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0月1日，农历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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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微亮，王建昆去东门桥集市吃早餐，清汤搭配油条，清汤里放了猪油渣，还有新鲜的葱花，闻起来香，吃起来非常顺滑，因为汤里放了一勺猪油。

吃完后买了肉包子和油条准备给父母亲和妹妹当早饭，昨天已经用文本机跟他们说了早点出发到县城吃早饭。

然后买了耐放的千层饼和白糕准备在火车上吃。

7点的时候父亲开车到了，王建昆让父亲和母亲还有妹妹下车休息会，把早餐吃了。

妹妹很是兴奋，肉包子都堵不住他嘴，不断的在问问题，饶州远不远，广市好不好玩，火车是什么样的等等。

王建昆回了几句，她还越问越详细，王建昆就不回答了，因为他自己也没体验过，都是看书看报得来的见识。

父母亲早早吃完，大家也不等妹妹吃完了，让她拿着在车上吃，得早点赶到饶州，不然怕错过火车。

王建昆出发前跟叶伟交代几句，让他守好回收站，他5号晚上会回来。

解放卡车的驾驶室不是很大，妹妹只能坐母亲腿上。

她手里拿着包子，边吃边看路边的景色。

此时的县城房子也就比队里的稍微好点，就是道路都铺上了碎石而且压得很平整，比队里的路宽很多。

出了县城道路开始颠簸，路边是金黄的稻田和一堆堆在收割稻子的人群。

妹妹看了一会也没精神了，吃完包子的她很困，靠着母亲睡着了。

王建昆和母亲一路聊着天，父亲时不时接几句，聊的主要是母亲以前在BJ的生活和大舅小舅的事情。

大舅高大帅气，读书也很好，考了东北的大学，学的是机械类，所以毕业就被分配到了汽车厂工作。

而且他从小就跟外公外婆学俄语，汽车厂当时的技术都是苏联传授的，懂俄语的大舅去了那就得到重用。

如果没有那场风暴和早早失去外公的保护，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蹉跎十几年，现在相当于是从头开始了。

小舅也就比母亲小2岁，比较瘦小，可能是正发育的那三年没吃好有关，下乡那年在北理工读大一。

他从小喜欢手工，家里当时买的收音机，照相机和摩托车都被小舅拆开研究过。

据母亲讲，小舅还制作过不用电的矿石收音机，当时很多人都来找他请教。

现在马上就能见到大舅了，就是小舅还没消息让她心急。

王建昆宽慰他说小舅后面不是也传消息给大舅了吗，说不定他正呆在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等大舅联系上他呢。

到饶州时已经10点半，父亲直接把车开到百货大楼门口，让母亲带着王建昆和妹妹赶紧去买两身衣服。

进了百货大楼，妹妹被眼前人流如织的场景镇住了。

王建昆拉着妹妹的手和母亲径直往卖成衣的地方走去。

王建昆让母亲带着妹妹去女装店，约定半小时后去鞋店买皮鞋，他则去了男装店买衣服。

此时的成衣款式也少，店里大部分都是长袖了，短袖只有3，4款衬衫。

王建昆选了两件白色的，裤子选了两条轻薄的，他现在有1米7了，算是标准身材，所以穿上去试了下比较合身，不用改裤脚。

付钱出门，提着袋子往鞋店走去。

王建昆在鞋店选好皮鞋，等了10来分钟才等来母亲和妹妹。“建昆，你买好没？你妹看花眼了，挑了好一会才选中两条裙子。”

“我衣服裤子和鞋子都买好了，鞋子也选好了，你去选吧，我带妹妹去选。”

