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8章 死人聊天(1 / 1)我今年火了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牛车与驴车一起转头,朝驿站方向而去。

小青驾牛,陈子均坐在一边的车辕处,同驴车上的两名书生闲聊。

肤黑的书生寡言少语,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但那白净书生却颇为健谈,他告诉陈子均自己叫崔源,另一人名为穆士铭,两人都是三水县人,也是同窗,这次是一起去省城参加乡试。

接着,崔源又问陈子均,“陈兄去哪儿?”

陈子均笑笑,“和二位一样。”

“咦?”两人都有些惊讶,崔源问道,“陈兄也是去乡试的吗?”

陈子均点点头。

“哈哈,这可真是缘分啊!”崔源拊掌大笑,笑完,又好奇地瞅了一眼牛车的车厢,“不过,方才茶棚中的那位……应是陈兄的家眷吧?”

方才在茶棚中的惊鸿一瞥,两人已对胡翘翘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子均道,“正是内子。”

“果然郎才女貌。”

“冒昧问一句,陈兄来乡试,为何还带着家眷?”

“我家中已没有其他亲人,不放心将内子一人留下。”

崔源与穆士铭这才恍然。

要知道,来省城乡试,这一来一回再加上等待放榜的时间,再快也要花费一两个月。若上了榜,次年开春又要赶往京城,很多人就干脆留在省城不回去了,这样一来,起码就得和家人分开大半年时间。

若换做是他们,估计也不舍得,更不放心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单独留在家中那么久,哪怕砸锅卖铁,也必定带着同行。

最近的驿站也还有二十来里路,要走上近一个时辰,于是这一路上,崔源与穆士铭便拉着陈子均,谈天说地,谈古论今。

一开始,两人还暗存了比较的心思,毕竟在他们想来,长相是无法相比了,但在才华方面,或许两人能胜过陈子均,毕竟长相由老天决定,才华却多半靠自身,这样一来,两人也不算输了。

没想到,这一聊起来,却发现不光四书五经,还有天文地理、算学星象……无论他们甩出什么话题,陈子均都能轻轻松松的接住,甚至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们反而要思考半晌。

一路行来一路聊,两人最初的比较之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赏与心折。

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全黑,才总算抵达了最近的驿站。

结果不出陈子均所料。

平时冷清的驿站今晚竟已人满为患。许多被堵在路上的人也同他们一样,都涌来驿站投宿,甚至还有两三个商队,因此原本宽大的驿站也被拥挤得满满当当,每间房中都挤了不少人,连大堂中都铺上了十几张地铺,即便如此,还有几十人无处安置。

崔源与穆士铭面面相觑,很是为难——两人的驴车十分窄小,光是坐着都有些伸不直腿,更别说睡觉了,难道要一夜不眠?

陈子均倒无所谓,他本来就在牛车中设计了用来睡觉的空间,大不了同胡翘翘在车厢中睡一晚,虽没有在床上舒适,但也不会太难受。

至于小青……妖怪需要睡觉么?

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

很快,一辆马车驶到了驿站大门外,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个仆佣打扮的老头,车梁上左右各挂着一个暗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红光。

陈子均看在眼中,微皱了下眉。

小青略微凑近,压低声音道,“公子,我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陈子均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管。”

这老头儿其实并非活人,而是个修为颇深的老鬼,所以阴气控制得极好,几乎与人无异,小青只能看出很细微的一点不对,还无法据此推断出他不是人。

不过对方虽是阴鬼,却没有太大的怨气,显然并非厉鬼恶鬼,此刻对方目的未明,陈子均也不至于多管闲事,只当不知晓就好。

众人以为这马车也是来驿站投宿,当即便有人道,“已经住满了,腾不出地方了!”

老头下了马车,“我不是来投宿的。”

他扫了一眼众人,笑吟吟地道,

“我家主人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知晓今夜驿站客满,大家投宿不便,我家主人便让我来告诉大家一声,我们愿提供免费住处,由我来领大家过去。”

不少人正露出喜色,老头接了下去。

“但我家主人有一个要求,需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才能前往。”

只要读书人?

对了,今天是七月初一……

陈子均目光微闪,心中浮现出了某种猜测。

这话实在太拉仇恨,顿时有人不满,“凭什么只让读书人去?”

