荣菩提”之上，没有深入勾连，只是缓缓激发。

随着激发，“枯荣菩提”轻轻摇曳起来，仿佛在为树下僧人遮风挡雨，半边青翠愈发生机勃勃，半边枯黄更加内敛深藏。

霍然之间，杜青只觉自身化作了树下僧人，但旋即远离，成为旁边听讲的一员。

树下僧人面容饱满，头生肉髻螺发，神情时而悲苦，时而慈悲，时而庄严，时而肃穆，时而丈六金身，时而顶天立地，显种种之相。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僧人声音不大，却有恢弘之感，清晰响在耳畔。

杜青似乎能够听懂，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只是如痴如醉，半空中飘落金色婆罗花，地面冒出泊泊泉水，绽放朵朵莲花。

树下僧人背后一尊尊金色佛陀之相凭空凸显，有阿弥陀，有菩提，有燃灯，有尸弃……万佛朝宗！

弥勒、观音等大菩萨亦在其中，口中发出低低自语：

“如是我闻！”

枯荣菩提周围衍化出光明世界，现出无边苦海，树下僧人脑后晕轮放出万丈光芒，照亮了幽深黑暗的“海水”，无限远处似有光点回荡。

僧人演说无穷经文，半空婆罗花凝成一个个斗大文字，非梵非篆，直指本心，甚至演绎出卍字符。

这些金色文字不断围绕着杜青旋转，时而钻入，时而飞出。

沉浸入佛祖说法氛围内的杜青脑海中浮现出一尊金色大佛，他一手指天，一手触地，庄严之中透出无边禅意，口里发出恢弘殊胜之音：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是之前他参悟过的如来神掌第一式，如今受到总纲激发，又产生了新的感悟。

只见树下僧人猛地站起，周行七步，然后亦是一手指天，一手触地，宝相庄严：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轰”的一声，杜青脑海内那尊金色大佛似乎浮现出无数卍字符，无数箴言，禅音不断，震颤着自己的元神，双手法印连连变化，难以尽数看清，最终大佛化作一道彼岸金桥，通天彻地，充塞三界，唯我独尊！

‘唯我独尊，我又是什么？是佛，是魔，是道，是存世之基，是渡劫之桥，是两仪之分……

‘我就是我，我是杜青！’

彼岸金桥之上，那名盘膝而坐，俯瞰一切的道人，面容越发清晰，正是杜青自己。

而在金桥之下，阴阳两相，毁灭与创生交织的无数世界之中，另有无数个或僧或俗、或儒或道、或灵或妖的杜青显出身形，抬头仰望金桥之上。

隐隐约约之间，每一个杜青的头顶都浮现出一根细线，千百条细线汇聚于彼岸金桥之上。

“你是我，你也是我，我们本就是一人。”

几乎就在这一瞬之间，便有好几位杜青缓缓点头，口中低声念诵：“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桥上杜青的存在感瞬间又变强了几分。

‘这如来神掌竟然与太上化身之法如此契合？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佛本是道？’

有了这一式神掌，很多“他我化身”他便并不需要真灵亲自下界点化了，节省了不少时间。

更重要的是，点化“他我”不仅仅看质量，也要看数量。

一旦有足够多的“他我”与本我相合，那么修士就可以提前获得少许传说境界才能拥有的特性。

这可比什么“开窍期拥有外景招式”、“外景阶段拥有法身招式”强太多了。

修士从百日筑基开始，一直到登临彼岸，期间大小境界无数。但若粗略划分一下，那么法身之关堪称人仙之别，传说关隘则顾名思义，是一位修士能否名传诸界、成为神话传说的门槛。

步入传说，诸我合一，分散在诸天万界的“他我”全都会成为修士的投影，一切与之相关的传说、神话，都会拥有唯一清晰的源头。

这才叫传说大佬，神话大能！

……

在场众人全都参悟过一遍之后，兰柯寺重新归隐。半空忽下暴雨，将鱼海贪汗一线变成了巨大的湖泊，堪比整个哈勒国，附近暗流经过，草木滋生，化作极大的绿洲，满是生机。

将之前外景、法身争斗造成的破坏挽回了大半。

“不愧是菩萨。”