说完带着妹妹去了卖童鞋的柜台，让服务员拿了几双凉鞋。

妹妹选了两双，一双灰白色牛皮的，一双蓝色塑料的。

本想说就买一双凉鞋，也就去广市穿下，回来就穿不了了，但是考虑到现在有钱了，今年买的明年也还能穿，还是答应她两双都买了，让营业员打包装起来。

母亲选了一双带小高跟的黑皮鞋，看着穿着新鞋挺直站立的母亲，感觉她又变自信了很多。

王建昆付完钱，带着母亲和妹妹出门上了车，让父亲赶紧往火车站赶，此时已经快12点了，吃饭就只能到车站随便买点了。

在火车站门口，父亲帮忙卸下行李，叮嘱三人注意安全，到了及时打电报到凤山。

门口不能停太久，已经有红袖章的过来催父亲把车开走了。

和父亲告别后王建昆两手提着两袋行李在前面走，母亲背着个包牵着妹妹跟着后面。

顺着人流检票进站，长木座椅都被旅客坐满了，王建昆找了个人少的空地，让母亲和妹妹看守行李，他去买点东西吃。

车站里面有国营的商店，王建昆买了3个鸡腿，10个茶叶蛋。

车站里的东西就是卖得贵，鸡腿8毛一个，茶叶蛋1毛1一个，几乎是外面的两倍了。

三人围着行李把鸡腿和茶叶蛋都吃了，王建昆又拿着热水壶打了热水，火车上的热水可能很难打到，最好上车前打好。

1点钟的时候车站播报**车次开始检票，王建昆带着母亲和妹妹赶紧去排队。

检完票上到站台，问了下管理人员软卧车厢往哪边走，管理员指了下往那几个吆喝着卖打火机的地方等就好，软卧车厢一般在那边上下客。

王建昆想了一下才明白原因。

打火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贵的，只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才会买，而坐卧铺的显然比坐硬座的经济条件好点，在这边吆喝更可能卖出去。

这边等的客人也少很多，一个个穿着也得体一些。

大部分都穿着皮鞋，衬衫长裤，手上的行李也没有杂七杂八的，都是随身有个皮包，然后提着个帆布包或者小巧的箱子。

那几个卖打火机没往王建昆三人这边靠，而是往那些穿着考究的人群边缘轻声询问要不要打火机。

还别说有几个抽烟的拿上手试了下就买了，没一会就卖出去10几个，因为有的人不止买一个，都是2，3个3，4个的买，应该是准备拿去送人。

王建昆三人站着就有点突兀，衣服是普通的棉布，提着布袋子，脚边也是大的布袋子。

因为新买的衣服鞋子还放在布袋子里准备快到的时候换上，所以显得有点土气。

王建昆决定到了广市得去商场逛逛，把布袋子换成帆布包或者皮箱。

火车没一会就靠站停下，这边车厢上下车的人比较有秩序，都自觉排队了，王建昆带着母亲和妹妹排在队伍后面，一点点往前走。

上车后找到位置，把行李放好，把车窗打开透气。

此时妹妹已经在床上蹦蹦跳跳了，什么都觉得新奇，推拉门来来回回推，电灯开关也按了好几次，抱着枕头在下铺翻滚。

火车开动，凉风从只能开个小口的窗户吹进来。

王建昆准备先睡一觉，大早上出发，一直没合眼过。

火车开动不久，列车员来检了一回票后，王建昆就把门锁上，拉上窗帘睡觉，妹妹睡不着就让她在包厢里玩。

到傍晚5点多钟，外面传来火车服务员叫卖晚饭的声音。

王建昆醒来打开门，问了下母亲和妹妹要不要去餐车吃饭，妹妹当然是高兴的说好，母亲怕都走了行李被拿走，让王建昆去餐车点餐带到包厢来吃。

妹妹跟屁虫似的也想去，母亲让王建昆看紧她别被拐走了。

妹妹听到会被拐走，有点害怕，但是还是紧紧抓着王建昆的手跟着去了餐车。

点了2个半荤菜一个素菜，拿了3份饭，都用铝饭盒装着。

跟服务员说了下要拿到哪个包厢去吃，服务员让王建昆压2块钱当押金，等还了饭盒会退给他。

让妹妹捧着3盒饭在前面走，王建昆捧着3盒菜在后面。

3人还是第一次在火车上吃饭，妹妹对两头都是圆的一次性竹筷子都要研究一下，铝饭盒也敲了敲才开始吃。

可能这段路上负责炒菜的是江省人或者是湘省人，口味是偏辣的，重油重盐，3人觉得味道还可以。

吃完饭王建昆去餐车把饭盒还了退回2块押金。

此时天已经黑了，外面是黑漆漆的，从车窗往外只能看到列车窗户透出的黄光。

下午睡了一觉，现在是睡不着了，妹妹也把车厢里的东西都探索完了，王建昆见他无聊，就开始出题让她解答。

9点多钟看妹妹开始打哈欠了王建昆才放过她让她去睡觉。

火车一路西行到了湘省CS停了20分钟，然后转向沿着京广线南下。

王建昆在火车出CS后关上包厢的门准备睡觉，睡前还研究了一番这辆最新的电力机车的结构。

第二天早上5点多钟，三人起床打水洗漱，然后都换上了新买的衣服鞋子。

此时列车已经过了韶关，气温一下子就高了好几度，铁路两边的植物也渐渐变得和江省不一样了，时常会看到有一片甘蔗林或者香蕉林。

听王建昆讲甘蔗和香蕉怎么怎么好吃，妹妹听的流口水，突然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吃的，居然自己偷偷吃不给我吃。”

