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小区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万籁俱寂。
卧室里,华逸尘躺到床上,拉过那轻薄的被子盖在身上,阻隔些许空调吹出的冷风,准备睡觉。
杀青宴上,领导们率先离场,紧接着投资方和赞助方也陆续离去,剧组人员则一直留到了最后,他和安茜同样陪着大家坚持到了散场之时。
临近晚上十二点,这场宴会才落下帷幕,公司的人事留在酒店负责后续收尾工作,而他和安茜则由黄文魁送回了家。
酒倒是没喝多,不管是剧组的人,还是公司的人,总有人适时站出来帮忙挡酒,让他和安茜倒也能轻松应对这场宴会。
“本想着洗个澡能神清气爽的,可现在我就想倒头就睡,也不知怎么的,好累呀。”
安茜身着一袭紫色的冰丝连衣睡裙,缓缓走进卧室,脸上泛着被热气熏染过后的淡淡红晕,轻轻关上了门。
她的脚步迟缓而沉重,眼睑低垂,那并非是慵懒的姿态,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尽是一眼可见的疲惫与困倦。
她只觉连抬手抹香的力气都被这倦意抽走了,更没了那份心思,脱了鞋便径直上床,一心只想睡个好觉。
“好好睡一觉吧。”
华逸尘看着她上床的动作,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那浓浓的倦意。
其实从杀青宴进行的过程中,就能察觉到她的疲惫在不断累积了。
越到后面,安茜说话的声音越发绵软无力,全然是靠着一股劲在强撑精神,与杀青那一刻的兴奋劲相比完全是两个状态。
当时两位妈妈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想着杀青宴毕竟是安茜的荣耀时刻,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带安茜早点回去休息。
“你要早起去送领导吗?”
安茜裹着毛毯,往华逸尘身上靠了靠,在他的臂弯里找寻着那温暖又安心的港湾。
“不用。提前打好招呼了,让公司人事去送就行。”
华逸尘微微动了动臂膀,调整姿势,以便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那位副台刘启明和频道总监廖伟,清早就要回江西,只留下管投资的费新平主任商谈后续合作事宜,他们特意交代不用他相送,交给公司人事去办就好。
“这样也好,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安茜心满意足地小声嘀咕着,缓缓闭上双眼,将手轻轻搭在华逸尘的脸上。
自从休息那两天过后,她多数时间都在剧组酒店过夜,即便偶尔回来和华逸尘相聚,也是凌晨五六点就得匆匆离开。
日复一日地凌晨早起,她着实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眼见如今诸事已了,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惬意。
“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就算后面还有事要办,也不会像你当导演时那样忙了。”
华逸尘用手指拈起她的一缕头发,拨弄着、把玩着。
“还有后期制作呢。”
安茜呢喃着回应道,后期制作阶段至关重要,作为导演,她需要全程把控。
“有第一季打下的基础,又有李子健和陆建峰那一批经验丰富的‘老人’在,再加上副导演郭晓峰从头到尾都是按照你的理念来布置现场,你会轻松不少的,没必要时刻盯着,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
“倒也是,系列剧确实有它的优势,有这么一个懂理念的老团队帮衬着。”
安茜轻声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舒坦。
“两个妈妈见你这么累,心疼得不行,还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这个制片人把你的工作安排得太紧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起初资金短缺,只能那样安排了,好在我在两个半月内顺利完成了任务。”
安茜边说着,边把毛毯往身上拽了拽,“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嘛,有点冷。”
华逸尘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两位妈妈不懂嘛,我就跟她们说下一次建组的时候,把剧组岗位都安排齐全,拍摄周期也适宽些,她们才满意了。”
安茜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
来自两位妈妈和自家爱人那不同频但同方向的关怀,让她心里倍感温馨。
她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尽是朦胧的色泽,只觉眼里满是酸涩与倦怠交织的困意,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道:“睡觉吧,实在扛不住了。”
华逸尘听出她话语里那极致的倦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把卧室的灯关上,随后也静静地睡去。
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一部剧越是临近杀青,导演往往就越是精神紧绷,而一旦杀青结束,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骤然松开,情绪便会出现极大的起伏,精神上的疲惫感也会如潮水般涌来。
在他眼中,安茜此刻正是如此,之前紧绷的精神彻底释放后,带来的便是这极度的疲惫,不过只要好好休息一番,就能慢慢缓过来了。
午夜的小区里,不时传来虫儿的鸣叫声,与远处大道上偶尔传来的车笛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独特的夜之交响曲。
卧室里,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恰似这交响曲中的贝斯音,为这乐章添上了一笔轻缓且富有节奏的底色。
突然,一道呼吸声变得紊乱起来,紧接着传来一阵含混不清、带着病态的低喃。
“把空调调高点,我冷。”
话音落下,便没了动静,周遭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静。
安茜只觉得寒意阵阵袭来,下意识地、动作迟缓地拉扯着毯子往身上裹,直至把自己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毯子里。
可似乎还是不够暖和,她仿佛被一种本能的驱使,慢慢地、紧紧地往枕边人的身上贴去。
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冰凉刺骨,赶忙缩进毯子里,胡乱地动着、摸索着,想要寻觅一处温暖的所在。
最终,她把手伸进了枕边人的睡衣里,贴在了他的肚子上,那股舒心的暖意这才让她停止了动作。
只不过,身边的人似乎不太乐意,竟要把她的手挪开。
安茜想要挣脱开这束缚,却发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然而,身边的人好像又很快回过神来,变得十分懂事,一下子就紧紧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那暖意比放在肚子上时更甚几分,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
紧接着,她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一只大手覆盖住了,随后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
她的手也被松开了,原本温暖的怀抱也消失不见,寒冷瞬间席卷全身,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华逸尘,我冷,我难受。”她竭尽全力地呼唤着。
“啪”的一声,应该是灯被打开了,可她却睁不开眼睛,也感受不到光线的存在。
一阵温热的鼻息靠近过来,脸庞上传来掌心的温暖,额头也被轻柔地吻了一下。
一道温柔中饱含疼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我知道,这就送你去医院,会没事的。”
听到这声音,安茜心里那难受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些,可对温暖的渴望却丝毫未减,她呢喃着唤道:“抱我。”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以及开柜子的声响。
安茜心里不禁泛起一丝不满,在迷糊中埋怨华逸尘在这关键时刻如此不靠谱。
自己明明都这么冷了,抱一下都不肯。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上多了一层重物,应该是一床厚厚的被子。
这新加的被子虽说刚盖上时有些凉意,但好歹也让她有了一种依托感,她赶忙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随后,耳边安静了片刻,没过多久,又传来了声音。
“老板娘发高烧了,赶紧过来接人。”
那声音里满是急切,让安茜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安全感,只是她心里还是盼着华逸尘能来抱抱她,哪怕盖着厚被子,她依旧觉得冷得厉害。
可事与愿违,只传来爱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还这么难受呢,你要去哪儿呀?
