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凝结,静得好似能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冯晓刚嘴里干得要命,喉咙也非常渴,他不可置信地追问:“是谁?最近没有什么大导演出山。”他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张义谋?不对,他最近没有消息,程凯歌?那家伙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猛然抬头,“该不会是姜闻那混蛋吧?!”他又主动否认,“不对,姜闻被禁导了五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总不会是——”
林无攸的名字在唇边打转,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那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就算是天赋异禀,也绝做不到这一点。
饶是他也尝试了两部电影才走到今天!
王忠军给了他致命一击,他拿出提前整理好的报告丢给他,并用无比冰冷的语气通知:
“《致命ID》的全国票房突破2500万,距离三千万不再遥远。”
王忠磊贱兮兮地接话:“你的《甲方乙方》可什么都不算喽!”
冯晓刚顾不得回击或不满,他颤抖着手臂翻开报告,上面是黑白分明的数据图,每一天的数据全部都有,强迫他承认这一现实——他商业片第一导演的位置不保。
“……怎么会……怎么会……”他疯狂地飞速翻看,速度在抵达一定程度后逐渐放慢,最后停在中间的报告页,手指猛然间抓紧纸张,“林无攸居然!居然!”
正常来讲,冯晓刚没那么容易破防,偏生他处在大病初愈的极脆弱阶段,一点点情绪波动都会对他产生不可控的影响。
眼看他的嘴唇变得青紫,右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本来还悠哉的王忠磊登时坐不住,立刻冲到他面前。
“冯晓刚你别犯病!你千万别犯病——”那副姿态就像被狠狠踩了脚的“尖叫鸡”,“剧组再也经不过耽误了!!”
他只是想给冯晓刚施压,不想冯晓刚居然反“压”回来。
还是王忠军靠谱,掏出速效救心丸,掰开冯晓刚的嘴塞了进去,同时也将接触源(王忠磊)拉最后方,并且低声警告道:“别再刺激他。”
王忠磊委屈,他比那窦娥都要冤枉,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哪里想到冯晓刚这么脆弱。
此刻,他终于理解姜闻目睹冯晓刚犯病时的感受——对方不讲武德,这决不能怪他!
急速跳动的心脏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平稳,冯晓刚的思绪却越转越快。
一旦《致命ID》成为票房冠军,他必然会受到最大的影响。
他是出于不得已的缘由才跑来拍商业片,却也因此立足于电影圈,可一旦剥去“商业片大导”的光环,他现在所能收到的合作邀请远不如那些正经八本的文艺片导演。
说句特别难听的话,论才华他中等水品,论家世他贫民出身,论人脉圈内中等,他之所以能跟其他知名大导并排而战,因为他足够识趣,愿意弯下腰挣钱。
那群自傲于家世、才华、人脉的导演们绝不愿意!
可是现在林无攸蹦出来,一个学院派的、年轻的、商业片的导演,每一项都足以让他再度成为太阳下的阴影,成为圈子中被放置的小人物。
让他想想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呼……呼……呼……”他像破败的老风箱般喘气,一双小眼珠却滴溜溜地转悠。
王忠军看到之后登时笑了,“看来我们的大导演已经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冯晓刚不说,反而站起身道:“两位老董有没有看《致命ID》?”他自问自答,“附近就有个电影院,咱们现在便过去瞧瞧,看看林无攸导演究竟拍出了什么大作。”
王忠军不置可否。
王忠磊却急了,指着一车壁之隔的拍摄现场:“外面可还有个剧组等着呢,你现在跑去看电影?冯晓刚,你有点——”
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下来,然后戛然而止。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冯晓刚,第一次知晓这位“冯大导演”还有这么强势的时刻,他撇头冷声道:“行,那我们便去瞧瞧。”
“现在就走了,我请两位。”
一行三人出门,冯晓刚罕见地走在前头,神情看似淡定,步履却非常快,一下就把王忠磊和王忠军俩兄弟落在后头。
趁此机会,王忠军警告弟弟:“你少刺激他,再是温顺的动物碰到了存亡危机也会张开獠牙。”
王忠磊:“可这也不是存亡危机?市场这么大,总能容得下第二位票房冠军。”
王忠军看着前方慌乱的背影,“市场容得下,可他容不下。”他意味深长道,“好不容易拔得头筹的人,怎么能容忍别人再压他一头。”
王忠磊明白他这么慌乱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感叹道:“自尊心是个毒药。”
“偏生这群做导演的人还不能没有。”王忠军笑呵呵接话,“咱们就坐山观虎斗,他越卖力我们越受益,由着他去吧,反正哪个玉瓶儿碎了,咱们都不必心疼。”
三人出来的匆忙好似有天大的事情要做,关梓琳一直关注这边,马上便意识到不寻常,她顾不得等助理回来告知具体情况,直接孤身迎上去。
“呦,这是要去哪儿啊?”她走近兄弟俩,并主动跟王忠磊搭话,“你们兄弟俩一来,冯导便要放我们这群演员的鸽子。”
兄弟俩没有警惕她,直接说出来原因,“跟冯导一起看电影去?”
“什么电影?”
“《致命ID》。”王忠磊笑嘻嘻回应,“小林导演可让咱们冯导日夜难眠喽。”
果然要对林无攸出手!关之琳眸底寒芒一闪,又被柔美的笑意掩住,“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来了兴趣,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兄弟俩没有起任何疑心,允许她陪同在侧,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位“黑寡妇”已开始积蓄毒液,并随时会咬伤两人。
毕竟谁也不能将声名狼藉、花边新闻到处乱飞的港星,与没有出校园、才展露头角的天才导演联系到一起。
哪怕关之琳抵达电影院后表现得格外轻车熟路,连工作人员都对这位大美女恭维有加,三人也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王忠磊还有心情嘲笑《致命ID》的海报,“听说这是个废稿,双方对接不专业竟当成定稿发出,中影那边又大肆铺开,搞得咱们的小林导演没凭电影吸引到观众,倒是靠着这张脸吸引来不少观众,哈哈哈……”
他捧腹大笑,“这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了,换了别的导演哪有这种可能啊!他真该去当个演员,不然白瞎那张小白脸,嘎嘎嘎……”
笑声回荡在工作日下午的电影院中,却只砸出满堂的冷空气。
冯晓刚笑不出来,作为以“丑”闻名的导演,你猜他该怎么回应以“帅”扬名的导演?
王忠磊也意识到这话的不合适,笑声逐渐停歇并进化成了尬笑。
“哈、哈、哈……”
王忠军对弟弟的不靠谱几乎绝望,平日挺正常个人,怎么现在犯病啊?
他给关梓琳使个眼色,让她站出来转移注意力。
冯导对男人要横眉冷对,但对女人、特别是大美女还是很宽容的。
关梓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群该死的老六,可她在表面上却仍然依照眼色行事。
“电影马上就要开始,咱们快点进去吧。”
冯晓刚觑了她一眼,从鼻腔里轻轻喷出声冷嗤,拔腿就往里面走。
王忠磊则长吁口气,朝她嬉皮笑脸地拜了拜。
“多谢解围。”
“不客气。”关梓琳笑眯眯回应,并且在心里补完后一句话,你们马上就要后悔这个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