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讨厌罗伯特需要理由吗？

更加不需要。

在家门口看见罗伯特的那一刻，林无攸像是白日见鬼般晦气。

偏生又有其他客人在身侧，他不得不扯出礼貌性的微笑。

“罗伯特先生又见面了，不知您来拜访有何要事？”

罗伯特往旁边的密林指了下。

说是“密林”其实是一排排列整齐的树林围墙，为了保护邻里之间的隐私而设置。

看着他手指向的方向，林无攸突然生出种不详的预感。

“你该不会……”

“我们家就住在另外一边，仔细论起来，我们是邻居。”

林无攸心如死灰。

他买这套房子时考虑到一切，连花园里要种多少植物都提前规划好，唯独没有料到居然有恶邻在侧，这可真让他日后辗转难眠。

就当林无攸为这事发愁时，罗伯特已经轻车熟路地同斯坦·李打招呼。

“嗨，又见面了。”

斯坦·李笑得略有勉强。

漫威曾经多次周旋于好莱坞各大巨头中，只为了替公司搏一线生机，结果却都相当一般。

人人都想像索尼般捡个大漏，无人愿意真正朝漫威伸出援手，要不是他们碰见了林无攸，恐怕早已经成为银行诸多抵押物的一部分。

因此，他实在对这些娱乐公司的CEO们没有好脸。

“罗伯特先生跟林走得真近啊。”斯坦·李如此感叹，话锋徒然一转，“还以为你们俩的关系真如八卦小报所言，水火不相容，见面便要吹鼻子瞪眼，彼此生气。”

——关系不好还来拜访？自讨没趣！

绵里藏针的话听得罗伯特很不舒服，他挂上假笑：“那你可小看我同林的关系。与私，我们合作了三部电影；与公，他又是迪士尼的头号导演，我和谁闹脾气都不能跟他闹脾气啊，我巴不得同他和和睦睦呢。小报们尽会说瞎话，他们还说漫威马上要第二次破产了，我看现在活得还挺滋润的，就连跟林的合作也安排上了。”

——垃圾漫威，拖着我们家导演不松手。

斯坦·李微笑着看向罗伯特，罗伯特也微笑着看向斯坦·李。

两人分明都是在微笑，空气中却徒然生出几分硝烟味儿。

林无攸吸了吸鼻子，强行打断假笑的两人。

“我们能不能进去谈？我实在不想站在大门口，成为附近邻里的笑话。”

家丑不可外扬，他对在大众面前丢人现眼毫无兴趣。

既然林无攸邀请，罗伯特当然一口答应下来，边往室内走，他又边赞美这套庄园的美妙。

“都铎风很适合具有古典气质的林，我手头刚好有一些摄政王时期的古董家具，回头便让佣人们颁给你。”

“我那套房子是现代风的，到处都是落地窗，还安置了两个游泳池，仔细论起来是不如你这套雅致。”

“一定要请上好的园艺师，他们可以让花园焕发出崭新的色彩。”

“……”

罗伯特听上去是喜欢居家艺术的，仔细一品却能发现，他口中的事物件件都要花大钱。

这是在低调的装逼。

好无趣的事情，林无攸不想给出任何回复。

罗伯特一路走到玄关，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缓缓退到了门口，角落处立着一尊足有半人高的玉白菜，形态极其可人，通体的颜色渐变浑然天成，堪称一绝。

他在大都市博物馆也曾看过类似的东西，但比起眼前这尊要小得多，那只是个桌面摆件。

“……这是什么？”

“玉器。”林无攸回答。

“我的意思说，它、它应该很贵吧？”

林无攸：“有那么一点，但……我们家有大一堆类似的玩意，这个还是我父亲强行要我放在门口的，说是能辟邪招财，但我不太相信。”

如果辟邪的话，又怎么会把罗伯特给找来？

此刻，罗伯特与斯坦·李一同变了神色。

罗伯特：“我曾听说你出身豪门，但奢靡到这种程度，怪不得能跟莱恩·韦斯利成为好友。”

斯坦·李：“外面的小报不会真猜中了吧？你选择《钢铁侠》改编是因为你们俩有些许相似之处。”

这两句话无论哪句都让林无攸很有吐槽的欲望。

但他暂时按捺住了，还是继续将人请到了客厅坐下。

罗伯特左右环顾：“你们家的佣人呢？他们不出来招待？”

“……在我待在家里时，他们不出来，我讨厌有人在我眼前乱晃。”林无攸面无表情地回答，“所以，我给你亲自斟茶，喝还是不喝？”

“当然要喝！”罗伯特举双手赞成。

“好。”