“家中空房有限,又有女眷,不便接待太多陌生人,”老头儿拱了拱手,从容解释,“出于安全考虑,加上我家主人素喜读书,才提出了这个条件,希望诸位体谅一二。”

合情合理,令人难以反驳。

“请问这里有没有读书人?”

崔源早已按捺不住,立即拉了一把穆士铭,“我们,我们是。”

老头儿点头,“好,两位若愿意到我主人家中暂宿一夜,便请到我这边来。”

穆士铭正要将驴车赶过去,又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陈子均,“陈兄,你为何不一起来?”

陈子均露出淡淡笑容,“我携了家眷,恐不方便,还是不去了。”

“我家主人只要求是读书人,倒没说不能携带家眷,”老头儿老脸堆笑,“这位郎君既带了家眷,更应同去,我家主人那里房间整洁舒适,比这外面好上百倍,定不会委屈了贵亲眷。”

“是啊陈兄,一起去吧,”崔源眼巴巴地看着陈子均,“我们还没同你聊够呢,过完今夜,明天正好再一起上路。”

陈子均思忖了会儿,挑开窗帘,低声问胡翘翘,“这位老人家邀请我们去他家中暂住一晚,娘子意下如何?”

胡翘翘一愣,然后乖巧说,“我听相公的。”

她目前的妖力才是个二三十年的小妖,所以压根感觉不出那老者身上的异样。

陈子均又瞄了眼那老者,心念微闪,他也有些好奇,对方的葫芦中卖的到底是不是他猜测的那种药,便决定去看看。

“恭敬不如从命,那便叨扰了。”

“请,几位郎君请随我来。”老者轻飘飘地一抬脚,也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便已经上了马车,扬鞭催马,在前引路,“我家主人的宅子离此不远,很快便到。”

崔源和穆士铭的驴车紧随其后。

陈子均坐上车辕,拍了拍老牛的后背,老牛哞地叫了一声,抬腿跟上。

此刻已到亥时,离开驿站后,四周便陷入夜色,乌压压不见一点光。

好在马车上挂着的那两个红灯笼摇摇晃晃,如两团微弱的火球引着路,倒也不至于跟丢了。胡翘翘也拿了个灯笼出来,陈子均将里面的蜡烛点燃,挂着车辕边上用来照明道路。

很快,众人离开官道,走上一条有些偏僻的路。

这地上都是茂盛的杂草,不像是经常被人踩的路,明明是七月份,白天还颇为炎热,但这条路上偏生有些凉意,露水夹带着寒意,从地面上蒸腾而起,附近的树上,还不时会传来猫头鹰的古怪叫声!

骨呜——

骨呜——

听在耳中,不自觉地发瘆!

小青深吸口气,她忽然感觉到这暗夜中,仿佛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贴着她皮肤轻轻划过,透骨生寒!

崔源和穆士铭也不安起来,该不会上了当吧?

两人对视一眼,崔源壮着胆子,大声问,“老伯,我们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老者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看到前面那棵大槐树了么?我主人的家便在那棵树后。”

崔源和穆士铭睁大眼睛,朝远处望去。

前方原本的漆黑中,真的隐约现出了一棵大槐树,树后灯火通明,似乎有一座不小的住宅。

这老者没骗他们,是真的!

他们错怪对方了!

两人暗暗自责。

老者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是笑道,“此刻,我家主人应已备好了酒菜和歌舞表演,在等着各位郎君的大驾光临。郎君们吃饱喝好,看过歌舞表演之后,再去沐浴休息,这样的安排可还合适?”

崔源和穆士铭惊喜万分,齐齐道,“贵主人考虑周到,我等悉听尊便。”

老者笑道:“走,我们再快些儿,别让我家主人等急了。”

渐渐地,离大槐树近了,一座青砖蓝瓦的大宅,慢慢显现出来。

紫檀木的大门,两边同样挂着几个血红色的灯笼。

老者停下马车,跳下,走到门口,伸手将大门推开,喊道:“主人,我将几位贵客带来了。”

顿时门口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在数个下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这男人身穿锦袍,气宇轩昂,只是面色过于苍白,没什么血色,像是刚生了一场重病还未完全痊愈。

崔源和穆士铭下了驴车。

陈子均和蒙着面纱的胡翘翘、小青也从牛车上下来。

“酒菜早已备好,诸位莫嫌寒舍简陋,快快请进,让鄙人展现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诸位。”中年男子绽笑,立足于门外,又扭头吩咐身后的一名下人,“你去将几位贵客的车赶到后院,牛儿和驴子都好好照顾喂食,顺便将车也洗刷干净。”

崔源和穆士铭见这家主人如此热情,顿时都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子均则笑道,“多谢主人盛情,打扰了。”

众人进了宅。

中年男子又看了眼陈子均身边的胡翘翘,至于一眼便是书童打扮的小青,他便忽视了,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郎君的什么人?”

