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翘翘醒来时,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窗棂外的天色已是一片明亮。
她隐约闻到阵阵食物的香气,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啊,相公今天早上买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胡翘翘掀开被子,跳下床,突然又一怔,鼻子微微耸动,“等等,这气味儿是……”
她连忙穿好衣服,胡乱梳了几下头发,就急匆匆朝着饭厅跑去。
远远的,一抹暌违近月的绿衣身影映入眼帘。
“小青?!”胡翘翘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青蛇,欢天喜地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小青正从食盒里往外端着早饭,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扑,手中的一笼包子险些翻倒。
她先小心地将包子给放好了,才扭头看着胡翘翘,笑嘻嘻地说,“早上刚回来,怎么样,翘翘姐欢不欢迎我呀?”
“唔~~当然欢迎啦!”
虽然相处不久,但她平时没什么朋友,小青已经算是她除了相公之外,相处时间最多的人了,所以,小狐狸还是挺喜欢对方的。
而且,女孩子在一起时,也能悄悄聊一些私密的小心事,也是极有意思的。
“你去散心了这么多天,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么?”
“当然有啦,回头慢慢讲给你听。”
胡翘翘又左顾右盼。
“相公呢?小青你见着相公了吗?”
“哦,我方才看到公子在花园呢。”小青说,“我去请他来吃早饭吧。”
“没事,我去叫他!”
胡翘翘去花园将陈子均叫来了,夫妻俩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几种不同口味的包子,咸口的羊肉馅、笋干猪肉馅,甜口的是豆沙馅、枣栗馅。
胡翘翘拿了个枣栗馅的,边啃着,边兴致勃勃地询问小青,这些日子中她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小青挑了些她以前听过的奇闻轶事,笑吟吟地讲给胡翘翘听。
胡翘翘信以为真,各种一惊一乍。
吃完一个,她又拿了个羊肉馅的,同时扭头问陈子均,“相公,乡试的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陈子均放下筷子,“怎么也得等上一个月了。“
“啊?这么久呀?”
陈子均沉吟了会儿,“这段时间左右没事,娘子想不想回白崖村看看?”
“真的吗?!”胡翘翘兴奋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说实话,离开白崖村都快两个月了,她还真的挺想念的。
“我想念卤蛋爷爷了,还想念王婶子、石头叔、小虎子他们……对了,我们还可以去看看顾行天和顾伯伯,不知道顾伯伯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想回去。”陈子均捏了她鼻子一下,笑道,“但我们也不能空手回去,这两天先准备些礼物,到时候回去了送给他们。”
“好呀!那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去逛街,给乡亲们买礼物!”
几天后的清晨,天边才泛起一抹鱼肚白,在距离白崖村不远的一段路上,小青牵着老牛,轻巧地落到地面。
胡翘翘紧随其后,和陈子均一起落到地上,轻盈得如飘落的两片羽毛。
然后,她掐动法诀,撤去了几人身上用来掩饰的障眼法术。
“嘻嘻,还是相公的主意好,咱们既可以坐着牛车回去,不引人注意,还不用连着浪费好几天在路上。”胡翘翘一边夸赞着,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牛车。
小青把老牛牵到牛车前,将它套好,回头笑道:“公子,翘翘姐,上车吧。”
等陈子均和胡翘翘上车坐稳,小青轻盈一跃,坐上车辕,挥动手中的柳枝,老牛抬起腿,缓步走向白崖村。
牛车慢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清脆的鸟鸣声,伴随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狗吠声,构成了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
没多久,白崖村的轮廓便出现在视野中。
“驾!”小青甩了甩手中的柳枝,老牛心领神会地哞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牛车刚一进村,便被早起的村民们发现了。
他们睁大眼,很快,便认出了过来的牛车。
“哎,那不是陈秀才家的牛车吗?”
“秀才和他娘子回来了?!”
“快,快去告诉其他人!”
