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几人出发后,先是经过界河将车马通通摆渡进入隔壁县,光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天。
由于现在天黑的早,他们只得赶到县城投宿。
接下来尽管走的官道,但越往西走路越窄,且尘土更多。
走到第七天还没到达,二爷爷还好说,再着急也不总露在脸上。
任氏却慌了神,她拉开车厢的窗,问跟在车边的沈灵竹:“小竹子,已经七天,咋还没到?
先前你七伯写信报平安,可是有说过四五日到家。”
“七伯是提前预估行程,实际上要慢一些。”沈灵竹从大伯画的简图时得知,平定县的地势比顺县高。
且晋地多山,绕一道山梁又一道弯,坐骡车委实没有驴舒服,万幸几天来仅仅山风多而没下雨。
她在舅舅的护持之下,这两天都是自己骑毛驴,“七伯母勿急,我们已经快到地方。”
“舅舅,现在距离平定还有多远?”她转身问后边和老军户说话的舅舅。
老军户姓黎,五十多岁已经将之前担任的伙头位子,传给儿子。
其人是陈儒陈千户借给他们的向导,目身上持有千户写给平定卫所的亲笔信。
大伯说路上要对他客气些,这人算是陈千户的心腹近人。
为此,二姐多给千户一百斤葡萄酒。
黄宗齐拍拍骡马过来,“黎大叔说再有三十多里就到。
但现在已经是下晌,最好不要赶夜路,休整一夜明天早早到达。”
“黄家舅舅,明天一定到?”任氏再一次确认。
黄宗齐很肯定的点头,然后给沈灵竹使个眼色,甥舅俩减速落后骡车。
他问:“小竹子,你带的药里有没有助睡眠的?”
“舅舅用?”沈灵竹不觉得舅舅失眠,相反,这一路上他带他去兄弟们左右护卫,轮流值守下是缺觉的。
黄宗齐低声说:“我用不着,是任氏。
连着两夜都从住宿的房间走出,大半夜的劈头散发去车厢边转,差点把你大槐舅舅吓到。”
“我居然没有听到动静?”她和七伯母一间房里睡。
“嘿,大槐说她走路没声音,只隔三步他才发现有个人。”黄宗齐真怕任氏出什么事,他现在觉着娘说的对,就应在集上雇个壮妇守着她。
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也只能希望大竹子准备的药丸齐全。
沈灵竹道:“我身上带有防身的蒙汗药,不能对自己人用。
今晚,我不睡觉看着她。”
说完,她就下驴把绳子给舅舅,自己追上前边骡车,钻进去先睡为敬。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把个黄宗齐看的直摇头,后边板车上给二爷爷赶车的沈先竺,十分奇怪妹妹的举动。
于是他加快车速,追上黄舅舅问,后者自不会说实情,只道小竹子坐驴有些累,又换回车。
而这天晚上他们借住在离城十五里的大车店,任氏果然又静悄悄的起身,真真一点声音也无。
如果沈灵竹没有一直盯着,还真感觉不到有个下床往门边走。
她在任氏走到门边前,抽出火折子吹亮,片刻油灯点着。
任氏也被惊到扭头:“小竹子,你起夜么?”
“不,我听到您起来,才点灯的。
七伯母,您这是?”沈灵竹端着灯走近她。
任氏苦笑:“我一想到你七伯被关在监牢,就睡不着。
他冷不冷,饿不饿,会不会被动刑。”
“七伯母,那边有夏兴在照应他。”
“夏兴在外边,能照应什么?”
“送饭,与牢头为善让他们对七伯好些。
找人,找帮闲书吏给当地县令递话,七伯身后也是有人的。”
“呵,有啥人啊!你大伯已经不当官了。”
“我大伯有同年,就是同一年考中进士的人,在管辖平定的并州府做五品通判。
而并州离平定很近,再说我们明天就到,黎爷爷是陈千户派来帮忙的。”沈灵竹尽量安抚她。
轻轻牵着她的手送到床上,任氏刚坐下要脱鞋,外边又因有人投宿而闹出动静。
骂人声马叫声特别响,再带上伙伴喊大厨做饭声,顿时传遍不大隔音的屋里屋外。
任氏蹭的站起时,房间被敲响,“小竹子,别怕,是一队官差押解犯人投宿。
你不要担心,大哥就站在门外。”
“大哥,你还能坐一夜么?舅舅他们呢?”沈灵竹按下任氏,快速到门后开门。
沈先竺扫见掌柜举灯引人走来,伸手就要推她退回。
她心知大哥是为自己好,主动退后之际,掌柜身边的人道:“小沈姑娘?”
“?”这声音陌生,但自己绝对听过,沈灵竹和大哥同望向对方时,那人已快走两步到门前。
她有些惊讶的怔半息,在大哥行礼时连忙迈出门跟着行礼:“韩先生。”
今次,对方身上穿着官服,她不知是几品,可为什么不去前边五里地的驿站住?
韩先生颌首:“打扰到你们了,一会儿让店家给你们送份夜宵压压惊。”
“没有没有,客栈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的。”沈灵竹摆手,看见先生身后的护卫对着自己皱眉,她只当没看见。
并且脑子一转,道:“先生稍等,我这有解乏神物。”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进屋,沈先竺不好意思对韩先生拱手:“先生见谅,家妹孩子心性,在您曾经救过她和我娘后,见到您总感觉亲人一样。
您不必……”他想说不必等,不料对方抬手制止,并道:“赤子之心。”
自己一身布衣时,小姑娘就很热情,如今一身官服,小姑娘依然像待平常人那样热情,即无身侧掌柜的畏怯和献媚,也无过分热情的攀上来,很好。
两人刚结束对话,这边沈灵竹已经抱着四个大竹筒出来,她送上时,护卫抢前接。
不过韩先生推开他亲手接住:“是什么?”
“我给您打开看看?”沈灵竹又伸手。
护卫也伸手:“老爷,属下代劳吧。”
韩先生谁也没让,将三个筒给护卫,他自己打开一个,然后眼前一亮:“酒?”
话落已然喝起来,护卫想拦也拦不住,狠狠瞪沈灵竹。
而沈先竺则是挡住他的视线,在韩先生连喝数口后,道:“这是自家酿制,先生可在睡前稍饮,也助眠。”
“你家会酿葡萄酒?”韩先生问出时,后边又有几人刷刷行来,人未到声先到,“葡萄酒?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