“内子。”

“原来是尊夫人。”中年男子道,“不过,尊夫人身为女眷,应该不方便同我们一起用晚饭……这样吧,我先替尊夫人安排房间,再让人替她单独准备一些膳食,送到房间内,如何?”

陈子均笑了笑,“多谢好意,不过我娘子晚上素来不食,只需替她安排一个房间,让她好好歇息即可。”

胡翘翘眨眨眼,她什么时候晚上不吃东西啦?

不过,相公既然这么说,想必有他的用意,她自然不会开口否认,何况,她的储物袋中有不少点心零嘴,不吃晚饭也没什么。

中年男子便挥手招来一名侍女,“小荷,你领这位娘子去客房。”

胡翘翘停下脚步,看着陈子均,陈子均温声道,“娘子放心,我陪你去。”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郎君果真体贴,既然如此,等郎君送完尊夫人,再让小荷领你来膳厅用晚饭吧。”

很快,来到一间整洁宽敞的客房。

陈子均看着胡翘翘,“你先自己歇息一会,我去和他们吃完晚饭就马上回来。”

胡翘翘也知道客随主便这个道理,人家让你白住一夜,总不能连吃晚饭的邀请都拒绝。

“翘翘在这里等你。”

只是妩媚的眸子里,全是亮晶晶的不舍。

“乖。”陈子均微微一笑,又将她揽在怀里抱了一会儿,说了几句情话权做安慰,才走出门外,让那侍女带他去膳厅。

他没有在那主人的身上感觉到多少恶意,才放心让胡翘翘留在这里。

何况,即便他人不在,也会分出一丝神念关注这边。

……

膳厅中,处处都点着尺长的白烛,烛光幽幽,但依旧有种昏暗蒙昧的感觉,一切都模糊不清。

正中一张紫檀圆桌,主人和崔源、穆士铭都已在桌边坐好。桌上摆着许多菜肴,每一道都精致得像是出自顶级大厨之手,碗盘杯盏亦是上好的汝窑白瓷。除此之外,主人十分周到,替小青单独在外面的偏厅安置了一张桌,也同样摆了几道菜。

古怪的是,每道菜上都没有半分热气冒出。

崔源和穆士铭却没注意到这点,两人早已饥肠辘辘,恨不得立即大快朵颐,只是主人在等陈子均没动著,他们也自然只能望穿秋水地盼着陈子均。

见陈子均出现,两人都面露喜色。

“陈兄终于来了!”

“可算等到你了,快来坐。”

陈子均坐下,“诸位久等了。”

“不算久,不算久。”主人笑道。

“怎么会呢,”陈子均微微一笑,目光掠过桌上菜肴,“这些菜都放凉了,还不够久么?”

主人一愣,随后哈哈笑道,“是这样,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提前备好酒菜,放到这时,自然会有些凉了。我料这夏天吃凉点儿也无妨,便没吩咐人重新热一遍,郎君要是介意,我让人端去热一热。”

崔源和穆士铭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此刻闻言,顿时眼巴巴地看着陈子均。

陈子均笑了,“不介意,凉便凉吧。”

主人面露笑容,拍了拍手:“斟酒。”

旁边的侍女便伸出雪白纤腕,拿起酒壶,为几人面前的酒杯各倒了一杯酒。

这酒从壶嘴中倒出来时鲜红如血,进入杯中,却变成了极其诡异的幽碧色。

主人端起酒杯,笑吟吟地敬向陈子均三人。

“诸君,请。”

一饮而尽。

陈子均三人也喝光了杯中的酒。

“各位请用菜。”

崔源和穆士铭早就饿极,也顾不得喝酒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虽然这些菜入口凉得出奇,但依旧十分美味。

陈子均也握着筷子,简单地吃了几口。

片刻后,主人又拍了拍手,“歌舞。”

几名乐师和三个美貌舞姬鱼贯而入。

丝竹声中,舞姬们翩翩起舞,腰肢轻扭。

虽说四周昏暗,难以看清,但越是这么雾里看花,反而越显得她们十分诱人。

崔源和穆士铭四眼发直,筷子悬在半空。

此时此刻,眼前有美人翩翩而舞,杯中是极品美酒,口中咀嚼佳肴……

两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

又喝了两杯,主人的脸已通红,显然有了几分醉意,他忽然问道,

“几位都是去乡试的秀才?”