王建昆其实也没吃过，只好说道：“我只是把书上说的讲给你听听，你老哥我也没吃过。”

“哼，那到广市可以买给我吃吗？”

“可以啊，香蕉甘蔗都买给你吃，说不定还有芒果和菠萝蜜卖。”

“好了，建昆，别馋她了，到时买不到又缠着你闹。”

王建昆听母亲这么说也就停下逗妹妹了，去餐车买了稀饭和馒头回餐车吃，千层饼也拿出来吃掉，马上要到站了，一直带着也不好。

9点多钟列车开始进入广州市范围，此时可以看到远处渐渐有了一些5，6层高的楼房了，说明离车站不远了。

王建昆和母亲拿好行李在门口等，让妹妹抓紧母亲不要松开，如果被冲散了就麻烦了。

过了10来分钟，列车停靠站台，车门打开后王建昆三人最先出来，看了下指示牌后往出站口走去。

检完票顺着指示牌往旅客接站口慢慢走，大舅应该在等着了。

还是妹妹眼尖，指着不远处对母亲说道：“妈妈，妈妈，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大舅，他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岑娟两个字。”

王建昆和母亲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举着一个纸牌，上面确实写着岑娟两字。

母亲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会，突然加快脚步拽着妹妹往前小跑过去。

此时中年人也看到母亲跑过去，放下牌子看着母亲，突然他丢掉牌子和母亲拥抱在一起，母亲也松开行李和妹妹的手抱紧中年人。

过了一会两人松开，母亲拉着妹妹和王建昆说道：“哥，这是你外甥王建昆，上次和你打电话过，这是你外甥女王春香，建昆春香快喊舅舅。”

“舅舅”

“舅舅”

“哎！你们好，坐车坐这么久辛苦了吧，走吧，跟舅舅先去招待所放好行李，舅舅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啊好啊，舅舅咱们快走吧，我都饿死了，等不及了。”

“不是吃了早饭了吗，怎么就饿了？”王建昆戳破妹妹的谎言道。

“哼，我就是饿了，我消化快，你不饿等下少吃点。”

“抓紧我，别跑丢了，先去安顿下来再说。”

舅舅岑强一只手也来牵着妹妹，一只手帮母亲提行李，带着三人往站前广场走去。

舅舅拦了一辆出租车，待王建昆三人都上后座坐好后，他上了副驾驶位置。

给司机报了个地址，转过头对母亲说道：“娟子，我带你们去我们公司的招待所，先休息一会再带你们去江边的粤菜馆吃饭。”

“好，到了这听你安排，不过去一般的饭店就好了，只要饭菜干净就行。”

“好，江边开了很多饭馆，咱们就去当地人常去的，肯定味道正宗价格实惠。”

车子驶过一片工地，妹妹惊呼道：“好高的楼啊，住这么高爬楼梯岂不是要累死？”

“那是港商投资的，建好后是个大酒店，准备要建33层，现在才建到11层，有电梯送人上下，不用爬楼梯的。”

看着这么一大批工地，只有11层就这么高了，33层的话几人都没法想象。

王建昆虽然在杂志上看到过美国的摩天大楼，但是实物还是第一次见，确实挺震撼。

出租车沿着江边开了一会拐到了一片欧式风格的楼群里，司机在大舅的指点下停到了一处3层楼前。

大舅付了车费，然后帮忙开门让王建昆三人下车。

“舅舅，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晚上住的地方吗？好漂亮。”

舅舅和母亲从车上取下行李带着三人往里走，边走边说道：“这是进出口公司开的招待所，房子是建国前英国公司建的，之后被没收作为国营资产，现在归我们进出口公司管理使用。”

