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甄士隐看着手里的玉佩,心急如焚。
他听了林冲的话,从不敢让下人抱着女儿出去,但是前些天女儿还是丢了。
府上来的远房亲戚中,有一个年长的婆子,因为实在太喜欢粉雕玉琢的小英莲,抱在怀里稀罕个没够。
听到小英莲想吃糖人,便抱着她出去买,结果放下孩子掏钱之后,再低头孩子已经没影了。
那婆子吓得魂不附体,一下醒悟过来,其实她本身也不是特别喜爱小孩子,但是见了英莲小姐之后,鬼迷心窍一般。
此时惹出大祸,她反而不怎么在乎小英莲了,只顾着自己逃命躲避惩罚,甚至没有回去报信。
等到甄士隐发现女儿不在了,这才发觉不对劲。
幸亏有林冲的玉佩。
甄士隐看着玉佩中的红点越来越远,顺着玉佩的指引,来到城外。
突然城外的树林中,慢慢升起了雾气,甄士隐寻女心切,没有注意,只是顺着玉佩往前走。
走到河边,见茫茫河面,一望无垠。
甄士隐突然猛地惊醒,自己自小生活在姑苏城,哪里有这么一条河?
河边有一个道士,正在垂钓,甄士隐想了想,上前问道:“劳烦请问一句,这里是什么河?”
道士没有抬头,幽幽说道:
“这世上有一条河,为冥界之河,分割生死,咱们祖宗叫它为‘忘川’,佛教称‘三途河’,也叫三途川,这儿就是三涂河。”
甄士隐满头雾水,他此刻忧心如焚,只得耐着性子问道:“请问道爷,可曾见过一个小女孩?”
道士点头道:“见过,你用心听听,如果听见叫喊的声音,就代表离的不远。”
甄士隐屏息凝听,果然听见英莲的呼救声。
甄士隐大喜,但是举目四望,根本看不到一条船。
“那小女孩是渡船走了么?可有什么人挟持了她?”四下无人,他只能再次求问于垂钓的道士。
这时候从雾里走出一个癞头和尚,笑道:“三途河分割生死,你既然看不到她,便是已经阴阳两隔。”
“英莲死了?”甄士隐一脸惶恐,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她没死,但是你...已经入了三途河。”
“还好还好...”甄士隐拍着胸脯,“英莲还活着就好。”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死了,英莲又丢了,谁还会用心去寻找她。
即使找到,没有自己庇护,孤苦的女儿又该如何艰难...
想到这里,他潸然泪下,哀求道:“两位仙师,求你们送我回去,我那女儿还小,没有我她可如何是好。”
“不过是有命无运,累及父母的东西,你何必太挂怀。”
甄士隐嚎啕大哭,哭声传遍四野,在林中引起阵阵回响。
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对视一笑,看向甄士隐的目光有些骇人。
大和尚伸手抚过他的头顶,顿时一道白光萦绕在他脑门上,甄士隐脸上的哀容慢慢消失,转而变得有些茫然。
跛足道士笑道:“这人连续八辈子修桥补路,扶穷助难,乐善好施,修了好大的功德。”
“够我们用一阵了。”癞头和尚也笑道。
“便要引着他爱女之心这一缕残念,才好叫他今生不坠冥河,否则他顺利投胎,下辈子恐怕能成圣。”
道士把自己的褡裢,背到甄士隐的肩头,对他说道:“你往后跟着我们,早晚会有见到女儿的一天。”
“好好好。”甄士隐如痴似呆,傻傻地拍手叫好。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哈哈大笑起来。
跛足道士看着眼前的大河,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必须死干净的人越来越多了。”
说完,他丢了一具尸体进到河中,本来平静的河面上,顿时跃出不少怪鱼,将尸体撕咬干净,连个残渣也不剩。
“葫芦庙里那怪佛,我看咱们也不要招惹他了。”跛足道士突然开口说道。
“你怕了?”癞头和尚诧异地问道。
跛足道士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爹他就是要灭杀一菩萨尸体与魂魄的时候,被佛门给截杀的。”
癞头和尚身体一颤,似乎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但是很快,他就皱眉道:“我们干这一行的,早晚会有那一天,怕也没用。”
“你说我们死了之后,尸体会被丢进这里面么?”癞头和尚指着冥河,笑着问道。
“只怕还不够资格...”跛足道士低着头,将鱼竿拽了上来,绑上一具无头尸体又丢了回去。
癞头和尚看着尸体,稍微有些激动,问道:“这就是那个人?”
“没错,他就是张角,刚才那两具是他兄弟张宝和张梁。”
突然,跛足道士眉心一皱,站起身来。
“怎么了?”
跛足道士说道:“不好!张角的魂魄缺了一缕!”
癞头和尚大惊失色,像张角这种人,必须死的干干净净才行。
不然,上面的人不安心。
让他进入了轮回,谁能抹掉他的记忆,下一世他又能成为什么怪物?
只怕要把天捅破。
跛足道士语气有些颤抖,“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上报,你且在此守着。”
癞头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快回。”
一阵清风之后,跛足道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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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两旁挂着两个泛着幽光的灯笼,上边一个写着“薛府”的大匾,门口两个煞气逼人的异兽石雕。
跛足道士上前,握住门环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在粘稠的雾气里传出不远就消失不见。
嘎吱一声,旁边的侧门打开,一个身甲老旧的驿卒探出头来,“哈,囚魂老道,这回是你当差呐,上回说好的那壶玉楼春带了没。”
跛足道士指着老卒说“我说是这门开的怎么这么快,原来是你这条老狗,怕不是闻到酒香了吧。”
“别扯犊子了,赶紧拿酒来。”那老卒迈步靠近道士,从他腰间一扯,扯下一水囊,打开闻了闻,砸吧砸吧嘴,满脸陶醉。
跛足道士趁机问道:“王爷他可在?”
“你来的不凑巧,他刚出去了,你找他何事?”
跛足道士叹了口气,“出大事了。”
“别急,小主人在哩,我带你去见他。”
老卒打开门,带着跛足道士往里走,早有几人过来懒洋洋的看了看,跛足道士与熟识的几人打了招呼,进了里院。
院子不大,但种着几棵阴间特有的植物,散着蓝黄异光,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正站在院子里看书,这年轻人面容俊美,气度非凡。
“拜见小王爷。”跛足道士见了之后,立马跪拜。
年轻人也不让他起身,直接问道:“何事?”
“回小王爷,凡间张角的尸体,在投入冥河时候,发现少了一缕魂魄。”
年轻人面色一变,放下书卷,“张角?那可了不得,我去告知父王一声。”
一缕烟后,年轻的小王爷消失不见。
人走了之后,跛足道士站起身来,拍了拍腿上的泥土,问旁边的鬼卒道:“转轮王何处去了?”
“前些日子瑶池有宴会,地藏王带回一些酒水仙果,特意叫了十殿阎君去品尝。”
跛足道士一听,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咂摸着嘴道:“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吃上一点残羹剩酒,要不白活这一世了。”
“做梦吧你,虽说是残羹剩酒,也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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