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是一出悲剧。

林无攸说，人生是一场喜剧。

而他是舞台上最滑稽的小丑，在每个重要阶段都能遭到命运不同程度的背刺。

他不懂在别人发言前鼓掌是法兰西特有的习俗么？

还是说他长得悲天悯人到一定程度，需要众人的掌声鼓励才能说完获奖感言。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拿到奖杯，想要结束颁奖典礼，想要赶快回家休息……

这愿望很难实现么？

为什么要为难他，究竟是为什么？！

好在掌声在持续两三分钟后，现场终于回归平静。

林无攸得到了张嘴说话的机会。

他先开了句玩笑：“我感受到了法兰西人们的热情，但太热情了，简直让我喘不上气。”

旁边的法语翻译立刻转述，下面的观众哄堂大笑。

“尽管我很想无耻地将《爱》的成功归功于我，但由于我脸皮略薄，很难将这话说出口。”林无攸转头看向簇拥在身旁的三位演员，以下的话发自肺腑，“感谢三位老艺术家不嫌弃我资历轻、做事鲁莽，还没有多少拍摄经验，愿意全心全意地配合我。《爱》的成功有一半要归结于这三位优秀的演员。”

三人立马笑了，同时连忙朝下方摆手，表示愧不敢当。

台下的观众很给面子，又一次给予掌声。

这次的掌声，林无攸可以接受。

“另外一半功劳则要归于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是他们的才华与智慧让这部影片顺利诞生，身为最终出风头的获利者，我再次无耻地向大家道一声谢谢。”

“同时，作为龙国电影人，我会很乐于告诉大家，未来我们会拍出更多更好看、更符合龙国现状的电影，让全世界的人们重新认识这个古老但迸发出崭新活力的国度。”

官方的套话说完，该夹杂点私货了。

“最后的最后，”林无攸摁住左手边的金棕榈，盯住台下的某个方位，“下回再来戛纳，我要独享这片棕榈叶！”

波兰斯基仰头看着台上的年轻导演。

林无攸低头俯视台下的老年导演。

哪怕两人的目光仅有一瞬的交集，双方也皆清楚地知晓这是不折不扣的挑衅，是对之前行为的还击。

“……”

林无攸收回视线，朝各方点头示意后，领着剧组成员们下场坐好。

女主持人又说了几句话，还有一位西装革履、政客打扮的家伙上台发言，反正拖了不到十分钟，第55届戛纳电影节正式结束。

林无攸长吁口气，跟着大部分队准备撤离，然后被工作人员堵住。

“有专门设置的拍照区域，林导演可以移步过去。”工作人员解释，“这是只有拿奖杯的人才有的殊荣。”

林无攸今晚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不是很愿意继续出去受罪，但……

“好，我这就来。”

总不能让波兰斯基一人抢走风头。

于是，他又在五月份戛纳的晚霞下，像个傻子般高举金棕榈，迎来了媒体们噼里啪啦的一顿狂拍，闪得眼睛都要瞎掉。

从拍摄点撤退，林无攸重新准备回酒店，又然后——

“颁奖后的晚宴要开始了，组委会今年包了个游轮，快点来。”刘小庆挎着杨子琼登场。

杨子琼冲林无攸挥手：“林导，刚才坐在台上没有来得及说话，一会儿请您务必赏光，咱们都是华人应该团结一致。”

“这是当然。”她说得冠冕堂皇，林无攸拒绝不了，只是有一点让他不明白，“两位以前有交情？”

“没有。”

“那俩位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刘小庆噗嗤笑了：“我认识姜闻，杨小姐也认识姜闻。”

“姜闻知道两位因为他而认识么？”

“谁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刘小庆回答得理直气壮，“你赶快跟上我们，杨小姐要介绍很多新朋友给你认识。”

杨子琼可不敢认这话，“我这点人际关系在林导面前可拿不出手，往后只有林导照拂我们的份儿，哪有我照拂林导的份儿。”

这又是哪儿来的话？

他哪有什么人脉关系？

怀着困惑，林无攸踏上游轮，又在无人的甲板随意找个地方偷闲。

明月挂在黑色金丝绒的天空，明亮娴静地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夜风徐徐，海风缓缓，一切都是如此……

“呕，这是什么味儿？好臭！”

林无攸悠闲不过一分钟，便被空气中诡异的味道给逼退。

那味儿有点像臭脚丫子混合多种乳酸菌的发酵物。

恶心显然不足以形容它的难闻，特别恶心才是相对准确的形容词。

怪不得没有人来甲板！

正常情况下，游轮行驶在大海中央，旅客们哪怕在甲板上乱逛也闻不到太重的海腥味儿，问题是本艘游轮只是在戛纳附近的浅滩巡游。

公共海滩、将近两周的游客高峰期、讲究松弛的政府……庆幸这不是开在沙滩边的宴会，否则洁癖患者会被活生生逼死。

林无攸从不自我折磨，他赶紧往回走，哪怕要去面对纷至沓来的各路不认识人马，他也不要在臭气中翱翔。

走到一半，他碰到一位老熟人。

莱恩右手举着香槟，闲庭信步地朝门外走来，在看到林无攸时，他主动停脚，靠在出入走廊的右侧方。

“林，我就猜你会在这里。”

“……我该感谢你找到我？”林无攸双手抱胸，开始算旧账，“我要是没有记错，在我发表获奖感言前，你是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人。因为你起身鼓掌，后面所有人都起身鼓掌。”

为了不冤枉好人，他还特意询问，“你是故意那么做的？”

“当然了，那是天才诞生的赞美诗。”莱恩惋惜地叹气，“可惜时间还不够长，下回我会尽量煽动他们更加热烈和长时间的鼓掌。”

离谱是种天赋，而人在生气到极致的时候会笑出声。

林无攸又气又恼地笑了两声，脑袋一阵阵地发昏。

他不再继续纠结鼓掌的问题，如果继续在此问题上纠缠，他恐怕会被莱恩直接气死。

抹了把一瞬之间老了四五岁的脸，林无攸直入主题。

“你究竟想干什么？从《双瞳》的首映式、到《爱》的首映式、再到今晚的颁奖典礼，你一路尾随，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问题是——我怎么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我们俩个除了合作关系外，还有其他关系么？哦，差点忘了，那份合同还是我强行讨来的，一开始你压根没打算给我。”

如果这是个女人，他会怜香惜玉，可这他妈的是个臭男人，谁想要一个臭男人整天跟在屁股后面？！

等等，林无攸忽然冒出个相当恐怖的念头。

双臂交叉捂住胸口，他径直往后甲板上跳，顾不得后方其实臭得要命。

“你该不会对我意图不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