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替贾氏族诉苦的意思，也有催促他还账的意思。

而隆庆帝原来让荣国府债台高筑，就是想给荣国府些颜色看看，让他们长长脑子，但现在荣国府已经没有了，四王八公十二侯一系也被打散，隆庆帝再扣着银子不发，实际上已经没什么意义。甚至是有违常例，有损他的名声。

但是现在尴尬的是他的内帑已近空虚，别说二百万两，就是五十万两都没有，他的私人小钱包只剩下不到五十万两。

当然国库的银子实际上他能挪用些，但现在的关键是由于这两年军防、与金国的外战，内部的水灾、旱灾，等等诸多花销增大，到了年底，此时国库里只有一千万两银子。其中八百万两还是压库底的压库银。

而压库银的使用其实是有着很高的门槛的，因为压库银实际是用来维持稳定与十万紧急情况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能够使用的。

因此此时整个朝廷银库只剩下二百余万两。当然朝中的那帮子大臣也感觉到了财政的拮据，户部的给事中戴简居然给他上书，建议宫里缩减开支，他本人缩衣节食。

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实的压力之下，此时的隆庆帝不仅不想给别人银子，而且还希望别人送给他银子。并且他现在很直觉的知道贾琮对搞银子很有些手段。

也因此，当看到最后贾琮建议用园子抵户部的账目这个建议后，他淡淡的一笑，随即把贾琮的密信丢在了身侧的字纸篓里。

对于不合心意的折子，隆庆帝一般会留中不发；对于不合心意的、不想回复的密信，隆庆帝则一般扔在字纸篓里，由专门负责此事的太监焚烧。

而后隆庆帝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拟旨。”

值守的翰林院待诏李知章闻声而入——此时与贾琮同科的状元李知章也升职了。

而实际上对于所拟之旨，做皇帝的并不会字斟句酌的说出来，由翰林院待诏复写，皇上只会提纲挈领，然后由拟圣旨者补充。

因此李知章行礼后，隆庆帝简单的说道：“拟旨，贾氏仍可居于原荣国府，园子由其自用。以彰孝道。”

隆庆帝并不愿意收回荣国府，这里面其实有着许多的考量，但主要是从他“以孝治国”国家方针的方面的考量。

很多帝王都喜欢以孝治国，这是因为以孝治国里，既有上下、登记，也有温情，在治国上可以刚柔并用。

而现在贾母尚在，元春又为贤德妃，贾赦等人所犯的又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且已剥夺了荣国府的爵位，要是再收回宅子，就未免显得他太过于苛刻、无情。

当然这宅子乃是开国帝皇所赐，他这样做也是有不孝之嫌。

同时他这样做实际上也是考虑到要照顾些贾琮的面子——在他心里自然的认为把荣国府留给贾家是好事。

只是他没想到贾琮其实并不这么认为！

……

申时初刻左右，众人对贾芸与小红评头论足了一阵子，又把林之孝夫妇叫了过来，把这事说了之后，见诸事已定，林黛玉正想告辞，而就在这时二门王婆子跑了进来，求见后，一边行礼，便一边匆匆的说道：“老祖宗，宫里来人了，来下圣旨了。”

而因为刚刚经受过雷霆天威，又知道现在隆庆帝并不喜欢贾家，因此听到这个消息，恍然间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有些心惊肉跳，而王熙凤则感觉如利刃加深。

“快去摆香案。老祖宗快换诰服。”好在林黛玉不受什么影响，又伶俐，见众人有些发呆，急忙说道。

“嗯嗯，快快。”贾母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又对着王夫人说道：“你也快去换了。”

荣国府爵位被夺，刑夫人的诰命自然也被礼部削去，荣国府现在有迎驾、接收圣旨资格的只有贾母与王夫人两人了。

当然林黛玉也是可以的，但是她今天没带敕命服饰，也是上不了前面的。

……

在鸳鸯等几个的服侍下，贾母换上了一品诰命服，然后由王夫人搀扶而去……

林黛玉并没有过去，只是在贾母的小屋里等待着，额尔，贾母与王夫人等人回来了，几张脸上却像是似喜还忧。

隆庆帝的这一道圣旨虽然稳了她们的心，让她们可以免受黯然回乡的落魄。但是贾母、王夫人等人却明白，贾府落魄的境况并没有改变，失去了爵位，实际上就是失去了进入大虞朝上层社会的门槛，再加上经济状况的糟糕，以后日子只怕是会越来越艰难。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圣旨里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园子让她们自用，那就意味着那二百万两银子的债务也稳稳当当了。

这可是足足二百万两！

“老祖宗，怎么了？圣旨说了什么？”扶着贾母坐下之际，林黛玉问道。

“哎……”

贾母没有回答，只是先长长的长叹了一声……

……

“李大哥、我大哥他们怎么说？”

“他们自然没什么意见。”

“没意见就好，只是事儿多了，我与大嫂、晴雯他们忙不过来。”

“我已与他们说了，让他们派些人过来。”

“我大哥怎么说，我叔叔府里可没有什么人。”

……

戌时中刻左右，霜白月明，宛平县后衙中堂里，融融炭火的暖气里，贾琮、史湘云、晴雯一边饮着酒，一边说着话。

其实就织场而言，女性管理人员的缺失一直是困扰织场的一大问题，毕竟这个时代的女性大多数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读过书的大户人家的子女又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贾琮这样开明的男子又少。

“也不知林姐姐今儿好似会不会来？”

“只怕是不回来了，天都这么晚了。”

……

而就在这时，云娘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回来了。”

“真个儿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史湘云的笑声里，白芷打开了门。

脱去鹤氅，洗了手，林黛玉上了桌，然后把圣旨的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