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贼兵听着,献贼已经被抓,尔等若是负隅顽抗,待打进城去,鸡犬不留~”
张罗辅举着张献忠,躲在后面不断呼喝着。
张献忠被捆成了粽子,嘴也被塞了裹脚布,努力挣扎着却挣扎不脱。
憋屈,好歹是当过皇帝的人,受不了这个委屈,恨,恨自己没有早点自我了断,如今受这屈辱,又恨狗皇帝太冷静,居然没一锤砸死他。
求死不能。
张献忠和大纛放在这里,城头的人头越来越少。
一骑疾驰而来,道:“副参将,贼兵正在从西门逃窜。”
“果如陛下所料。”张罗辅露出笑容,道:“襄阳不战而下,贼兵亦插翅难逃。”
没了一条胳膊的张能奇倒不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他只愁回去怎么交代。
大西慈父丢啦。
怕是张可望……不,大概率要恢复本姓,改名孙可望,到时候可就不是自家兄弟,而是争夺皇位的对手。
“罢了,张能奇已死,只有艾能奇了。”
艾能奇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战马被射杀后,他只被马蹄踩烂了一条胳膊,官军离开后醒来,自断烂臂,又找到一匹马,提前一步回到了襄阳。
大西慈父给他争取了时间。
皇位已经与我无缘,只能当个和事佬,免得几兄弟刀兵相见。
身后的六千大军就是他当和事佬的本钱,也只有大军在手,才能让兄弟几个坐下来谈判,毕竟事关皇位,不要说干兄弟,亲兄弟都没得情面可讲。
就在艾能奇想着怎么维持大西局面时,本该探路的前锋将刘大刀正往后跑。
身后一百多军兵跟着狂奔,时不时回头看,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艾能奇大怒,立刻上前阻拦。
“快跑,快,官军,皇帝,再不跑来不及了……”刘大刀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
全军哗然。
艾能奇下意识地拉缰绳,坐骑刚窜出去,又停了下来。
其他贼兵已经四散而逃。
“列阵,列阵~”艾能奇声嘶力竭地大吼。
没人听他的。
大西慈父都没了,谁还给大西卖命?要替自己保命。
其实艾能奇也不知道张献忠死没死,但是他下意识地以为张献忠会自杀以避免受辱,正因他如此判断,襄阳守军才撤退的如此痛快。
此时骤遇官军拦路,尤其是听到皇帝亲至,全无斗志。
“左右,与我迎战!”艾能奇大喝。
亲兵克制着惊惧,聚集在他身边。
皇帝已经到了近前。
马宝当先接近,大吼道:“降者免死,抵抗者杀!”
“大西晋王,宁死不食明禄!”艾能奇单手抽刀,大吼道:“兄弟们,跟我杀!”
策马疾冲。
单臂,伤重未愈,其实就是求仁得仁。
“不见棺材不落泪!”
皇帝冷哼一声,策马冲阵。
见对面独臂将的盔甲颇为熟悉的样子,皇帝张弓搭箭,箭矢咻地飞出,径直穿透了马眼。
噗通~
战马扑倒,艾能奇滚落在地。
“不讲武德!”
艾能奇念头刚起,一只马蹄落下,正中胸口。
甲胄护身,马蹄未曾踩透身体,然而肋骨遭受重击,当即一口血箭喷出。
还没来得及惨叫,又是一只马蹄落下。
运气已经用光,顷刻间没了气息。
当皇帝收弓取锤时,贼兵已经逃散。
“追剿贼兵,勿得走脱一个。”皇帝大喝。
一千五百骑追杀六千贼兵,比追杀六千头猪还要轻松,因为猪不会跪地投降。
襄阳城里,城门洞开,官兵正在有序进城。
城墙上,张罗辅拔掉伪西旗帜,换上大明龙旗,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兵高呼。
副将朱孔训说道:“将军,要不要喊一下太子千岁?”
