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撸起袖子，面色冰冷：“你小子……找打是吧！”

于途抱着胸，靠在门框上，无所谓的耸耸肩：“来啊，我奉陪。刚刚经历了鬼门关一样的折磨，你体内都已经乱成一片了吧？你还有气力跟我打架吗？”

黑狗狠狠剜了一眼于途，冷哼一声，终究没有动手。

于途说的没错……

他现在体内空虚，就是一片废墟，确实根本没办法战斗。

都不需要于途这个层次的武者，现在的他，面对一个未入阶的武者，都可能打不过。

他只能逞强，狠狠撂下一句狠话：“等老子明天休养过来，再收拾你！无法无天了你还。”

黑狗之后无视于途，拖着沉重的双腿，去到冰箱，打开，拿出一瓶酒，“吨吨吨”一口气干光了。

于途忽然明白过来，黑狗爱喝酒的原因。

可能是为了缓解真气暴乱后的疼痛吧。

以及，麻醉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不用去想体内糟糕的情况。

“你是因为凝结气旋而失败了，身体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吗？”

于途平静的开口问道：“从你的实力来看，应该不是凝结一重气旋失败的，可能是在凝结三重气旋……不，甚至是在尝试将三个气旋融合成气海，突破20级关隘时，失败的……我猜的对么？”

从此前黑狗表现出的实力来看，于途非常确定，他是无比接近如意境的武者。

但是糟糕的体内真气，却又影响了他的实力发挥。

所以，于途才有所猜测，他原本的境界，大概率就是19-20级中间。

然后晋级失败，才导致他体内真气暴乱，三个气旋统统失控，在体内横冲直撞，致使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黑狗喝酒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萧瑟，不过被他很好的掩盖过去。

他装出一副不屑的态度，呵斥道：“你懂个屁！就一小屁孩，搁这儿瞎猜。懒得搭理你……”

他拿着啤酒，缓慢而艰难的回去沙发上，瘫在里面，一动不动，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动一下，其余时候跟个死人无异。

之后，于途无论再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又过了一会，沙发那边传来均匀的鼾声。

……

这两天，于途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练习如何掌握“柔劲”方面。

黑狗醒着的时候，指点了于途许多。

于途再次感叹，黑狗在结成气旋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而且细致，特别注重细节。

再加上黑狗的眼力也好，往往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于途的问题，把他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不过另一方面，黑狗又是个嘴臭的人，时常嫌弃于途，说话也多是嘲讽的语气。

于途倒是不在意，反而能感受到黑狗这种故意表现出来的面具下，却包含着对他的关切。

否则，黑狗也不会在于途的武道室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黑狗仿佛有一种伪装，装出冷漠、无情的样子，而他自己则是躲在那层外壳下，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于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那天晚上，黑狗由于体内真气暴乱，抱着自己抽搐无助的模样，是于途第一次见到他卸下伪装后的样子。

经过黑狗对于结成气旋深入浅出的讲解，于途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山江会让黑狗来教自己。

确实，虽然刘山江可能武境更高，但是他却没有在修行高级生命进化法的基础上，去结成气旋的经验。

高级生命进化法被研究出来没几年，只有从头修行的武者，才有足够的经验。

黑狗无疑是最适合的老师。

黑狗教导于途时，语气多有嘲讽，他这个人就是不愿意好好说话，于途也不惯着他，跟他顶嘴。

动手也不怂。

两人之间，不知不觉中，倒是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黑狗在于途面前，渐渐的，竟然也能够放松下来，不再是那样一副浑身带刺的样子了。

不过，于途最为好奇的一点，就是关于黑狗说的，突破关隘的三条路中，最后那条路线。

第一条，改修普通进化法，于途考虑都没考虑过，否掉；

第二条，掌握柔劲，于途已经开始在这么做了；

第三条，也就是黑狗选择的那条路线，他一直没说是什么。

于途各种打探口风，想从他嘴里挖出点关于第三条路的线索，结果黑狗学聪明了，死活不承认他说过有三条路线这件事。

甚至喝醉的时候，也能守口如瓶。

于途就很无奈。

如果知道了第三条路是什么，或许就能找到黑狗如此痛苦的原因。

而自己，作为一个朋友，或许可以帮助到他。

奈何，黑狗非常不配合。

在某一天晚上，于途又一次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后，这次，于途没有下楼。

半小时后，客厅安静下来。

于途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

第二天。

趁着黑狗又喝醉睡着的时候，于途去到一个空房间，拨打视频电话。

“嘟——嘟——嘟——”

