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昆汀一反之前懒惰常态，竟然将评委们聚集在一块。

这让评委们很困惑，艾曼纽·贝阿更是直言不讳。

“我以为主席还在脱衣舞俱乐部里醉生梦死，怎么忽然间开始工作？”

能让罢工狂魔的法兰西人都这么说，可见昆汀这段时间玩得究竟有多么疯。

听见她这么说之后，昆汀赶忙出声。

“我也是有认真工作，你可别诬赖我。”

艾纽曼挑眉：“什么时候？当你在女人身上的时候？”

她冷嗤道，“请允许我提醒你，脱衣女郎与妓女都是一种性剥削，一种不分性别、单纯性地对人类的性剥削。作为一位有涵养的导演，您绝不应该用金钱去滋养这类行为的发生，这是不道德且没有任何廉耻心的做派。”

昆汀被骂得昏了头，直接将矛头转向林无攸。

“我在她们身上花的钱可不如这位先生花的钱更多。”

艾纽曼和其他人登时看向林无攸，眸中充斥着看好戏的光彩。

林无攸：“我给她钱的唯一目的是让她离开。”

艾纽曼感动地“哦”了声，看向林无攸的双眼泛着感动的泪光。

“想不到您还是一位女权主义者，我们能有您这样的人共同进步简直是种荣幸。”

“……我是共产主义者，并且是玛丽莲·梦露的粉丝。”林无攸冷静回应。

前者说明他的立场，后者说明他更加倾向于“某苏”的共产。

这句话是他多次尝试后最能直接且鲜明表达立场的。

毕竟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咱妈”的社会主义理论，不如直接用冷战期间的立场来说明。

……仅限于“咱妈”未成熟的当下。

女性权利以及女性权利的斗争一贯是个资本倾向含糊的领域，艾纽曼当即便尴尬住。

“哦……哦……哦……”她一连说了三个感叹词，“我没有想到林导您的政治倾向这么明确。”

林无攸微微一笑：“我很为我的国家而骄傲，这不是什么需要羞耻的事情，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他无意在此话题上进一步，转而谈论起本次的正经事。

“主席，您是否该宣布召集我们前来是为了什么？”

昆汀：“……”

某个逼迫他做出决定的家伙现在却装傻充愣？

上帝啊，天使啊，这年月可真没有半点道理可言。

来个诺亚方舟把他带走吧。

在囧囧无语的注视中，他端出《世界》，“这是架（贾）刻章（科长）那部后期出现问题的电影，现在他已经修复完成，可以让我们正常观看了。”

话落未落，林无攸便紧张地环顾四周。

如果此刻蹦出来一位否认者，他已经想好一箩筐的话术来反驳。

然而评委们只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乌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这反而让林无攸有点慌。

事有反常必有妖。

于是，他主动询问：“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古怪么？”

来自芬兰的影评人彼得·冯·巴赫，这位怪老人冷笑着吐槽：“我们选了个动画片进入主竞赛单元，再古怪还能有它古怪么？”

林无攸无法反驳。

贝诺阿·波伏德，这位名声不显的比利时男演员，也冷冷地补充句。

“还有科恩兄弟的《老妇杀手》，我第一次见识到翻拍片角逐金棕榈。”他又抓狂地高声补了句，“fuck！那可是个翻拍片！！”

林无攸也无法反驳这句话。

哪怕那是“自由灯塔”，哪怕对方是为了保送自家那群不成器的孩子，哪怕……

这些个操作也都太离谱。

这也导致原本还为自己走后门、枉顾规则指责的林无攸立刻变得理直气壮。

贾科长再怎么烂也肯定比这群货色强！

……

两个小时后，坐在亮灯的放映室内，林无攸想收回那句话。

《世界》——不太好看。

【剧情简介】

林无攸从未如此真切在电影里看到属于导演的迷茫。

贾科长好像忽然不知道该拍点什么了，这部电影没有超越以前的“贾氏电影”，反而透露出难以为继的疲惫姿态。

他以往作品中的所有情绪在这部电影中都显得含糊，甚至连矛盾都被妥协和贯穿电影始终的灰色与迷茫给抹平。

在这一刻，林无攸真想撬开贾科长的脑壳，瞧瞧自从上次戛纳分别之后，这货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还越拍越回去了？！

如果贾科长有幸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相当挫败地回答——什么都没有想，被某个忽然飞升的黑马压得连续吐了两次血，抓狂到恨不得直接退出电影圈。

电影拍了，但不如不拍。

每拍一个镜头都会下意识问自己——林无攸会这么拍么？这么拍对劲么？这么合适么？

甚至于《世界》中那些蹩脚的商业讨好都是源于在看过《加勒比海盗》后的改变。

恶魔，名为“林无攸”的恶魔，在他的拍摄过程中环绕不去，并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拿到第一尊证明自身能力的欧洲三大的奖杯。

