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使用的水泥也是怕潮湿的。

李子敬不会不懂装懂，“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问过岑大哥了，这种散装的水泥必须尽快用掉。”

“估计京城的气温应该不会再降到0度以下了，我们这两天就开始施工。”

邓长娣首先想到的是人手问题，“我们要把那些在外面的人都召集回来了？”

“是的，下午通知他们。”

娄晓娥纳闷问道：“现在连一片砖、一片瓦都还没有，怎么建房子啊？”

李子敬随口回应道：“钢筋已经到货了，砖瓦都可以后面慢慢来，而且拆掉的砖瓦可以拿来继续用。”

“得亏那些建筑公司没活干，可以租他们的设备，不然这次还挺麻烦的。”

被打乱了计划，邓长娣皱眉道：“水泥厂为什么发散装水泥给我们？”

李子敬解释道：“水泥袋子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全是车站的装卸工乱扔扔坏的，袋子破了就变成散装的了。”

娄晓娥难以置信的说道：“他们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过两天会收拾他们的，现在先搞定我们自己的事。”

李子敬说完话，准备继续搬运水泥。

饮食业公司的王科长骑着自行车到了大门口。

王科长看到一大排的架子车，上面装满了麻袋，好奇问道：“李组长，你们这是进了什么货？”

李子敬拍了拍手上的灰，迎上前说道：“没什么，趁天气转暖又没有下雨，买了一些水泥用来修补房子。”

“有您的帮忙，我们的电话已经装好了。”

“你们公司有事可以给我们这里打电话呀，哪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很有责任心的王科长开门见山道：“我今天过来还是和你们商量一下供货价的事情。”

李子敬猜测道：“你们公司又要降价了？”

王科长诧异道：“这都被你猜到了！”

突然又跑来协商，肯定是利润有所变动，涨价是不可能涨的，只能是降价。

李子敬立马诉苦道：“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购买设备，设备的折旧要算进成本里，我们小组的成本不降反升。”

王科长一脸疑惑，“不会吧？你们现在都是半机械化生产了，生产效率大幅提升，成本是下降了的。”

李子敬辩解道：“生产效率是大幅提升了，但是领工资的人没有减少啊！没有达到减员增效的效果。”

“区里正在走程序，过几天又要塞40多个人过来，要给他们发工资，我们小组的成本还得涨。”

“您放心，这个新增成本我们会自己内部消化。”

王科长怀疑道：“城东给你们加人？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李子敬笼统的讲道：“听说是烟丝厂要关停，他们的职工分流到我这里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

王科长心思一转，“这次给你们加人是为你们解决罐头生产的劳动力？”

李子敬肯定不会承认，“哪里需要加人，我这里人手富裕到上班时间安排他们去上文化课了。”

“人浮于众很严重，还都得给他们发工资，负担挺重的。”

“你要不信我，我现在就带你去学校看。”

李子敬作势欲走。

王科长伸手拦住了他，“行了，我就不去看了。”

“幸亏我去物价委员会之前，先到你们这了解了一下情况，不然还会伤了我们两家单位的和气。”

李子敬早防着这一手了，“物价委员会那里，我已经写了一份情况说明递交上去了。”

有些出乎了王科长的意料，“你们已经打报告了！”

李子敬模糊说道：“因为汇报不及时，我被街道的刘干事批评好几次了。”

“我们小组的生产状况发生了变化，也就赶紧向上面汇报了。”

有了新情况，王科长准备回公司，“你们忙，我先回去汇报一下你们的情况。”

李子敬客套挽留道：“不用这么着急吧？先喝两杯茶再走。”

“下次再喝了。”王科长骑上自行车，来去如风。

出厂价不是他们两家商量着说了算，是市里的物价委员会确定的。

由于京城没有相同产品的厂家，物价委员会只能参照类似的工厂和外地的工厂来核定生产成本。

只要加工成本不离谱就会相信五星食品报告的成本价，再加上固定的利润率就是出厂价。

各地的物价并不一样，出厂价自然也不用完全一样。

这也是那些倒买倒卖的人搞长途贩运能赚取高额利润的原因。

不同地方的整体物价相差并不是特别大，但是涉及到具体某一种物品的时候，很可能差得非常远。

例如闽省南平的笋干1元1斤，鄂省倵汉的笋干2元1斤，这还是官方牌价，集贸市场上的零售价更高。

从南平贩运笋干到倵汉就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好些国营企业、社办企业、合作社、合作小组生产技术水平低，经营困难，经不住诱惑，直接参与了各种物资的倒买倒卖。

某某制钉厂，生产的产品是秋皮钉，原材料是计划内供应的，实际生产出来的钉子成本太高，按牌价出售给批发公司会亏本。

亏本的买卖不乐意做，把钉子以每公斤五元的价格出售给集贸市场的买家，比卖给批发公司的价格贵了一倍多。

某某铁工厂，以私人关系从井径煤矿采购焦炭530多吨。

除了本厂自用外，换取玻璃厂碱面12包，棉织厂废包布2700多公斤、纱头3300多公斤等进行转卖，从中获利4万余元。

某某熔炼厂，实际按计划生产加工的铸件只有30多吨，往外倒卖的有色金属60多吨，获利40多万元。

数不胜数。

一边是计划内的巨额亏损，一边是计划外的巨额利润。

为什么会亏损，因为市场上高价物资的最终买家除了部分社办工厂、私人小作坊、地下工厂，大部分还是被各地的企事业单位买走了。

原因主要有两方面。

一嘛，还是因为好些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行。

下游的厂家停工停产的损失会更大，被坑得只能先从市场上寻找合格的产品代替，产品实际成本超过计划内的成本，亏损。

二嘛，有点类似五星食品，私自开展计划外生产，五星食品生产罐头的原材料就是自己解决的，像是从市场上采购高价白糖。

不是每家工厂计划外的生产必然能赚钱，好些厂盲目上项目，生产出来的产品是质次价高的垃圾货，爆亏。

上头肯定不能让他们这样瞎搞，连续出台了一系列的文件要求各个企事业单位必须保质保量按计划生产。

下午。

街道办的刘干事带着一份文件到了五星食品大院。

“通知要求各家企业自查自纠生产经营活动，禁止参与倒买倒卖的违规行为。”