放下这句话，林无攸果断开溜。

罗伯特与斯坦·李继续坐在客厅中。

两人彼此对视，皆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

罗伯特率先开口：“斯坦·李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林无攸对迪士尼很重要，他的时间也很宝贵，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在毫无进益的项目上。‘钢铁侠’不值得他花费任何心思。”

在没有看见《钢铁侠》的剧本前，斯坦·李也是类似的想法。

人是会被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吓退，尽管漫威吵着嚷着要影视化，要多娱乐化，实际上没有人清楚电影该怎么拍，剧本又该怎么写。

凯文·费奇是他们能挖来对漫威最了解的负责人。他跟过《x战警》的拍摄，合作过《蝙蝠侠》，是少见地了解且熟知电影拍摄流程的家伙。

在漫威每个人都在扪心自问，他们可以信任凯文吗？

最终的结果很残酷也很真实，他们不能，凯文了解漫威，但不够了解电影，林无攸是太了解电影，反而很少了解漫威。

但一刻板印象在翻完剧本之后形成彻底反转。

林无攸不光了解电影，而且很了解漫威。

现在斯坦·李可以得意洋洋地发言。

“哇哦，那我不得不说这是罗伯特先生对林的误解，也是对《钢铁侠》的误解。诚然‘钢铁侠’只是一位二线英雄，可谁让他碰见了林呢？”他像宣布一个真理那么骄傲，“林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不逊色于超人与蝙蝠侠的超级英雄，一个让所有印象深刻的超级英雄。”

罗伯特生出疑窦：“我很怀疑这句话。”

“你不该怀疑的，这毕竟是林的电影，你比我更了解林，他什么时候失手过？”斯坦·李将问题抛回去。

罗伯特当即不再说话，正因为是他清楚林无攸的能力上限，所以才会拼命将林无攸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他再次仔细掂量斯坦·李的表情，“我真好奇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漫威之前可远没有现在这么自信。”

斯坦·李咧嘴笑：“当我看见那部剧本的刹那，我便明白成功是不可抵挡的未来。林会带着漫威重新伟大，而漫威将会复刻《加勒比海盗》成功之路。”

罗伯特愈发沉默，脑筋却转得飞快。

林无攸的能力毋庸置疑，但真人漫改电影还是拥有一定的风险性，特别当林无攸押注“钢铁侠”这位无名的二线英雄。

X战警、蜘蛛侠、蝙蝠侠、超人……这些都有足够多的观众基础，知名度远比钢铁侠更高，哪怕是漫威才收回的“美利坚队长”其受众面也比“钢铁侠”更大。

冷门英雄+热门导演=？

罗伯特无法确定隐藏在“问号”背后的谜题为何物，但他却通过斯坦·李的话改变了看法。

如果林无攸真靠一部电影将漫威重新拉起来，那他便没必要继续阻止林无攸同漫威合作，亦或是一定要将林无攸拉回《加勒比海盗》系列中。

他完全可以收购漫威，让其成为迪士尼的子公司。

一旦这计划成功，迪士尼将会拥有另外的百亿IP，正如斯坦·李所言，林无攸将复刻《加勒比海盗》的奇迹。

想到后续的行动方向，罗伯特看向斯坦·李的目光柔和许多。

“感谢你的科普，林果然时时刻刻都能带给我惊喜。”

斯坦·李被看得莫名其妙，直到多年后迪士尼朝漫威伸出收购的爪子，又教唆漫威影业与漫威娱乐分家，他这才意识到多年前的这句话埋下了多大的隐患。

准确的说，从他们引入林无攸开始，这把双刃剑便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既带漫威走上辉煌，也替它的落寞埋下了祸根。

“罗伯特先生谬赞了。”此时，一无所知的斯坦·李只能如此回答。

林无攸端着红茶返回，发现剑拔弩张的两人气氛忽然间缓和下来，他一边惋惜又错过场好戏，一边暗自庆幸不用他出声做和事佬。

更妙的是，之后的罗伯特竟然罕见得没有继续纠缠，没有再劝他延续同迪士尼的合作，这也让林无攸舒口气。

终于甩掉了迪士尼这大包袱，可以天大地大、任他玩耍啦。

明天的试镜终于可以安心召开。

三人都有心缓和气氛，一场开始尴尬的茶会竟以无比温馨的形态结束。

暮色西沉，林无攸再次送走斯坦·李同罗伯特。

他依从社交惯例开口：“感谢你的拜访，如果有计划的话，我将考虑前去拜访您与您的家人。”

罗伯特微笑颔首：“请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可不想错过你上门的好时候。”

他保持这个微笑向前走了两步，直到回头看不见林无攸的身影，只见隐藏在密林中的灰黑色房屋尖顶，他才长舒口气，掏出iPhone，火急火燎给助理打电话。

“给我在Bel Air买一套现代风带两个游泳池的别墅！”

助理：“……您喝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