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一章 贾后让步(4k)(1 / 1)陈瑞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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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羡在诏狱中立下心愿的当晚,在皇宫中,另一场事关他命运的对话也在进行着。

在彻底掌权的这些时日里,皇后贾南风分外快意。

在身为太子妃时期,武帝司马炎对她多有打压,虽然她有平阳贾氏的背景作为倚仗,但奈何司马炎的后宫是如此之多,数千个妃子里总有一些不识时务,深深刺痛了她。贾南风将这些人的姓名都一一记在心里,如今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那些敢对她视而不见的,贾南风将她们尽数打入冷宫;那些敢对她外貌面露讥讽的,贾南风让她们统统去做舂米苦力;那些敢对她背后议论的,贾南风便全部割了她们的舌头;至于那些曾经仗着深得司马炎喜爱,敢对她颐指气使的人,贾南风便把和如今的后宫妃子们一道,一个不剩地送进了金墉城。

当然,贾南风最恨的还是废太后杨芷,毕竟杨芷曾经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故作大度,求司马炎放过她的性命。这实在是太可恨了!以她的出身,司马炎又能拿她怎么办?可杨芷竟然利用这个时候施恩,看上去是顾全大局,实际上分明是想借机要挟她!

所以贾南风一直怀恨在心,最近一直在深思,该如何玩弄这位废太后。是直接让她去做背炭奴呢?还是做自己的浣衣奴呢?抑或是效仿先贤,直接把她做成人彘呢?

正当她满怀欣喜地思考这件事时,中书令张华忽然前来拜见,说有大事要与皇后商议。

贾南风对这位司马炎从寒门中拔擢的王佐才子,还是非常敬重的,大概是因为相貌丑陋的缘故,她反而能越过人的出身,去审视一个人的才华。故而她亲自迎接,并详细询问张华前来的缘由。

张华回答说:“皇后,臣这次来,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已经到压不住的地步了。”

“哦?”贾后稍一思忖,问道,“张公说的是,长渊和那个楚王死忠的那件事?”

“是,鲁公这件事已经引起众怒了。”张华低着头,颇为无奈地说道:“安乐公世子刘羡虽然确实是楚王一党,但是却并未参加政变,鲁公强行将他羁押在诏狱里,至今都拿不出一个罪名来,很多人都为他说情。”

贾后皱眉道:“怎么会拿不出罪名来?他莫非很干净么?”

“刘羡这个人的人品确实是不错的,他自恃是刘备之后,又有些才能,所以颇有些傲气,很多事情都不屑去做,喜欢得罪人,也正因为如此,就得罪了鲁公。”

“这样啊……”贾后稍一思忖,又问道:“我记得不是抓了不少楚王死党吗?不能让他们做个伪证?”

“鲁公已经做过了,可效果不好,很多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做这个伪证。”

“这人有这么好的人缘?”

“是有一些,不过主要是在楚王失势后,他还陪楚王走了最后一程,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如果做伪证,不仅有违朋友之义,也有违君臣之义,以后哪怕得生,恐怕也名声狼藉了……”

贾后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讥讽道:“如果人都死了,要名声还有什么用?只要人活着,名声再差都可能有翻身的一天。天下的蠢材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张华低下头,继续说道,“可殿下,总要拿个办法出来,不然可能会出一些乱子。”

“会出什么乱子?”

“前些天,有些楚王残党,跑到梁王府上说情,梁王不想答应,又害怕得罪他们,于是就开了个天价,说要救人,就给他两万金,他就来宫中说情。”

“两万金?”即使是贾后,听到这个数额后,呼吸也不禁一滞,挺直身子,郑重询问道:“他们凑到了?”

“是的,他们凑到了。就在今天早上,整整四辆车,一千五百枚马蹄金,两千根金条,还有一万枚银锭,现在就停在梁王王府前。”

张华顿了顿,微微抬首去瞟贾后的神情,说道:“梁王现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让我来问殿下的意见。”

贾后的神色高密如云,看不清喜怒,只说道:“知道是怎么凑出来的吗?有哪些人参与?”

“这恐怕不好查,梁王也不敢问,毕竟这些楚王残党,还是有不少人在禁军活动,他们可能没胆子到朝廷上来闹事,但至少能到梁王府上闹事。”

“不见得吧?”贾后呵呵笑了两声,用冰冷的语调道:“是梁王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殿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恐怕已经顾不上这个了。除了梁王以外,还有很多人来给刘羡说情。”

“还有人?还有哪些人?”

张华从怀中抽出一沓黄纸,递给贾后,在贾后一面看的同时,他一面汇报道:“楚王当了这么多年的贤王,在宗室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

“除去梁王外,清河王(司马遐)、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陇西王(司马泰),甚至还有远在扬州的淮南王(司马允),都上了奏表,希望朝廷不要无罪而诛,有伤圣德。”

“还有三位驸马,王粹、王敦、华恒,他们都和刘羡有同僚之谊,也上了疏,请求朝廷网开一面。”

“最要紧的是这份,前治书御史陈寿,去找了所有的蜀汉旧党,联名上了一道疏,说希望朝廷能给一个体面的说法。”

“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零散的上表,但也不可小觑,文坛的几位领袖,年长的如彦辅公(乐广)、子雅公(刘颂),还有已经病重的小阮公,年轻的如陆士衡(陆机)、周伯仁(周顗),都极言刘羡之才华,说杀之可惜。”

介绍完后,张华再次去打量贾后的神情,这次,贾后盯着手上的纸张,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隙,熟悉贾后的张华知道,这是她起了杀心的征兆,但这并非是凶兆,因为一个人越是想杀另一个人,那她的行为就会越是谨慎,就和猛虎一样,在发起必杀的一击前,它反而会蛰伏爪牙,等待合适的时机。

果然,等贾后翻阅完所有的奏表后,她将其置于一旁,直接问张华道:“张公,依你之见,这些人是有预谋,有主使,还是自发行事的呢?”