崔源和穆士铭一起点头。

主人令歌舞停下,又招手让三名舞姬上前,抚须微笑道,“我素来喜爱有才学的读书人,今夜见到三位,不胜之喜,若三位不嫌弃她们姿容粗鄙,等吃完饭后,便可从她们中选一个,共度良宵。”

陈子均不动声色地微挑了下眉。

果然如他所料……

三名舞姬是各擅胜场。

一位纤细风流,仿佛弱柳扶风。

一位成熟温柔,落落大方。

一位胸臀丰满,腰偏又盈盈一握。

此时却全都玉面含羞,眼波如水,偶尔快速地掠过三人,却是在陈子均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啊?”

“这……”

主人笑问:“三位可愿意?”

崔源和穆士铭看着那三名美貌舞姬,心脏都砰砰乱跳。

他们都曾听过不少类似于某个读书人因为得到了某个达官贵人的青眼,对方便将女儿嫁给他或是赠与美婢之类的逸闻,也没少幻想过,若是有这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如何。

等真的发生时,却只觉得难以置信。

本想答应,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这如何使得?”

“红粉赠佳人,美女配才子,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使不得?”主人放下酒杯,正色道,“何况,等你们取得功名,今日之事就成一番佳话,即便说出去,也是她们面上有光。”

两人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扭捏道,“那、那就多谢阁下的美意了。”

主人闻言大悦,又看向一直没做声的陈子均,“这位郎君,你呢?”

陈子均摇了摇头,“我已有家室,就不做这荒唐事了。”

那三名舞姬齐齐抬头看着他,个个目光幽怨。

“只是一夜露水情缘,有家室又有何妨,”主人笑道,“读书人若无半点风流韵事,说出去反倒会被人笑话,毕竟‘风流才子’四个字,风流在前,才子还在后。”

陈子均还是摇头,“我对内子一心一意,纵使露水情缘,也恕我无法答应。”

主人笑容不变:“郎君再考虑考虑?我保证尊夫人不会得知此事。”

突然,陈子均看着他,目露诧异,“咦,阁下的脖子上为什么有一道刀痕?”

崔源和穆士铭听到,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主人的脖子。

原本光线昏暗,他们都没留意,但被陈子均这么一说,视线凝聚下,还真的隐约在对方的脖颈上看到了一圈刀痕,还透着鲜红之色,看着很是狰狞。

主人脸上的笑忽地不自然了几分,抬手将领口又拉高了少许。

“哈哈,前段时间无意中受伤留下的。”

陈子均仿若好奇,追问道,“似乎不轻,不知阁下是受了什么伤?”

“……多谢郎君关心,看着严重,其实并不碍事。”

主人扭头吩咐侍女,“别愣着,快给郎君倒酒。”

侍女连忙弯腰斟酒,弯腰时,秀颈微垂,露出颈上一圈红色刀痕。

主人举杯,笑呵呵道,“郎君,请。”

但陈子均却没有端起杯子,只是淡淡勾起唇角,“其实,我倒知道有一种伤,会留下这样的刀痕。”

主人笑容渐敛,注视着他。

陈子均也看着他,“阁下可知是什么伤?”

主人默然片刻,笑着开口,“请赐教。”

崔源和穆士铭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陈子均微微一笑。

“砍头。”

他的声音也不怎么大,但落在崔源和穆士铭的耳中,却让两人一个激灵。

砍头?

陈兄说的是砍头?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砍头么?

主人脸上的笑忽地一僵,短暂后,恢复正常,笑道,“郎君难道是想说,我被人砍了头?”

“正是。”

“……”主人静了片刻,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前俯后仰,几乎要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郎君可真会说笑话,我若是被砍了头,岂不是早就死了,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和你们吃饭聊天呢?”

见状,崔源和穆士铭心中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兄原来是在说笑。”

“还说得和真的一样,将我吓了一跳。”

那几名舞姬和乐师,也跟着捂嘴轻笑。

“没错,人被砍了头,自然是早就死了。”陈子均也笑了。

笑完之后,他方不急不缓地接了下去。

“但谁说死人不能坐在这里,吃饭聊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