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洋洋的皇帝看到站在宫门口的皇后,立刻跳下马跑了过去。
皇后扑进皇帝怀里。
“让梓童担心了。”朱由检轻拍着周氏的后背,柔声说道。
周氏离开怀抱,翻来覆去地摸着皇帝,生怕他有半点损伤。
朱由检说道:“真没受伤,好得很,也不累,完全可以再战三百回合。”
造孽,这把狗粮。
朱慈烺转身要走,看到傻站在后面的朱三儿,拉起就走。
朱慈炯说道:“父皇刚回来,我还没请安呢。”
“跟我抚慰天子营去!”朱慈烺说道。
父皇救我……朱慈炯终究没敢喊出这话。
他是反应迟钝了些,不是蠢,知道此时打断父母的卿卿我我,可能会享受到“父慈”与“母爱”的双重照顾,或许还要叠加一层“兄友”。
到了天子营,只见诸军席地而坐,正在大快朵颐。
白米饭白馒头,大块的肥肉炖萝卜白菜,一人半斤卤牛肉,还有一碗酒。
爽啊。
杨御蕃迎过来,拜道:“臣拜见……”
“将军无需多礼。”朱慈烺扶起杨御蕃,问道:“此战伤亡如何?”
杨御蕃回道:“天子营连东宫卫,出京时一万两千五百,各战阵亡五百余,轻重伤六百余。
已经统计的,阵斩建虏四万八千余,俘获一万五千余。
解救百姓三十万,夺回牛马骡驴二十万头,金十一万两,银二百四十万两,珠玉等贵重货物五十六车,粮食三十万石,布帛绸缎十八万匹。
臣估计,最终能回到辽东的建虏数量不会超过两万,可以说此次入关的建虏全军覆没,虏将阿巴泰仅以身免。”
阿巴泰看着身边三千余兵,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为什么要中明国太子的激将计?
不吃计,就不会去北京城外耀武扬威,就不会大败,就不会从主力分兵回去报复,就不会被明国皇帝偷袭……都怪明国太子小儿!
作老将三十年,今日倒绷孩儿,亦复何言!
悲伤之时,一百多骑飞奔而来。
“大将军~”留守黄崖口的护军统领完颜·车尔布拜道:“末将来迟,大将军恕罪。”
阿巴泰举起手,问道:“回来了多少人马?”
车尔布回道:“六千余众,界口那边两千余,雁门那边没有留守,可能没人回去。”
“十万大军入关,出关者仅仅万余,我怎么给皇上交代啊!”阿巴泰痛哭流涕。
诸人沉默。
因为顾忌阿巴泰伤势,塔瞻放慢了行军速度,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最后一部分人马,还没出关的,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此次入关不但颗粒无收,反而折损了八万多人马。
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纠众起兵,至今六十年,从无如此大败。
八万啊,纵观整个大清,有几个八万大军?
皇太极还没收到战报,此时,他扶着城墙,问道:“看这锦绣江山,大阿哥有何感想?”
豪格回道:“辽东一隅,非得全取中原才能称为江山。”
“好!”皇太极露出笑容,道:“朕要想着南下,只是被松锦之战耽误了。
如今阿巴泰正众横捭阖,全无一合之敌,明国虚弱尽显无疑。
夜长梦多,此时正当尽发大军南下,混一天下!”
豪格拜道:“儿臣愿为前锋。”
“一国太子,岂能为前锋?”皇太极说道:“待册封大典结束,你领兵南下攻打明国,可能则灭国,不可能亦可抄掠钱粮削弱明国。
无论如何,你的威望都树了起来,在此过程中,你要尽可能收拢人心,为继位做好准备。”
豪格一惊,道:“皇阿玛春秋鼎盛,何以托付后事?”
皇太极不在意地说道:“你能全取中原,朕才能含笑九泉。”
豪格拜下,道:“儿臣定不负皇阿玛重托。”
“说说看,此次南下要带那些人,尽快拟定名单来……”
“报~”侍卫打断了皇太极的慈爱,捧着奏折拜道:“启奏皇上,奉命大将军阿巴泰部急报。”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出关了,收获的钱粮可作此次南下的军资。”说着,皇太极愉快地接过奏折。
还有比用敌人的钱粮打敌人更愉快的事吗?
咦,手怎么抖了起来?
错觉,再看一遍……皇太极又扫了一遍奏折内容,感觉鼻孔温热,人中微凉。
吧嗒~
鲜血滴落,把“大败”两个字染的通红。
吧嗒吧嗒吧嗒~
顷刻间,奏折一片猩红。
“皇阿玛~”豪格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太极,凄厉叫道:“来人,传御医!”
“朕没事。”皇太极甩开豪格,道:“传诸臣……”
话没说完,仰天便倒。
“皇阿玛~”豪格惊叫道:“传御医,召集诸臣!”