杜青默默赞了一声，能注意到这些小事，对方的慈悲之心显然不是假的。

回到仙迹空间，冲和道人、杜青、小孟、瞿九娘、言无我等人交流了此番所有事情的经过。

“所以，‘神话’与妖族合流是真的，只不过他们偷鸡不成反倒蚀了把米？”

言无我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那没办法，谁让他们两个打天尊一个，还是先手偷袭，却仍打不过呢？”

杜青笑着附和道。

小孟和瞿九娘则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听着冲和道人大发神威的事迹，满眼都是小星星。

“你也不差啊，不愧是敢戴道德天尊面具的人！”

言无我用惊异又佩服的眼神看向杜青，“先后重伤白虎妖王和韩广，这战绩传出去，地榜第一恐怕都要换人了。”

“诶，低调，低调，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景宗师罢了。”

杜青摆摆手，看向小孟，“这次参悟神掌总纲，你应当收获不小吧？是不是快要三重天了？”

“嗯，”小孟点点头，“我正准备挑选八九玄功的法身招式。”

灵宝天尊接过话头：“我们的八九玄功亦非全本，法身只得前两篇，对应三式法身绝学。一式是功法肉身成圣之能的衍化，叫做【血肉有灵】，武道意志与元神融合，贯通法身每一处窍穴每一存血肉，使得它们都具备自身的灵性，练到极处，休说滴血重生，只要残余肉身任何一点事物，都能重新长出法身，不会陨落。

“第二式唤做【万物返虚】，在短短瞬间内把周身容纳的所有变化坍缩于混洞之相，以此将全部的力量和勾动的天地之力尽数汇于一点，练到高深境界，此点‘压’破虚空，制造出真正的混洞，抬手灭星。

“第三式法身绝学更接近神通，叫做【菩提慧眼】。若是圆满，能勘破一切虚妄，洞悉诸法变化，抵御元神之术。还可以开竖眼，放毫光，定住对方元神。但这门法身绝学极端难练，除非佛性深重，否则入门都难。”

“厉害呀！”

杜青赞叹道，“一式保命，一式杀敌，还有一式辅助，各方面都顾及到了，看来也没残缺多少嘛！对了天尊，‘仙迹’没有多少道德天尊的传承，但元始天尊的传说似乎不少？元始九印中的阴阳印咱们有没有？”

“你还真是会选，”

冲和道人笑道，“元始九印我们也只有三印在手，分别是翻天印、戊己印和阴阳印。”

“那……您看我能学一学阴阳印吗？”杜青眨了眨眼睛。

“阴阳之道确实更贴合太上之法，罢了，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打发其他人离开后，冲和道人带着杜青和小孟穿过回廊，走进了放置面具与传承的殿堂。

接过传承阴阳印真意的玉简，杜青精神外放，探入其中。

轰隆！

瞬间，他只觉元神突兀拔高，处在玄妙的虚无状态之中，时光前后与空间万方归于一体，非有非非有。

元神睁眼，无形无质，有形有质，混沌初生，阴阳分化，一一演绎而来！

它们变化奇妙，异常迅速，若非杜青本就精擅阴阳两仪之道，恐怕难以把握其中奥秘。

但此刻，他清楚地看到了阴阳分化、互为根本、互相转换的详尽衍化过程，对其中阐述的天地间种种高妙法理如痴如醉。

少倾，只见元神双手伸出，与天地法理交杂，结着难以描述的印诀，混混沌沌，幽幽暗暗。

印记变化，双手分前后打出，阴阳乃生，以穷尽玄奥的方式互相转变。使人无法判断，在某一个确定的时刻，究竟哪一只手为阳，哪一只手为阴。

此印打出，前方混沌裂开，分清理浊，阐述种种阴阳妙理！

不知过了多久，杜青才睁开双眼，一边眼仁白亮，瞳孔漆黑，一边眼仁深暗，瞳孔纯白，仿佛两尾颠倒的“阴阳鱼”。

与此同时，他两手伸出，连连结着玄奥印法，体内法理跟着运转，渐渐分化阴阳，于掌心各自迸发一黑一白的光芒。

“阴阳之妙，吾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