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我真佩服你们这群有天赋的家伙。”

开幕式结束的第二天，德普跑来同林无攸吃午饭。

作为伴手礼，他带来一沓当日发售的本地晨报，又不怕嗓子沙哑地念给林无攸听，“昨日开幕式的亮点正在《加勒比海盗》主创团队的互动上，林无攸主席接过那束玫瑰花，并捡起放置在胸前，这一幕将成为威尼斯电影节挥之不去的经典瞬间……”

他瘪了瘪嘴，不满地捶打桌面，“我和奥兰多打了那么长时间，又是放烟雾，又是放音乐，人们却只记得你折断玫瑰花……上帝未免太偏心了吧？！”

德普絮絮叨叨个不停，林无攸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如噎在喉地喝着齁死人不偿命的意式浓缩咖啡，比任何时刻都想念迷死女神不不偿命的煎饼果子。

“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德普又砸了下桌面。

林无攸面无表情地抬头，一双丹凤眼幽幽地看着他。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这杯放了致死量糖分的咖啡割脖灌进你的胃里。”

“……你冷静点。”德普立马举手投降，“不就是断货冰美式吗？也用不着这么暴躁。”

林无攸更加哀怨。

“在我休假期间，咖啡是我碰都不愿意碰的垃圾；在我工作期间，冰美式是救我狗命的神器。你说我为什么暴躁？”

德普：“咖啡因而已，浓缩咖啡也有啊。”

“重要是冰！”林无攸重申，“冰才是冰美式的精髓。”

紧接着，他便向德普输出了一些类似于“冰美式赛高”、“满杯冰块才是精髓”、“意呆利凭什么不让冰美式存活于世”的垃圾话，搞得原本满肚子抱怨的德普晕晕乎乎地吃完这顿午饭，又迷迷糊糊地离开。

等站在酒店大门口，新鲜的空气那么一吹，德普才重新清醒过来。

“我、我不是来抱怨林抢风头的吗？怎么最后成了我听他抱怨？”他这才发现被林无攸明目张胆地转移了注意力，“这个娴熟的手法，不愧是恶魔林啊。”

林无攸对冰美式发誓，这绝非他故意而为。

他只是讨厌外界对他的过度的讨论与关注，本届电影节应该关注哪部电影更好，哪部电影能拿到最后的威尼斯金狮，而非将全部注意力聚焦在主席本人身上。

都已经决定低调搞定开幕式，然后德普和奥兰多当众玩了这么一出，甚至还让他也牵扯进去，让他睁眼闭眼就看到自己“拈花示众”的模样。

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日能被冠于“拈花示众”这类禅意满到爆炸的形容词。

——林无攸导演于威尼斯红毯现场拈花示众。

这是六台的直播直播与重播副标题，这个副标题还在一台的《早间新闻》中重复出现。

他有些时候真挺怀疑拟标题的家伙究竟有没有文化。

“拈花一笑”在中文出现频率更高，意为心心相印，偏生这群国内媒体用得是“拈花示众”。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这个典故源自宋代高僧释普济的佛道小品，《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

简单介绍下这个典故。

灵山会时，大梵天王向世尊释迦牟尼献上一朵金色婆罗花，请佛为众生说法，佛陀拿着婆罗花，静静示众，却不说话。众弟子面面相觑，唯有大弟子摩诃迦叶展露笑容。

世尊释迦摩尼遂道：“吾有正法眼藏，涅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以心传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现以嘱咐摩诃迦叶。”

拈花一笑与拈花示众看似差不多，意思却有着天地之差。

他何德何能敢跟世尊相提并论？

别随便乱用啊。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会笑。

为了避免再被媒体逮住，扣上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林无攸在1号、2号、3号、4号（白天）都相当低调，一步都没有离开酒店房间，与其他评委敲定最后的获奖名单后，便窝在房间内闭门不出，直到5号的凌晨12点半。

咚咚咚，咚咚，咚……

酒店走廊中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沸腾的人声，再之后是“砰砰砰”地砸门声。

林无攸用枕头盖住耳朵，兀自转了个圈，继续去找周公下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敲门声不知疲倦地接连响起，同时还附有莱恩难得失态的大吼。

“无攸，开门！快点开门！！”

“……”

林无攸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上眼皮还在持续跟下眼皮亲热，只偶尔露出个缝隙观察四周，其他时候仍然同灵魂般在另外个世界游曳浪荡。

门开了。

刺眼的灯光传进来，他下意识蹙紧眉头，捂住眼睛。

“你最好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加勒比海盗2》破十亿了！”莱恩激动地打断，抓住他的肩膀开始疯狂摇晃，“无攸，我们做到了，哈哈哈……你是全世界第三个做到这个壮举的导演，我们赢得彻彻底底，毫无任何争议！”

这下上下眼皮彻底分开，林无攸目瞪口呆地看着快活到近乎失衡的莱恩。

他的第一反应是质疑——“《加勒比海盗2》才上映多少天？怎么可能那么快破亿？”

德普从莱恩身后强势露脸，他穿着那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袍，像个疯疯癫癫的吉普赛巫师。

