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旅长看了看手里的糖，不由的又想到自己牺牲不久的妻子。

当年在太行地区分别前，自己没什么好东西，也是送了她几颗缴获的鬼子奶糖。

没想到那一别竟然是两人见的最后一面，一时间睹物思人不由的眼眶一热。

怕在下属面前失态，赶紧扭过身。

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张震霆还是看到了旅长眼眶里滚动的泪花。

想不到旅长这样一个铁一样的汉子，内心深处也有不可与人言的故事。

陈旅长扭过头，注意到张震霆的神态，随口解释：“刚才一阵风吹到了眼睛，下次有好东西记得早一点给我……”

话到一半想起他即将远调的事实，无奈一笑，接着道：“走吧，既然来了咱别让人家姑娘等久了。”

“旅长，你要喜欢吃，临走前我给你送几箱。”张震霆试着问道。

“你要真有多，送一点过来也行，好多重伤员临走，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给他们一颗糖，咱们也能心里好受点。”

哎，张震霆叹了一口气，抗战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战士们也太不容易了。

临到门口，陈旅长停住脚步，扭过身抬手给张震霆整理了一下衣服。撇撇嘴。

“你个狗日的，装穷总要有个度，穿成这样像话么？”

张震霆看了一眼旅长：“旅长，你穿的也不比我好，就不要嫌弃我了，咱俩一个样。

再说我又不是做新郎官，穿那么整齐也没用，要是人家姑娘瞧不上咱，你就是给我整身龙袍不也没用不是。”

“人家姑娘有文化，你谦虚一点别胡咧咧，第一印象很重要，别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么好的姑娘，便宜别人就太可惜了。”

“旅长，既然你觉得这么好，干脆……”

陈旅长一巴掌呼到张震霆后脑勺：“你个狗日的，说的是叫什么话。”

这一巴掌有点重，张震霆只觉的眼冒金星，踉跄两步到了院子里，好险没有直接摔个狗吃屎。

站起身摇摇头，隔着半开的窗户，正好跟一个对着镜子准备扎另外一条马尾辫的姑娘目光对上。

姑娘侧着头，瓜子脸发丝漆黑如墨，面皮白皙，脖颈修长。一双丹凤眼透着几分调皮和灵动。

小而挺的鼻子下，是饱满红润的嘴唇，嘴唇带着唇珠，唇角微微自然弯曲向上，好像是始终带着几分微微笑意。

看到自己看过去，姑娘咧嘴一笑脸颊露出一个小酒窝和一口整齐的白牙。

好像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赶紧抬手捂住小嘴。

偏过头去，不一会，又忍不住偷偷侧眼往这边瞧看。

张震霆看女孩又看过来，想起自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看不合适，赶紧扭过头错开目光，抬手整理了一下军帽。

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一句诗来，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

（编不下去了，本来想写成双面间谍的，也不知知手中的笔最终会写成什么样子来，大家姑且先看着吧……）

陈旅长进来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笑了笑看来有戏，两人长相都很周正。

如果光见面肯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小周？”

“哎，旅长。”

女孩从屋里出来，因为心里紧张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扑到张震霆怀里去。

好在是站住了，心道一声真丢脸，抬起头小心仔细瞧了眼张震霆，脸上已经爬满了红晕。

陈旅长揶揄一笑：“小周，咱这门槛也不高啊。”

周璧瑶扭过头，看了眼不到五指高的门槛，知道这是旅长在故意挪揄自己，缓解气氛呢。

“旅长……”

陈旅长笑了笑不再开玩笑，郑重的说道：“周璧瑶同志，这位就是新二团的张震霆，你以后的工作关系就转到他那里去了。

他今年26比你大几岁，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找他。

这个家伙小时候只念了几年私塾，你文化高有空多教教他。”

周璧瑶大方的伸出手：“张团长，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以后大家一起努力把工作给做好吧。

我也只是识的字多一点而已，也啥也不懂呢，咱们以后共同进步。”

被这么好看的女同志看着，实在没想到和自己相亲的人居然长这样，看着她伸出来的纤纤玉指。

张震霆也不免紧张的手心出汗。

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住女孩的手指轻摇了两下，旋即松开：“璧瑶同志应该的，以后少不了跟你请教。

不过团里都是糙汉子，不周之处你多担待。

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有什困难，及时来找我，只要合情合理我一准给你办了。”

陈旅长可是过来人，在一旁帮腔道：“张震霆你小子可给我记住了，小周我可就交给你了，她现在没有家人了，我们就是她的家人。

现在我把人全须全尾的交给你，在你那里不能让人家受一点委屈。

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小心我这个老大哥拿你试问。”