可不能死,还没册封太子呢,最起码也要留下遗诏或者遗命确定继承人……豪格心乱如麻,甚至顾不得去看阿巴泰的奏折到底是什么内容。
很快,御医赶来,代善等人也赶来。
各个心急如焚。
太子未立,皇位继承人未定,若是皇太极就此嗝屁,必有一番争执,肯定会耽误大家心心念念的南下灭明大计。
半晌,御医出来,道:“大阿哥,诸位亲王,皇上的老毛病,下官无能为力……”
“来人,拖下去,斩!”多尔衮怒喝道。
“且慢!”豪格叫道:“天命如此,十四叔不必迁怒御医。”
“大阿哥!”多铎说道:“就是这群庸医耽误了皇上病情,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舒穆禄·谭泰毫不客气地说道:“皇上染恙久矣,诸般手段穷尽而不能治,岂能怪罪于御医?”
“一派胡言!”爱新觉罗·尼堪驳斥道:“御医本为治疗而设,皇上有疾而不能治,论罪当死。”
图赖说道:“皇上宽仁,早已降旨免御医不治之罪,今日杀之,乃是违逆皇上旨意。”
“皇上宽仁,因此下面人有恃无恐,若不治则杀,岂有今日?”
听着两拨人吵吵嚷嚷,御医瑟瑟发抖。
位卑言轻,说话没人听,也不敢说话。
争执了半个时辰依旧没结果,济尔哈朗说道:“为区区一御医争执至现在,却不问皇上发病原因,此乃为臣之道乎?”
两边人立刻住口。
济尔哈朗是郑亲王,掌镶蓝旗,地位举足轻重,所有人都要敬他三分。
多尔衮问道:“豪格,你一直陪伴皇上身侧,何以忽然发病?”
豪格回道:“本在商议册封大典事,七伯父战报传来,皇阿玛看了后,血流不止,竟致晕厥。”
“战报何在?”一直沉默的代善开口问道。
立刻有侍卫送上奏折。
已经被血染红。
代善也不嫌弃,打开来看,还没看完就惊呼出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浑身发抖。
“怎么了?”多尔衮不解地问道:“就算七哥夸大战果,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吧?”
就算阿巴泰自夸打破了明国京师,大家也就哈哈一笑,那值得如此失态?
代善铁青着脸把奏折递了过去。
多尔衮接过一看,尖叫道:“怎么可能?七哥得了失心疯吗?”
那货不会是忽然拥兵自重,自行称王了吧?
其他人好奇,都跑到多尔衮身后去看。
刚看一点,全部噤声。
似乎连呼吸都没了。
“全军大溃,辎重尽失,罪臣仅以身免……”
叭叭,老十三爱新觉罗·赖慕布给了自己两巴掌,顾不得自己与多尔衮之间的巨大差距,伸手抢过奏折认真看了起来。
你什么身份,敢抢我手里的奏折?
不是多尔衮要跟赖慕布计较,实在是身份有别。
都是兄弟,赖慕布出身不好,又没什么本事,皇太极看在都是兄弟的面子上授牛录章京,预议政,地位还不如在场大多数重臣,去年论松锦之战功劳,老十二阿济格不待赏先归,从征的赖慕布没有劝阻,夺职罢议政。
也就是说,赖慕布现在只有一个宗室身份,全无职权。
要是往常,多尔衮非得给他一耳光,只是此时心旌摇摇,根本顾不得赖慕布的无礼。
现场一片死寂。
良久,代善说道:“老七是认真的吗?”
“七贝勒不可能如此撒谎。”济尔哈朗涩声说道。
敢送回来如此奏折,哪怕他擒获了明国皇帝,回来也免不得脱一层皮。
如此大败,是会引发全国动荡的。
所以皇太极直接气出了血。
“怎么可能?”多尔衮说道:“若是明国皇帝如此厉害,何以当了五次乌龟,更坐视关外一败再败?”
“是啊,太不合理了。”多铎附和道。
“但是奏折如此,当立刻派人核实。”老九巴布泰说道。
“报~”一侍卫进来,捧着奏折拜道:“奉命大将军阿巴泰麾下副都统巴哈纳奏折。”
豪格立刻接过,打开了看。
这次详细了些,从中激将计北京城外大败到被来回突袭,包括阿巴泰身受重伤全军大溃,只收拢了一千多残兵败将,巴哈纳全部写了下来。
豪格感觉很晕,努力克制着不倒下,把奏折递给了代善。
代善看了,感觉呼吸都没了。
诸人再次被干沉默。
前后两份奏折都是大败,不可能是阿巴泰与巴哈纳串通起来开玩笑的。
济尔哈朗稳住心神,问道:“信使何在?”
“带过来,立刻带过来。”豪格说道:“本王要问个明白。”
不一刻,信使被带来。
浑身都在抖。
在场大多是久经战阵的,一眼看明白,这家伙被吓破了胆,还没缓过来。
“小的亲眼所见,那明国皇帝张嘴喷出一道金光,大将军当即被打飞了出去……”
豪格打断使者,挥手道:“带下去继续问。”
“皇阿玛起兵六十年,不无挫败,却无此等大败,一战折损过半,实在是……”巴布泰不知道怎么说了。
诸人再次沉默。
感觉今天把能沉的默都沉完了。
如此大败,让人心塞到难以呼吸,实在是无法评述。
一个太监出来打破了沉默。
皇太极醒了,召代善进去。
咦,怎么召见这个老帮菜?豪格和多尔衮不约而同地升起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