张华回答道:“应该会有一些主使,但应该也有一些,是自行其是。”

“有没有太子的事?”

“没有太子的事。”

“没有?”贾后用手指轻弹了一下桌案,笑道,“我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刘羡才是太子了。”

张华也在心中感慨,谁也想不到,这个出生时门可罗雀的安乐公世子,竟然在不声不响间,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不过细细观察他的履历,却发现这也很合理。刘羡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是朝中数年一出的灼然二品,又早早傍上楚王和太子,他确实天然地处在权力中心,发展出这样一份骇人听闻的人脉,其实理所当然。

贾后也明白这一点,她虽然不认识刘羡,但光看这些求情的文章,就理解了侄子对他的愤怒,这应该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可又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人,却偏偏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这毫无疑问是对自己权力的不尊重。

但现在确实不能杀了他,不管梁王是有心还是无心,但现在大部分宗室都想救这个人,哪怕是真正的皇帝,也不可能违背如此庞大的宗室意愿,何况贾后并不是真正的皇帝。

想到这里,贾后就已经准备让步了。她对张华道:“我马上把长渊叫过来,怎么处理,今天就商量出个办法吧。”

说罢,她便唤来了董猛,让他立刻去找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贾谧便满脸得意的回来了,如今他满面春光,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能令他随时随地笑出来。

但听到贾后叫他来的缘由后,贾谧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刘羡不过是一条死了主人的野狗,有什么好可惜的?”

贾后没有作声,而是张华回复说:“鲁公,现在殿下刚刚掌握大权,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有些事情,还是要体面一些。”

“有什么不体面?他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不是吗?”

“这不是您应该说的话……”张华苦笑道。

大逆不道这种罪名,只能适用于君父,贾谧既非刘羡之君,又非刘羡之父,两者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

贾谧其实也清楚,但他就是不甘。现在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权力优势,居然还是奈何不了刘羡,这岂不是说,刘羡之前嘲讽他是一只借势的蜗牛,就是无可反驳的真相吗?

这时还是贾后开口,她对贾谧说:“长渊,不要心急,有些事情,不是心急就能办到的。”

“就好比打猎,要捕杀老虎之类的猎物,想一箭就射死,这是很难的。你不仅要射它,更要防止它受伤时的反扑。大多时,我们要注意保护自己,这和射死猎物一样重要。”

贾谧明白姨母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先忍耐,可他却还是不甘心,问道:“可难道就这样看着猎物逃走吗?”

贾后笑道:“当然不是,弓在你手里,你既然已经让猎物受了伤,就已经掌握了主动。”

“你可以先吊着它,溜着它,把它逼到一个逼仄不利的角落里,让它进退两难。”

“等它流的血多了,力量削弱了,你再发难,就十拿九稳了。”

“输赢不是一时的事情,而是事关生死的事情,不可不小心谨慎。”

说到这,贾后转首问张华道:“这还是我未出嫁时,我家大人教给我的一点道理,以张公之见,可有可取之处?”

张华笑道:“武公(贾充)不愧是社稷之臣,臣深感钦佩。”

他见贾谧脸上仍有不忿之色,就又劝说道:“依我看,鲁公之所愿,其实就是想毁掉刘怀冲吧。”

“是。”

“如果鲁公真的想毁了刘怀冲,继续把他关在诏狱里,是没有用的。”张华捻着胡须,轻笑道,“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您越折磨他,他越自得其乐,觉得自己了不起,然后越来越自以为是。”

“什么人可以被毁灭,不可以被打败,这就是他们的信条。”

“您越跟他对着干,就越是没有结果。”

贾谧确实有这样的感想,所以哪怕他不喜欢张华,此时也不禁问道:“听起来,张公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当然有法子,这样的人,在下以前见得多了。”

“在十几年前,先帝朝时,有个蜀汉遗臣,叫李密,他就是这样的自命不凡,整日在京师指点江山,抨击时政,得罪了很多人,但他毫不收敛。”

“然后武公(贾充)就出了个主意,把他调到河内温县去做县官,看看他的那些理想,在现实里会碰得怎样头破血流。”

“然后呢?”

“然后就是闲置,不管他在那里做得如何,是好是坏,得罪了哪些人,又做出了什么成绩,武公都压着,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不让他进京,这一压就是十年。”

“等过了十年后,那个自命不凡的李密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悒悒无言,面露死气的病人,到洛阳述职时,对先帝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回乡病死了。”

“……”

面对着贾谧的沉默,张华笑道:“鲁公,权力是没有好恶的,同样,执掌权力的人,也应该像天道一样,不表现出好恶,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认清现实,认清自己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建议您,可以把刘羡调出洛阳,发配到一个苦寒之地当县长,然后以洛阳的家属为人质,让他当到天荒地老。”

“如果您还有什么执念的话,他不在洛阳,没有人能护得住他,那很多手段也就用得上了……”

张华的话每说一句,贾谧的眼神就明亮一分,说到最后,他脸上的得意与妩媚几乎和来时一样。

贾谧笑道:“张公不愧是王佐之才啊!这个道理,我之前摸到了一点皮毛,而张公的话,真是令我茅塞顿开。您说得对!就应该这么办!”

“这样吧,这个县要在边塞,要够乱,够苦,但不要派得太远,给他一个念想,防止他狗急跳墙,直接跑咯。”

“怎么样,张公,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这个问题对张华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回复道:“冯翊郡,夏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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