安茜心里又急又空落,好在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又由远及近,这才让她那起伏的情绪平缓了下来。
而后,一股暖暖的温度靠近过来,应该是洗脸帕,轻轻地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热乎乎的,很是舒服。
她又感觉到,身边传来轻手轻脚的动静,自己那绵软无力的身子被稍稍抬起了一些,接着便被抱住,被子里自己那双冰冷的手,也被两只大手紧紧地包裹住。
身边的爱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略显急促的鼻息,还有那两只大手时而包裹、时而紧扣、时而揉捏的动作,无一不在想方设法地给她传递温暖。
她能深切地感受到,此刻的他似乎比自己还要难受、还要焦灼,而这反倒让她浑身不舒坦的感觉得到了抑制,仿佛是在反过来安慰爱人自己并无大碍。
也不知依偎了多久,她昏昏沉沉的,很想睡却又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就下来。”
听完这句话,安茜只觉得自己就要被揽腰抱起。
被子随之滑落,寒意再次袭来,很不爽。
“干嘛呀?”她带着哭腔,软糯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去医院。”
“不去,就刚才那样挺好的嘛。”她抗拒着说道,刚才被裹在被子里,依偎在爱人怀里,舒舒服服的,这环境一变,她心里就特别不舒坦。
“听话。”
声音里虽饱含疼爱,却也有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决。
安茜气息急喘了几下,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强烈不满。
从被子里彻底出来后,那满满的冰凉感让她恢复了些许清醒的意识。
“内衣内裤没穿,还有打底裤。”
说完这话,她感觉自己又被放了下来,待被穿戴好衣裤后,才又被抱了起来。
随着走动,她被抱着也跟着轻轻晃动,这让她那不舒服的感觉彻底爆发了出来。
“华逸尘,我很不舒服,我感觉自己都要死了!”
“别说胡话,很快到医院就没事了。”
安茜把脸埋在华逸尘的肩头和脖颈之间,也许是脸上滚烫的温度传递出了某种信号,她只觉被抱着走动的步伐变得急切而快速起来。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安茜感觉到自己被抱着下楼,身子的抖动让她愈发不适,可近在咫尺的那慌乱又焦急的气息,所传达出的关心与爱意,却在不经意间遏制住了她心中的不爽。
渐渐地,感觉平稳了许多,应该是已经到楼下了。
她心里那股不爽的感觉也慢慢舒缓了,而耳边爱人那气息里的慌乱与焦急依旧清晰可闻。
迷迷糊糊中,两世人生的记忆在冥冥里仿佛有了一丝重合,她不禁轻轻呢喃出声。
“华逸尘,你才是逍遥哥哥对吗?”
“李逍遥抱的是死的赵灵儿,我抱的是活的,别说梦话了行不行。”
声音里既有哭笑不得的无奈,又满是急切与担心。
听闻这话,安茜那娇柔且憔悴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她好想睁开眼睛,抬起下巴去亲一口爱人,可却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力气。
直到被抱进车里,身子彻底平稳下来,她又陷入了无声的混沌之中。
“老板,老板娘没事吧?”
“快去医院,烧得很厉害。”
她只感觉车子启动,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身子依照惯性还往爱人怀里倒了一下。
“不进公司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听公司里的人说了说,才知道导演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还得按时完成拍摄任务,老板娘估计就是累倒的。”
“是啊,越临近杀青就越是憋着一口气,始终让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昨天事情一结束,那十二分精神一下子就没了,身体估计是没扛住这样的大起大落,这不就发烧了。”
“对,能理解,就是这样的,老板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补补。”
她零零碎碎地听着这些对话,不知何时只觉车子猛地一停,自己那乏力的身子有了一阵向下滑落的感觉,好在被一双手牢牢地抱住,守护住了她的周全。
她被抱着出了车,那种颠簸带来的难受感觉又一次袭来,可她实在是无力应对了。
“医生!”
耳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让本就趋于迷糊沉寂的她,心里泛起一丝烦躁。
“医生!!”
又是一声大喊,她那烦躁的心变得更甚了,她好想开口让华逸尘别这么大声叫嚷,可却根本没力气说话。
“操你妈!这么大个医院连个人都没有,开你妈的门!”
“老板别急,我去看看。”
一声大骂,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安茜听在耳中,原本的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蜜。
华逸尘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生气,也是头一回骂出这样的脏话,可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好像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来,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咦哟,至少39度啊,快跟我来。”
随后,她又被快步抱着走,只是知觉越发模糊,脑子里也变得越来越混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