“林~~”他一个健步蹿到林无攸身侧，双臂宛如无音乐也在起舞的长蛇，妖娆地绕着林无攸转悠，“我们上映整整60天，票房却已经达到10.82亿美元~~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恩赐~~啦啦啦啦~~”

听着他哼唱着跑掉的歌曲，林无攸变得更加不可置信。

“你们确定这成绩没问题？别是迪士尼别有所图作假吧？”

奥兰多在德普身后强势露面，他穿着一件印有“Lynn”的T恤，左手抓着一筐爆米花，右手提着一瓶2.5L升的可口可乐。

“林~”他疯狂舞动左右手，笑意从眉梢流露到指尖末梢，“今夜是胜利之夜！今夜是庆贺之夜！让我们一同燥起来！！”

林无攸十动然拒。

他伸手用力捏下莱恩的右脸，在听见那句真心实意的痛呼后，声调提高八度。

“妈耶！这居然是真事？”

这下是周公也飞飞，睡意也飞飞，只剩下伴随着情绪流露出的欣然快活。

凯特在奥兰多身后强势露面，她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维多利亚式的睡裙，棕色的长发仔细地拢在肩膀一侧。

“林~”她用与其他同样荡漾的语气开口，“十亿美元！你没有闻到滚滚而来的巨大关注度？”

林无攸：“……我认为这句话与你的真正含义相距甚远。”

凯特将肩头的棕色长发往后一掀，用比每次拍摄都更加古典优雅的姿态开口。

“鉴于一觉醒来之后，我将会成为全世界为之瞩目的十亿美元电影的女主角，还请允许我缺席这场庆祝会，紧急完成一场夜间美容急救。你知道的，我可不能在全世界面前丢脸。”

林无攸感受到了她的快乐与骄傲，同时也压根没准备将其留下来。

一女几男深夜相聚庆贺——这种描述词在常人眼中正常，但淫者眼中那可是“看见白胳膊就想裸体”的形容词，更别提以好莱坞如今乱七八糟的状态，林无攸不愿意跟这类丑闻扯上半毛钱关系，一个不好就会被某些垃圾视为同道中人。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林无攸一手拉住莱恩，一手拉住房间大门，往后猛然后退。

砰——凯特吃了个无比直白的闭门羹。

“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啊。”凯特幽幽抱怨，嘴角却挂起压都压不住的笑容，然后提溜着睡裙的下摆，蹦蹦跶跶地离开。

酒店走廊中回荡中跑调到姥姥家的哼唱声。

“谁是十亿女主呀？是我，是我……哪个十亿呀？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没错！未来的好莱坞新星，永远的女主角，啦啦啦啦……”

“啊啦啦……”德普举着酒店中的黑色花瓶走八字步，“我有一罐泥土，我有一罐泥土，猜猜里面是什么？”

林无攸嫌弃地推开送到面前的花瓶，“德普，你喝醉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根手指摁住嘴唇，德普神秘兮兮地开口。

“不，我没有醉，我只是太开心、太开心啦~~”他摆出《狮子王》中的经典举高手势，将那个黑色花瓶高高举向天空，“里面是戴维·琼斯的心脏，啦啦啦……我们要谈判，啦啦啦……马上就谈判，啦啦啦……”

林无攸面无表情，票房突破十亿美元，晋升为世界前三商业片导演的喜悦荡然无存。

“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兴奋，我打死不邀请他进来庆贺，怪不得他穿个波西米亚长袍，腰上围着一圈酒，不穿那件衣服怎么进得来？”

“无攸，放松一点。”莱恩给他倒了杯可乐，“我们面对的是巨大的成功，你的成功、德普的成功、奥兰多的成功……放纵他们一些也无所谓，可不是所有都有机会庆贺突破十亿美元票房的瞬间。”

林无攸：“你真没有必要将‘十亿美元票房’这六个字说得这么齐整，省略两个词也能明白。”

“不。”莱恩拒绝，“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要说十亿八千两百万美元的票房，我绝不会嫌弃这串数字很长，它可是我们胜利的证明。”

林无攸向后一倒，靠在了沙发腿上，他环顾盘腿坐在旁边，快乐得就差飘上天空与太阳肩并肩的两位家伙，笑着摇了摇头。

“这哪里是胜利的证明，分明是狂舞的证明，亏得迪士尼能够在第一时间统计出数据。”他拄着下巴失神，“你说我是全球第三个做到的，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我怎么不能是全球第一个做到的？全球第三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莱恩对林无攸的傲慢无话可说。

“你的前辈可是《泰坦尼克号》与《指环王》，能靠《加勒比海盗2》拿到第三位已经够幸运了，看看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倒霉蛋，他们估计哭都没地方哭。”

林无攸歪头想了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星球大战I：魅影危机》、《怪物史莱克2》、《侏罗纪公园》、《海底总动员》、《蜘蛛侠》、《独立日》等诸多大片——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莱恩又把那杯可乐往他的手下推了推，“今晚浅浅狂欢一下，明日全球媒体都会想见到你这位新任的票房王者。”

“说得有道理。”

林无攸拿起那杯可乐，一口饮下，然后将纸杯一丢，抢走了德普手上的罐头。

“我有一个王冠，我有一个王冠，阿啦啦啦~~”

他并非世尊，但此刻却是世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