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内部放映流程泛善可沉。

头顶的灯光暗下又重新亮起。

林无攸起身致谢。

“这是第一版的完成情况，请诸位提出你们的意见。”

众人并没有直接开口，反而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罗伯特。

他坐在观影正中心的位置，翘着二郎腿，那叫个轻松闲适。

注意到众人的询问目光，他故意迟了片刻开口。

“你们问我的意见啊？我嘛……”他拖长尾音，将目光投向林无攸，“我想先听听林的看法。”

林无攸并非傻子，自然看得出这家伙戏谑的、找茬前夕的挑衅眼神。

在陪罗伯特玩玩，与掀桌子不干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

“我没有任何看法，一切皆听罗伯特先生的指导。”

罗伯特当即露出得意笑容，“林，你早这么听话多好——”

林无攸轻描淡写地打断：“只要你将我从导演与剪辑名单上撤掉。”

“！！”

罗伯特怒而起立。

“你威胁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敢威胁我？”

“罗伯特先生，请您别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那么易怒，猫那么做很可爱，你那么做就有点……恶心了。”林无攸一开始没打算将“恶心”两个字说出口。

众所周知，西方人心里素质有点弱，在林无攸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对方经常会被“没有人爱你”、“你就是个怪物”、“活该你不受欢迎”这类东方人习以为常的打压所挫败。

甚至还发生过由于林无攸的点评太过冰冷，导致员工提出要看心理医生的申请。

老天知道，当看见那份申请时，他比提出申请的员工更加受伤。

这还不算完，当他得知莱恩将其视作“工伤”后，他比伤心大瀑布流得眼泪更多。

这群该死的美利坚佬究竟对公司财务做了什么？

不要随随便便申请工伤，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同意工伤。

如果仅是因为上司批评就申请工伤，那么罗伯特对他的为难是否也算“工伤”？！

有了向迪士尼法务部发起冲刺的冲动。

林无攸的“下克上”还是个幻想，罗伯特却被真正地刺了下。

“你刚才在指责我、我恶心……”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加勒比海盗2：聚魂棺》是迪士尼的作品，作为它的导演，我已经为它做了一切，至于这部电影究竟能不能回本，能不能让迪士尼大赚特赚，一来要看观众，二来要看迪士尼。”

“罗伯特先生，你想要剪辑团队怎么修改，尽可以随意开口。”他微笑鞠躬，“只是我需要先将自己的名字在烂片中删掉，一个无法被我控制最终剪辑的电影，恕我无法对此负责任到底。”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他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系统评分。

至于迪士尼要怎么办？随便他们去吧。

他只是如每个片商坑过的大导演般倒霉。

以上做法简单一句形容——迪士尼爱怎么剪怎么剪，爷不陪你们玩了！

话落，林无攸不再跟这群别有用心的家伙唧唧歪歪，转身直接离开放映室。

导演走了，要不要剪辑仍是个问题，罗伯特被气得二佛升天，暂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众人只得将目光投向制片人杰瑞。

“你去劝劝林，让他别这么不负责任，我们也很难办。”

话可以这么说，问的人却不太对劲。

作为等三部曲拍完就跳槽的制片人，杰瑞对整个人剧组的管控力不能说丝毫没有，也是一点丁作用都无。

任何问题抛给他，他都会给予同样的回复。

“我相信迪士尼，也相信林无攸，毕竟我们正是认定他能拍出一部爆款，才会让他担任两、三部的电影导演，还为此放弃了《盗梦空间》的版权。”

这句话的关键是最后半句。

《盗梦空间》的卖座人尽皆知，而那部作品是由林无攸拍摄并剪辑，其叙事的清晰程度与故事的深度成正比。

珠玉在前，没人敢保证迪士尼内部的剪刀手会比林无攸本人操刀的更好。

当然，这其实还涉及到责任问题。

《加勒比海盗2：聚魂棺》的投资额度并不低，一旦电影票房扑街，不管是迪士尼内部，还是在好莱坞外部，都需要推出个替罪羔羊。

那么留给罗伯特的选择题便相当单调，是为了一己私欲、让剪辑部下狠手修改，最后票房扑街，他来担一部分责任；还是暂时按捺住不耐烦，任由林无攸大权在握的乱搞，要是票房扑街，林无攸担全责，如果票房爆火，他还能得到部分红利。

无论怎么该，于他而言，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哪怕被那个“恶心”搞得脸色铁青、哪怕被林无攸当众弄了个没脸，他还是没有动第一版的任何部分。

“就这样送去放映。”