“咱不是溜须拍马之辈,无需如此。”张罗辅义正言辞地说道。
“将军高风亮节。”朱孔训表示佩服。
历史上,他随蔡懋德据守太原,力战殉国,如今提前南下,一直在北大营带兵,与张罗辅不熟,真以为他不会阿谀奉承。
闲聊中,各兵陆续来报。
城中潜藏了一千多贼兵,全部选择了投降,物资缴获不多,只有两千多石粮食,两千多斤火药,其他的一概都没有。
“贼人治政,百姓苦难矣。”张罗辅感慨道。
一般大规模战斗,粮草充足姿势基础,还要药材治伤、桐油维护兵器甲胄、铁锭和碳修补兵器甲胄或者打造箭矢、布匹补充军装……所以说打仗打的时后勤。
襄阳守军什么都没有,只能说张献忠称帝后毫无作为。
归德府治所安陆城外,张定国还不知道张献忠已经被擒,但是他接到了王尚礼的通报。
“官军从西南而来,是抢了出山镇吗?”张定国喃喃自语。
“韩王,安陆急切难下,官军又抢了出山镇,王都督部遭遇突袭,恐难支持,撤吧。”副将白文选劝道。
张定国犹豫。
还没接到张献忠的消息。
倒不是担心张献忠对他施加惩罚,而是顾虑大局。
万一张献忠拿下了承天,而他这部主力跑路了,到时候明军全部回转,可就把大西慈父陷在明军包围圈中了。
没等他派人去联络张献忠,王尚礼疾奔而至。
左右仅有五十余骑相随。
甲胄还在,头盔却没了,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韩王,快走,官军反击,我们可能被包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尚礼惶恐地说道。
张定国问道:“左丞相何在?”
“乱军之中,下落不明。”王尚礼回道:“韩王,事不宜迟啊。”
“无妨,我等可以撤入南阳,却不是现在。”张定国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得保证陛下安全。”
“或许可以转向承天,与陛下汇合。”白文选说道。
“倒也不失为一条路。”王尚礼附和道。
不管北窜还是南逃,只要能跑路就是好路。
“秦良玉驻扎大洪山,道路隔绝,很难进入承天府。”说完,张定国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他不够果决,而是情报全无,实在无法决断。
“实在不行收兵回应山县,如此进可攻退可守,还可与三营合兵,即便官军大举来袭,亦可从容应对。”白文选说道。
“韩王,赶快决定吧,迟恐生变啊。”王尚礼还是惊惶不安。
跑,快跑。
再不跑来不及了。
“白文选,你带大军与辎重撤往应山县,我领三千马军留在此处,待有陛下消息……”
“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张定国的安排。
信使飞奔而来,拜道:“官军兵围应山,蔺养成求援。”
白文选惊呼道:“不可能,蔺养成麾下三万大军,如何一个照面就被打的求援?”
“撤。”张定国说道:“撤回应山,保证后路。”
应山县位于陆安东北方,属于连接陆安与大别山伏牛山各关口的中转地,绝不能丢。
张定国一声令下,全军立刻动了起来。
白文选带着两千精骑为先锋出了大营,既是为了探路,也是为了先给蔺养成一颗定心丸。
此时,蔺养成满脸绝望。
城外就一万兵,没他的兵多,卡在北面,屡次出击都是大败而归。
这倒也罢了,毕竟长期与官军作战,失败都是常事,主要官兵来的太快了。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还要担心马守应和刘希尧中了围点打援的计策。
“早知道就不给两人送信了,直接和张定国汇合退往随州。”蔺养成懊恼地说道。
“将军,多想无益,还是想办法给刘马二位将军送信吧。”副将兼义子蔺世功说道。
“官军游骑散布,恐怕要绕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蔺养成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但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可以跟张定国合兵撤往随州,再回南阳,主要还是担心刘马二人被半路设伏。
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接到蔺养成的求援后,马守应立刻点起麾下军兵出了信阳。
三营一体,分开就会被李自成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可不救。
刘希尧也是这个态度,所以没跟马守应商量就出兵了。
两人抵达应山一些时间,但是在泳水上游,西军大将潘民生正在观察水位。
他是大西汉江大都督潘独鳌之子,潘独鳌秀才出身,早年出资练水师御贼,却被官军排挤,崇祯九年张献忠过汉江,潘独鳌选择归顺,张献忠即以军师待之。
十三年,潘独鳌战败被俘,关押襄阳,次年被救出,张献忠入汉中后,其总揽汉江军务,大西水师皆出自其门下,这次水淹官军的计策就是他筹划的,并且由其子潘民生执行。
见水位差不多了,潘民生点点头,道:“让水师准备好,午时点火,到时候顺水而下,一鼓作气剿灭方家堰明军。”
轰~
一声炮响从身后传来。
“何处发炮?”潘民生大惊。
“杀啊~”
呼喝声传来。
“将军,官军杀来了。”
情急之时,西军兵将都下意识地用“官军”这个词,就跟张献忠本人经常用“狗皇帝”一样,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