李子敬不无得意的说道：“在合规方面，我们五星食品不怕查。”

“我们虽然也有和其他兄弟单位交换物资，但是我们没有对外转卖，都是拿来自用。”

“生产出来的仙草冻罐头，我们都是交给了粮食局家属的消费合作社帮忙零售，没有胡乱卖到市场上。”

刘干事再次强调道：“现在的情况很明确，绝对不能私下搞小动作。”

“我看你们在院子里存放了很多水泥和钢筋，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李子敬详细说道：“我正想跟你汇报这个事呢。”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院子的房子是比较破的。”

“我们的生产加工又有很多水蒸气，这些旧木头会坏得更快，说不定哪天房子就塌了。”

“为了不给街道增加负担，我们自己买了一些建材回来加固房子。”

假如是正规的大修工程，维修的钱不需要五星食品出，但李子敬搞的是不正规的，那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刘干事疑惑道：“用不了那么多材料吧？我见你们在院子里堆了好几堆，还都高高的。”

李子敬笑嘻嘻说道：“这不是生产场所不太够用了嘛。”

“修都修了，干脆把靠胡同那一侧的房子拆了重建。”

刘干事意外道：“你们这不是维修的！是重建啊！”

李组长把之前用来说服小组成员的借口拿出来糊弄刘干事。

刘干事一语道破的说道：“违规新增基建项目，你们这次做事要小心点，不要被查了。”

“上级特意下发了一份文件，要求办公用房、集体宿舍和个人宿舍，除非房子有倒塌的危险，一律不得改建、扩建。”

李子敬早研究过了，“我们这次修的不是办公用房，也不是宿舍，是用来搞生产的厂房。”

“而且我先修第四进院，修完了再修第三进院，分段施工。”

刘干事不置可否道：“什么时候动工。”

“下周一开始。”话说得有点多了，李子敬喝了两口茶润嗓子。

刘干事皱眉道：“这个事你没有跟吴书记、王主任汇报一下？”

李子敬连忙叫屈道：“这事本来没这么快开始的，原计划是4月份才动工。”

“东直门火车站的装卸组很坑人，今天把我们的水泥全给弄散了。”

“我们刚才临时开会研究决定，提前到下周一动工。”

半年多的相处下来，刘干事也算了解这位李组长的工作作风，变通手段多，但公事一般都会提前请示，忘记汇报的一般是个人事项。

“我就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会不提前汇报。”

李子敬含笑道：“你要是没过来，我已经去街道办汇报这个事了。”

刘干事站起身提议道：“现在就走吧。”

“走吧。”

街道办本来就头疼解决不了五星食品扩大生产场所的问题。

既然能变通着改扩建增加面积，还不需要拨款，最好不过的事了。

也不能什么支持都不给，把五星食品留住是花了大力气的，交道口街道办答应会返还五星食品上缴的两个月的‘合作事业基金’。

价值好几千块钱的意外之喜。

李子敬哼着歌回到五星食品大门口。

娄晓娥笑问道：“李子敬，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白捡了几千块钱，你说我开不开心？”

“真哒！在哪捡到的！？”

“街道办给的补贴。”

“哦！我还以为真的捡钱了。”

“不要还的拨款，不就是白捡的么。”

娄晓娥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你知道吗？收音机降价了呢。”

报纸广播并没有播报这些，李子敬并不知道新变化，“我没去关注，降了多少？”

娄晓娥贼兮兮的说道：“降到比之前没提价的时候还更低呢！”

李子敬直接问道：“卖不动了？”

娄晓娥高兴道：“可不是么，过完年到现在，收音机一直都是滞销。”

“我听说印刷小组的那个宋之问，天天发愁库存了一堆收音机卖不出去。”

李子敬的小本本里一直记着，幸灾乐祸道：“你看看，我之前跟你说的没错吧。”

“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事，慢慢坐等就能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娄晓娥确实心服口服，“你最聪明了！可以了吧？”

李子敬笑问道：“自行车有没有降价？”

“也降了，不要350块了，现在只卖248块。去年花650块钱买的人亏惨了。”

娄晓娥现在对物价很是了解，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了。

一年还不到，赔进去了400块钱的巨款，剩下不到4成的价值。

李子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这就是人生，有时候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接着，他话锋一转，“现在的价格应该跌也跌不到哪里去了，我明天也去买一辆。”

娄晓娥笑盈盈道：“相当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什么都没做，白捡了100块钱。”

“三大爷都没有你能算计，他东算计西算计，算计三年也没有你算计一回的多。”

去年年底分红之后，李子敬嫌弃350元这个价格还是太高了些，打算等过完年再降一次价后购买。

“这不好比较，三大爷已经有一辆自行车了，他要是没车，估计他也会等着降到合适的价位才会买。”

“我打算买一辆，你要不要也买一辆？”

娄晓娥随口道：“我就不买了，买来也没什么用，还占着地方生锈。”

李子敬给她提了个小建议，“你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有辆自己的自行车比较方便。”

娄晓娥的小金库很充足，“那我也买一辆女式的自行车。”

李子敬莞尔道：“挺好的。”

娄晓娥狐疑问道：“你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