杰瑞对此选择并不意外，但他还是根据罗伯特的指示，主动去向林无攸传达迪士尼的最终决定。

……

“你跟迪士尼的关系恶化速度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们至少能撑过合作期。”杰瑞赖在林无攸办公室吃零食，薯片的声音咔嚓咔嚓，像是屋内闹了鼠患。

林无攸从屏幕中抬头，手下哒哒哒的键盘声停止。

“罗伯特让你传达消息，你就传达这个？”他停顿了下，忍无可忍道，“你的碎渣掉到地毯里了，那玩意可难清洗了！”

杰瑞咔嚓咔嚓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后又加倍大起来。

“公司有请保洁阿姨，我别让她无事可做。”他含糊不清地讲。

此刻的林无攸比任何时候都更想骂人。

“你是故意来挑战我的极限吗？”

“……唔，也不算吧，”杰瑞擦擦嘴巴，打了个饱嗝，从他桌上的抽纸中抓出几张，随意擦了擦油腻腻的指缝，然后将脚边的文件箱扔在桌面，“啪”地一下子打开，“《暮光之城》的版权合同，从已经发售的第一部到还没有正式发行的第五部，所有版权都在咱们手上了。”

“做得不错！”

林无攸在刷亚马逊书城的时候看到这部排行榜第一名的言情小说。

剧情略显幼稚，人设也偶有崩坏，但所需制作经费少、拍摄周期短、受众人群明确，简直是最好的改编电影范本。

他立刻就让杰瑞帮忙去约作者——斯蒂芬妮·梅尔。

这位作者的人生经历跟JK罗琳有点类似，两人又都是在写幻想小说，只是一位是儿童幻想，一位则是青少年幻想。

梅尔面对从天而降的改编合同，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杰瑞轻松完成任务。

林无攸抱出那一沓的文件，一张又一张地仔细翻看，确定上面的信息没有出错。

杰瑞等他全部看完，才问出那个困惑多日的讯息。

“你什么时候对青少年读物感兴趣了？还是这种没有任何趣味与可读性的罗曼蒂克小说。”

林无攸直接回答；“它很难看吗？”

“我女儿都会认为那本小说有点不切实际。”

“所以，只是不切实际。”

杰瑞一愣：“你在说什么？”

“我买下这些书并非自己想拍，而是我们公司需要，距离我彻底从现在的电影合同中脱身至少还需要一年到两年，公司不能浪费这些时间，我们可以适当性地培养导演，丢给他们一些电影练手，顺带挣回支撑公司运行的金钱来。”

林无攸慢条斯理地解释，起身将这些合同放到保险柜内。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种文学形态，对于读惯了传统文学的人们来说，这些少女小说不切实际，但对于正在阅读的人而言，那又何尝不是种美妙的世界？”

咔哒——保险柜落锁，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

“更何况，吸血鬼一直都挺受欢迎的，《夜访吸血鬼》当年卖得正经不错，汤姆·克鲁斯在里面非常棒。”他拄脸笑道，“我们找几位不输给克鲁斯的帅哥，一个倔强的女主角，在福克斯小镇湿漉漉的天气中，偶遇如钻石般闪耀的吸血鬼，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杰瑞嗤笑；“是画面美好，还是他们能赚回来的钞票美好？”

“当然是后者了，现在就准备起来吧。”林无攸板上钉钉。

杰瑞比划个“OK”手势，抓起文件箱，再“啪”合拢。

他一路走到门口，又毫无预警地停住脚步。

“林，兰登书屋什么时候发行你的新书？”

“三月中旬吧，我正在跟他们做最后一次校正。”林无攸反问，“有什么问题？”

杰瑞摇头：“没有，只是……你很少让自己这么忙，电影剪辑、新书编写、奥运会筹备，还有新的系列电影，我有点担心你是否能承受这么多工作量，这可都是些脑力活动。”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状态还不错。”林无攸微笑点头。

杰瑞耸肩：“如果你感觉OK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以上的话，但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我们永远在你这边，我们是朋友、搭档，利益伙伴，你不需要单独承受这一切。”

“……”

林无攸实在佩服这些会打直球的家伙们。

作为一生内敛的东亚人，他永远无法大大咧咧地说出这些话。

“我一直很清楚这点，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都会不客气地打电话给你。”

杰瑞想了想，“别在晚上给我打电话，我有着丰富又富有激情的夜生活，这点可和你完全不同。”

话落，他嬉皮笑脸地挤眼。

林无攸再度微微一笑，中指于不知不觉地竖起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