大舅开了两个房间，王建昆单独一间，母亲和妹妹一间，两个房间在对门，王建昆这间是个单人大床，母亲和妹妹那间是两个单人床。

里面都铺了木地板，做了吊顶，吊灯也比较古朴像欧式的，还有电视机和电话，单独的卫生间。

舅舅解释他们公司会接待一些外商，所以招待所规格很高。

房间里的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不过得提前报备的房间才可以，非公和非邀请客商拨打会单独计费并且要自己承担。

王建昆心想这倒是省了自己事了，晚点跟舅舅讲下自己要给香港打个电话，彼得已经发电报来说了他在香港的住址和电话。

彼得这次来香港给王建昆带了电脑和一些其他电子产品，杂志，科学期刊等。

本来他都要准备走他们公司的渠道寄给王建昆了，王建昆回电报让他等等，舅舅正好是进出口公司的，说不定能通过他帮忙快速通关直接在广市收货。

王建昆让妹妹先到自己房间，给母亲和舅舅留出空间，他俩时隔这么多年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聊。

打开电视机，调到了一个放香港电影的频道，王建昆和妹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到了11点半，王建昆才关了电视去对门找母亲和大舅。

两人眼睛都有点红，脸颊有泪水的痕迹，想来刚才聊到了之前的事情都有些伤心，特别是他们都没能见到外公外婆最后一面。

他俩去洗漱了下就出来带着王建昆和妹妹出门去吃饭，路过可以打电报的地方，母亲打了个电报到凤山报平安。

沿着江边走了10分钟左右，来到一个叫荔湾亭的饭店，这里可以看到很多讲粤语的人在里面吃饭。

服务员用粤语问大舅，大舅用普通话跟他说要找个包厢吃饭，服务员把他们一行人往楼上引。

原来楼上也是这家饭店的，有很多小包厢和几个大包厢。

舅舅点了粤菜里面比较经典的挂炉烧鹅，清蒸东星斑，文昌鸡，阿一鲍鱼，菠萝炒虾，白灼菜心，还有几样甜品。

每样都是三人没见过的，母亲也没见过，虽然口味偏淡，但是鲜味十足，对于刚吃饱没多久的四人来说，此时此刻停下筷子就是队喂的不尊重。

烧鹅肥嫩多汁，文昌鸡香，东星斑外表鲜红，肉又跟蒜瓣似的，鲍鱼更是鲜美无比，菠萝炒虾酸甜口可，最后吃点白灼菜心解腻。

大菜吃完几人才停下筷子，拿着勺子慢慢喝甜品。

“春香，建昆，味道怎么样？还吃得惯吧？”

“好好吃，晚上还能再吃吗舅舅？”

“晚上带你们去吃点别的。”

“舅舅，下午我能在招待所打电话去香港吗？”

“打去香港，你有认识的人在香港吗？”

“是的，我有个客户到香港了，是美国人，准备找我采购打火机卖去美国。”

“就是你前面说的那种打火机吗？你都能卖给美国客户了？你怎么联系上的，别不是坏人吧？”

“不是，舅舅放心，他原来是我们德兴铜矿线缆厂请的外国顾问，他们去年买的美国设备，设备公司派他来负责安装调试并指导。”

“那你怎么认识他的，他会说中文？”

“我去帮队里买电线凑巧认识的，他只会简单的几句打招呼的中文，我英语很好的，能跟他交流。”

“建昆没说谎，我跟你说过的，他从小就很聪明，中考考了全县第三，而且我也有教他一些英语口语，所以他能跟美国人对话是真的。”

“没想到咱们外甥这么厉害，学习好，还能学以致用，我回去跟招待所的人说下，你放心用，就是得注意点通话时间，打到香港电话费还是挺贵的。”

“好的，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很能挣钱的，彼得找我买打火机付的都是美元。”

“他会采购多少啊，不会就几百美元吧？”

“是好几万美元，我的打火机出口很贵的，这次他可能要采购差不多20多万美元的打火机。”

“你说多少？大外甥，你没骗我吧？”舅舅惊讶的站起来道。

“没有啊，前几天电报里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已经准备打款了，我打电话再去跟他确认下资金到账时间，到了我就通知队里准备打火机。”

“建昆，咱们先回去招待所聊吧，这里人多嘴杂，回去你好好跟我说下你们这个打火机的事情。”

于是一行四人快速把甜品喝完，舅舅还赶时间似的拦了出租车回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