消息迅速传开,村民们纷纷涌到了村口。
“真的是秀才和他娘子回来了!”
“哎呀,他们走了快两个月了吧,走之前说会回来看我们的,现在真的回来了!”
村长来了,孩子们来了,婶子们叔伯们也都来了,大家都是笑容洋溢,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他们在府城的情况,言语间满是关切。
“子均啊,这次乡试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中举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呵呵地问道,他是村中的一个老秀才,年轻时也曾考取过功名,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便回到村里教书育人,陈子均来之前,便是他负责在私塾里教孩子们读书,在村民们的心中很有威望。
陈子均还没来得及开口,胡翘翘便抢先说道:“孙爷爷,您就放心吧,我相公可厉害了,一定能中的!”
“是啊是啊,陈秀才这么聪明,肯定能高中!”旁边的村民们也笑着说。
“先生回来了,先生回来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则是围着陈子均又蹦又跳,又笑又闹。
“对啦,我们还给大家买了礼物!”胡翘翘开心地从牛车中搬出一样样东西,交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大多都是点心、布匹之类的,还有给孩子们的各种小玩意儿。
东西虽不贵重,却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精心挑选的。
“你们回来就行了,还买什么礼物啊!”村长笑着摇头,语气中却满是欣慰。
“那可不行,相公说了,空手来是没有礼貌的。”胡翘翘笑嘻嘻地说。
陈子均也微微一笑,“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我们夫妻的一片心意罢了,大家拿着吧。”
村民们都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这段时间正是秋收,陈子均知道村民们忙得很,便让他们先散去,自己和胡翘翘在村中逛一会儿即可,又答应了村长一起吃午饭的邀请。
“相公,我们去看看我们以前住的小屋吧。”胡翘翘拉着陈子均的手。
陈子均自然不会拒绝,任由她拉着自己往熟悉的那条小路走去。
小屋还是老样子,篱笆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几株月季开得正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初来乍到的那段日子。
“又回来啦!”胡翘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怀念,“相公,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刚来的时候,这院子可破旧了,都是你一个人一手一脚收拾的呢。”
陈子均忍着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是啊,”他指着那个空荡荡的鸡笼,“还有,你天天喊着要吃鸡,于是我就去买了几只鸡,养在里面,大的小的都有,可惜小鸡从来等不到它们长大,就被你忍不住偷吃掉了。”
胡翘翘顿时红了脸,“走啦走啦,咱们不说这个了,进屋看看!”
说着,便拉着陈子均进了屋。
屋内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家具摆设也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桌上多了个空茶杯,看来童正偶尔还会来这里坐坐。
卧室内,胡翘翘抚摸着斑驳的桌椅,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陈子均的气味。
“相公,你还记得吗?那时你教我写字,我的毛笔字总是写不好,墨汁滴的到处都是,你却从不生气,还说我写的字像画符,特别有趣。”
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很好。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陈子均心中柔软一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回去以后,我再手把手地教娘子练字,好不好?”
“好呀!”
胡翘翘话刚落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秀才,翘丫头,你们回来啦!”
“是卤蛋爷爷!”胡翘翘闻声,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陈子均也走了出来,含笑道:“是啊,我们回来看看。”
老梧桐呵呵地笑着,看着他。
陈子均看出童正似乎有话要说,便对胡翘翘说道:“翘翘,你将不是也给童爷爷买了礼物吗?去拿出来吧。”
“嗯!”胡翘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进了屋。
待胡翘翘离开后,童正顿时压低声音,“秀才,那五通妖……是你做的吧?”