尽管对《世界》不是很满意，林无攸还是强烈推荐这部电影入围主竞赛单元。

昆汀举双手双脚赞同。

其他人也并无任何反对。

蒂尔达甚至扶住胸脯说：“这部电影看上去可比其他影片舒服多了，至少适合出现在戛纳电影节中。”

最后的最后，《世界》挤掉了洪善秀的《女人是男人的未来》，强势进入主竞赛单元的角逐。

法兰西时间4月21日下午，第57届戛纳电影节组委会举行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布本届电影节“长片竞赛单元”、“短片竞赛单元”、“非竞赛单元”、“一种关注单元”和“电影基金展示单元”的全部参赛、参展电影名单。

随着入围名单陆续发布，身为主席的昆汀，和作为最大牌评委的林无攸，受到了本次发布会最多的质问。

“林无攸导演，本次电影节是否有过多亚洲电影参与角逐？亚洲电影占去了本次主竞赛单元名额的三分之一，这是从未有过庞大举例。”

“据我们的记者了解，《世界》的参赛流程有些问题，请问您打算怎么回答？”

“墨镜王的《2046》是否为未完成品？我们为什么没有在名单后看见标注？”

“本次电影节是否允许了太多国际知名度不高的导演作品入围？比如说科恩兄弟的《老妇杀手》、库斯图立卡的《生活是个奇迹》、奥利维亚·阿萨耶的《洁净》等类似影片？”

“请问《怪物史莱克2》何以成功角逐金棕榈？哪怕在戛纳电影节历史上这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

一如所有评委们的嘀咕，本届电影节不太正常的选片逻辑还是引发了外界大讨论。

林无攸倒是注意到了这个环节，没有人对《华氏911》提出质问。

本届电影节是越来越刑了呀。

他踹了脚昆汀，让他回答记者们的问题，昆汀却眼珠子一转，直接将问题抛给林无攸。

“我认为大家问的绝大部分问题都可以由林无攸导演来回答。”昆汀搂住林无攸，特别哥俩好地面对闪光灯狂摁的镜头，“他是本届电影节对我帮助最大的家伙，没有他绝不会有本届电影节的18部入围长片。”

林无攸在闻言的瞬间双脚抓地，面对记者们蜂拥而至的黑色话筒，他克制地挂上笑容，却暗戳戳给昆汀判了死刑。

昆汀似乎也对此心知肚明，于是投来个“抱歉但之后补偿”的小眼神。

“……”

不会补偿他，等着修补自己破碎的脑壳吧！

林无攸一怒之下怒了之下。

昆汀可以不靠谱，但他必须要靠谱。

他开始挨个回答：“关于亚洲电影入围太多的问题主要源于大家将亚洲作为一个整体来看，但其实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不同的文化和地缘发展，应运而生的电影文化也各不相同，戛纳电影节只是给予了这些国家电影应有的尊重。”

他当然清楚这回答不足以堵住媒体们的嘴巴，所以他又看似笑嘻嘻实则恶意满满地补充。

“如果单论国家入围数来讲，美利坚本次总共入围了四部电影，快要占据本次入围名单的四分之一了，这又该怎么讲？”

在满朝文武支支吾吾中，林无攸一锤定音。

“所以，本次电影节的入围名单没有任何问题。”

潜台词，如果有问题的话，第一个该被质问的便是你们的“自由灯塔”美利坚爸爸哦。

接下来便是《世界》的参选顺序有问题，林无攸回答方式也非常巧妙。

“其实《世界》和《2046》都是戛纳电影节的一次尝试，我们曾经在《花样年华》为未完成的情况下给予影帝奖杯，这回也给了《世界》补足错误的机会，同时王先生也给组委会保送了完整版的电影，不存在任何没有标注的问题。”

凡事最怕对比，有个更不合规矩的《花样年华》在，似乎《世界》的小毛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接下来是小导演入围的质问，这个问题更加简单。

“戛纳电影节一向包容且开放，我们愿意给大导演们机会，也愿意聆听小导演们发出的声音，我们始终相信电影是连接人与人之间的窗口，也是电影让来自全世界的人们聚集在名为戛纳的小城中。本次电影节没有大导演和小导演之分，只有好导演跟更好的导演。”

好会说官方话的家伙！媒体们都要佩服林无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

要知道数月之前，他还跟媒体们闹过一场卖战，现在却能将官方套话说得诚恳又动人。

不愧是你啊，骂人不吐脏字的“林”！

在此情况下，林无攸对《怪物史莱克2》入围的解释便更加合情合理。

“电影是多元化艺术，我们不会将其固定在单一类目中，一如柏林电影节愿意给《千与千寻》和宫崎骏导演机会，我们也愿意给《怪物史莱克2》和安德鲁·亚当森先生机会。”

他顿了顿又一次重申，这句话还成为第二日的头版头条。

——“戛纳电影节一向包容且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