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号，宜开工、祈福。

清晨的微光透过云层照射在蜿蜒曲折的河面，沿着河道走向建造的各国建筑群中，一栋红砖小院却热闹无比。

略显破败的围墙围住将近半亩地的院落，斯图亚特风格的宅邸坐落于正中央，外墙为乳白的石砖上挂，嵌有西式雕花，两侧设有青石条街进入正厅。

门前近一百多平的前院铺以青砖，在建设之初是为了供达官显贵们下车步行，现在却摆放着各色杂物。

晋升为副导演的宁昊到处忙活。

“把案台摆到中间去，千万别碰到架好的摄影轨道，等林导做完开机仪式，咱们立马开拍！”

抬着案台的工作人员立刻调整位置，跟在他们后头、端着半人高的仙鹤香炉的梁敏也跟随调整位置。

宁昊看见之后赶忙跑过去，“梁制片，我来搬，可千万别累着您。”

“别介！”梁敏躲过他伸来的手臂，“这香炉可是古董货，大几十万的东西，你要是给摔了，整个人抵给林导都不够赔。”

一听到这话，宁昊麻溜收手，甚至还主动往外挪了四五步，确保香炉万一出事也跟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梁敏幽幽看眼他：“我瞧你《香火》的投资是不想要了。”

宁昊可不怕这威胁：“这是林导答应的事情，梁制片可阻止不了。”

《香火》是他正在筹拍的文艺电影，将由他出任编剧、导演和摄影师。

自从凭借《星期四，星期三》获得燕京学生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后，他一直在进行筹备，只可惜进度不佳，拿奖也没有吸引来投资商。

如果没有林无攸出手，他恐怕要再打两三年的零工，然后自己出资拍摄。

当然，最佳导演奖没有白拿，林无攸还是以此为由将他提拔为副导演。

以后再进行自我介绍，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说是林导手底下的人，在这山头林立的娱乐圈也算是有了靠山。

未来一片光明哈！

宁昊一路跟到梁敏将香炉放到案台上，又招呼着后勤人员将新鲜出炉的烤乳猪抬上来，还摆上时下相对难见的四样鲜果。

一切准备就绪，他垫脚张望。

“导演呢？我一直没有看见他。”

梁敏面无表情地朝门外指了下。

“正在对面排队买煎饼果子。”她狠狠吐槽，“放个鸡蛋排队就行，他硬要蹲在那里等号，还名其名曰‘给女神的祭品不能马虎’，我现在就想把他给麻了！”

这些话制片人可以骂，副导演却不能说，可宁昊仍旧在心中嘀咕：自家导演日常在非常靠谱与非常不靠谱之间反复横跳。

靠谱时，可以请“活佛”饰演男主角，可以让顶流女星演个小配角；不靠谱时……

他眼看林无攸慢悠悠进门，然后目标明确地将煎饼果子摆在香案上。

那个才出炉的、被双重加倍的果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煎饼，横亘在烤乳猪和鲜果之间，单用“突兀”两字不足以形容那种炸裂！

所有工作人员都被这画面惊住，林无攸却浑然不觉，兀自朝后方的金秘书勾手。

“去把三位老师请来，咱们可以开始了。”

“……”

宁昊有心阻拦，可想得即将到账的投资、副导演的身份，他默默将话憋回去，扭头看向梁敏，希望这位制片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梁敏确实说话了，只是与他想象的不同。

“不愧是林导，对神明多么诚心诚意啊！女神一定会喜欢您送上的特产！回头我再给您找狗不理包子和耳朵眼炸糕来，一定得让女神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佞臣，妥妥的佞臣！他真是看错人了，没想到梁制片看上去浓眉大眼、一片赤胆忠心，居然是剧组最会捧臭脚的家伙！

简直是、简直是……“梁制片说得对！”宁昊掷地有声，“您送的贡品可比那些俗物讨喜多了，千篇一律的贡品有什么新奇？完全不如您精心准备的礼物。”

精心？梁敏鄙夷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如果把排队买来的煎饼果子视作“精心的礼物”，那想必在七夕节送“化妆套盒”的家伙一定是天底下最用心的男朋友/丈夫！

“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梁敏举双手双脚赞成，“这绝对会是女神见过最别出心裁的贡品。”

两位大佞臣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把林无攸捧上天。

林无攸哭笑不得，“我虽然很爱听这些话，但你们俩要不要往后看看？”

宁昊和梁敏困惑扭头，跟才踏入拍摄场的演员们四目相对。

领头的人是游本昌老先生，左边是吴彦姝老师，右边是刘小庆，后头是张松文、周易围等一众龙套。

“……”

四目相对。

双方什么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林无攸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品尝够了空气中的尴尬，赶在约定时间抵达前，出声给众人个台阶下。

“都别傻站着，吉时已到，该上香了。”

宁昊和梁敏立刻长舒口气，赶忙招呼工作人员引领演员们就位。

林无攸作为导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游本昌先生、吴彦姝老师和刘小庆站在第二排。

宁昊和梁敏站在第三排。

捏住竹立香，林无攸阖上双眸，敬请女神保佑影片尽快完成，让他交出份及格线上的答卷，并获得足够的休息（摆烂）时间。

——让我躺，让我躺，让我躺！

影片的第一幕原本是两人老人去看戏剧院的演出，并在后台跟学生们会面。

奈何26号津门大剧院有演出，无法腾出空间给剧组清场拍摄，双方沟通后将其放在五日后。

作为调整，开机第一幕会拍摄两位老人坐在餐厅吃早餐，中途妻子却忽然犯病，丈夫唤醒无果，穿衣服去请医生，可衣服才穿好，妻子又忽然间恢复正常。

这是一幕相当生活化的剧情。

在业内有个共识，炸裂的表演说明演员有爆发力，生活化的表演才说明演员有演技。

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这点，林无攸清楚，其他演员们更清楚，这也是他们明知道自己没有戏份，仍留在拍摄场的原因。

游本昌老先生和吴彦姝老师对戏，这等大好的观摩机会没有演员会错过！

别说是张松文和周易围，就连刘小庆都留下来。

同时，他们也不光在看两位老人的演技，还想切实看看林无攸的导演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