张震霆点点头，她要真成我老婆了，我自然会疼她爱她，只要她不犯错误，我又怎么会故意欺负她呢。

陈旅长看事情进展得挺顺利，又看了眼两个人说道：“好了，师部这边我还有事，你们年轻人多聊一会。

待会我忙完了过来叫你们，咱们一起顺路回旅部。”

目送陈旅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两人之间一时有点沉默，气氛就挺尴尬。

两个人虽然都知道过来是干什么的，可毕竟还是陌生人，一时之间想热络也热络不起来。

“你……”张震霆。

“你……”周璧瑶。

“你先说……”

“你先说……”

张震霆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

记得以前的女朋友只有两个爱好，第一，带她吃好吃的。第二，带她去好玩的地方玩。

都是女人，虽然差了几十年，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张震霆伸出手：“璧瑶同志，请吃糖。”

“扑哧……”

周璧瑶掩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从张震霆手上捏走两颗。

“张团长，你平时都这么搞笑么？”

“我搞笑……”

张震霆有点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搞笑了。

“璧瑶同志，请吃糖！”

周璧瑶满脸认真，绘声绘色的模仿了一遍。

“哈哈，确实有点搞笑啊。”

张震霆看着面前可爱的女孩，也哈哈一笑。

周璧瑶剥开糖纸小心晗进嘴里：“好多年没吃过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小时候阿爸经常给我买，可是……”

张震霆看她话到一半，没了下文扭过头。

“没什么，我老家是江南无锡的，民国26年11月，我阿爸阿妈和弟弟都死于鬼子的大轰炸。

当时我去乡下看姑姑，住在她们家没回去，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周璧君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到张震霆递过来的手绢，想不到他一个脏兮兮的汉子身上居然也带着这种东西。

接过来擦了擦脸颊：“没什么的，他们要是知道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肯定也很欣慰。”

张震霆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安慰她，本能的想说点什么。

“放心吧，到了战场我亲手多杀几个鬼子给你家人报仇。”

周璧瑶扭过头：“张团长，你给我说一说你们打仗的事情吧？”

还真是没上过战场的人啊，居然对这种事情好奇。

要是让她真到了血肉横飞、满是残肢断臂的战场，不直接吓晕掉就算不错了。

不过还是配合着取下军帽偏过脑袋，说道：“璧瑶同志，你看看这里，这伤就是和鬼子拼刺刀时留下的。”

周璧瑶凑过来，几乎光头的短发下果然有一道深红色的疤痕。重新坐回去，一脸期待和担心的看向张震霆。

刚才姑娘一凑近，鼻子里立马嗅到一股清爽的甜香味，有点像是某种水果的味道，还挺好闻。

张震霆坐直了身子。

“当时小鬼子趁大雾偷偷摸上阵地，一直到战壕十几米的地方，才被咱们发现。

十几米有多远你知道吧？”

张震霆扭过头，看姑娘认真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十几米要是冲起来也就两个呼吸，直接就面对面了。

这个伤就是被鬼子一个少佐给用刺刀给挑的，就差这么点我就没命了。”

“啊……”周璧瑶看张震霆比出近两根手指的距离，小脸上又是担心，又是紧张。

“当时我忍住痛抱着他一起滚到战壕里，幸亏力气大直接把他脖子给扭断了。

那一战敌我彻底搅和在一起，到处都是衣服，咱是只认衣服不认人。

我亲手打死了七八个鬼子，战士们也很英勇，这才把冲进来的鬼子全部干掉，保住了阵地。”

周璧瑶开心的拍拍手：“张团长，你可真厉害，这么多小鬼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张震霆腼腆的笑了笑，当时自己确实压碎了一个鬼子的喉咙，可是其余的全都是鲁格手枪的功劳。

“张团长，再多讲几个吧？”

张震霆摆摆手：“也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听旅长说你是清华的，怎么会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

“当时北平和鬼子打仗，书是读不了了，老师们带着我们一路逃难，先是逃到了大同，接着又一路逃到长安。

一部分人跟着老师继续南下，刚好哪里遇到了八路军的办事处，听宣传说的不错，我就和一部分同学北上到了延安。

这不，抗大毕业就分到了咱129师里来了。”

“感觉这里怎么样？”张震霆抬手比划了一圈接着问道。

周璧瑶抬起头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说出了两个字：“希望。”

“希望？”

“嗯，就是希望，这里虽然条件很艰苦，可大家都很乐观，和别的地方人心惶惶充满绝望的样子很不一样。

如果说到底有哪里不一样的话，我能想到的就是希望。

你呢，张团长，这里条件这么艰苦，你又是为什么加入了队伍中来的呢？”

“也是希望，虽然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可我们始终相信能够战胜一切敌人。

就是凭着这种希望和信念，部队这才从无到有，由弱到强。

要是一开始就没有了希望，那还能有继续进步的机会么，还会有取得胜利的可能么。

因为相信、所以努力，因为努力、所以才会有成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