陈子均淡淡地笑了一下:“没错。”
童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也没人有这本事了。”
胡翘翘拿来了两人给童正准备的几本棋谱,一盒茶叶。
老梧桐开心地收下。
中午,两人是在村长家吃的饭。
村长家今日格外热闹,除了陈子均夫妻二人,还有几位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
村长婆娘杀了一只肥硕的老母鸡,炖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鸡汤,又炒了腊肉、野蘑菇等山珍,配上自家酿的米酒,胡翘翘吃得满面红光,赞不绝口。
吃完午饭,陈子均带着胡翘翘同村民们告别。
小青又赶着牛车,前往清平镇,因为清平镇不算太远,所以三人就直接坐牛车过去了。
来到清平镇,径直去了顾行天的家。
到了顾家,小青上前敲门,半晌却无人应答。
“奇了怪了,这大白天的,难道进山打猎去了?”她嘟囔着。
胡翘翘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别敲了,没人在家。”
她的神念早已将顾家扫视了一遍,里面空无一人。
陈子均说:“可能是进山打猎了。”
这时,从不远处走过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的裙纤瘦少女,她见到胡翘翘和陈子均,杏仁般的眼睛微微睁大,“咦,是、是你们……”
胡翘翘盯着她看了两眼,忽地也认出了对方——这女孩,不就是之前她和相公曾见过一次的,来顾家的那个小姑娘么?
这时,柳燕梅怯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轻声问,“你们……是来找顾家大哥的吗?”
胡翘翘点了点头,“他们今天不在家么?”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那女孩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小狐狸愈发困惑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喂,你怎么了?”
”他们不是今天不在家,而是已经、已经不见一个月了……”柳燕梅咬着唇,带着哭腔的开口,“顾大哥和顾叔他们不见了……”
“什么?!”小青一怔,“他们不见一个月了?!”
柳燕梅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陈子均眉头蹙起,问道,“你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一个月前,我就没见到顾家大哥和顾家伯伯了……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们父子俩是猎户,有时一进山便十天半月才回来,可是,可是……”
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小青急道:“别哭啊,你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燕梅抬手抹了把眼泪,平复了会儿情绪,才哽咽地道,“结果等了快一个月,我还没见到他们回来,我就、就去报了官,可是,可是官差说他们父子俩可能是进了深山,还没出来,又说山里野兽多,有人失踪也是常有的事,不,不肯立案……”
“这群吃干饭的家伙!”小青怒道,“连人失踪了都不管,要他们何用!”
柳燕梅的眼泪顿时又流了出来,她用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那现在怎么办?”胡翘翘没了主意,下意识地看向陈子均。
陈子均略一沉吟,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手心中略一摇晃,然后抛在地上,如此连续重复了六次。
等第六次铜钱落地后,陈子均的脸色也一下沉了下来。
“坎,上六,系用徽纆,寘于丛棘,三岁不得。”
大凶之卦!
胡翘翘心中一紧,轻声问:“相公,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被黑色绳索捆绑住,又被囚禁在如监狱一般的险境之中,即便三年也没有办法脱离。”
胡翘翘一听什么“捆绑”,什么“囚禁”的,便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这几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可怕……”
“坎卦,尤其是上六,是最凶的卦象之一,”陈子均眯起眸子,喃喃道,“看样子,顾行天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四个字一出来,柳燕梅的脸便瞬间褪尽血色,身子摇了几摇,似乎连站,也要站不稳了。
胡翘翘背后的凉意亦是愈发重了,她抿抿唇,抬眸看着陈子均,“相公,你、你确定吗?”
“卦象如此,十有八九。”陈子均低声道。
柳燕梅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她敢发誓,这书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是此刻,她关注的却并非这个。
因为,她突然想起,顾伯伯曾无意中提及过,他的病,是一位“贵人公子“治好的,而无论是顾家大哥,还是顾家伯伯,说起这位“贵人公子”时,都如提及神祇般,无比崇拜敬重。
当她想起这些时,心底便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若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救顾行天,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书生!
于是,柳燕梅双膝一软,已经跪了下来,她瘦瘦的身子伏在地上,泣声道:“两位贵人,求求你们,帮我找到顾家大哥吧!哪怕他、他已经遭遇不测,我也想亲眼见到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