片刻后，电话接起，手环投射的虚拟屏幕上，出现了生命进化局刘山江副局长的影像。

于途拥有刘山江的联系方式。

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像于途一样，有这个层级领导的联系方式的。

就算有，拨打电话，对方也不一定接听。

从这个角度，也能看出来，刘山江对于途有多么器重，几乎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刘山江看到于途就高兴：“最近修炼得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于途笑道：“我挺好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您看起来精神头也不错啊。上次给您送的龙血叶茶您喝着怎么样？”

“挺好喝！别说还挺养身的。”

“回头我给您再寄点。”

两人就像是长辈和孩子唠家常一样，闲聊了一会后。

刘山江道：“行了，别绕弯子了。我知道你打电话可不只是为了跟我闲聊，有什么事，说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拍了个马屁后，于途正色，说到主题：“刘叔，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您，关于黑狗哥的事……”

听到黑狗这个名字，刘山江脸上的笑容隐去，长长叹息一声：“他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完全没有。”

于途连忙否认：“黑狗大哥对我的指点非常有用，我学到了很多。刘叔，我特别感谢你，能让黑狗大哥到我这边来，指导我的修行。”

刘山江笑笑：“行了。他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么。不过，只要他能好好教你，我也就放心了。说实话，全国上下，在结成气旋这方面，经验最多的，可能就是他了。”

于途认同道：“我能感觉出来，黑狗大哥非常厉害。他指出我的每一个问题都一针见血，非常有用。”

“所以，你打电话来，是想问关于他的什么事？”

于途顿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然后把黑狗晚上会因为真气暴乱而痛苦无比的事，以及他跟自己说过的突破关隘三条路的事，跟刘山江副局长说了。

听完后，刘山江沉默。

“所以，”于途道：“刘叔，您知道黑狗大哥不跟我说的第三条路，是什么吗？”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

“我想知道黑狗大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助到他。”于途道。

刘山江叹息一声：“可是，知道的话，可能对你没有好处，反而还会害了你。”

“那我也想要知道！我会有自己的判断。”于途坚定道。

刘山江犹豫了一下。

显然，他的内心也陷入了天人交战。

过了一会后，他才道：“我可以告诉你，他说的第三条路线是什么，以及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可你要跟我保证一点，不要冒险，我不想你步他的后尘。”

于途道：“我不会冒险。做任何事情之前，我都会确保自己有充足的把握”

“好。我发你一个链接。”

于途在投射出来的第二个虚拟屏幕上面，打开刘山江发来的链接。

是一篇生命进化局的保密日志记录。

于途拥有刘山江特批的权限，才能够查阅。

日志标题是：

《刘光创法失败，体内经脉爆裂而亡》

仔细研读。

这篇日志所记录的是，一个名叫刘光的年轻人，修行了高级生命进化法后，尝试创造出一种特殊的修炼方法。

这种修炼方法，可以让所有修行高级生命进化法的武者，更容易结成气旋。

并且，极大的降低真气暴乱的危险。

换句话说，就是他一旦成功，那么高级生命进化法就拥有和普通进化法一样的晋升成功率，不仅不会对武道根基造成损害，而且还保留了高级生命进化法的优点：上限高，修行快。

如果刘光成功了，那么将是一大创举！

造福整个人类文明的创举！

他所创的修炼法，将会让人类文明诞生出更多强大的武者，守护人类文明。

但是——

他失败了。

他的想法固然好，但是激进的做法，以及不顾后果的尝试，却让真气倒行逆施，经脉爆裂，救治不能，年纪轻轻就告别了人世间。

这篇日志，详细记录了刘光的创法思路，以及尝试过程。

在日志最后，记录了一段刘光生前，在日记里写下的话：

“我知道创法的危险，可能会付出我的生命。”

“但是，面对墟境的威胁，如果人类文明不尽快强大起来，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灭亡。”

“弱小就要挨打，适者生存，这不是蓝星的规则，而是整个宇宙的规则。”

“创法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我见过太多创法失败的前辈，虽保住了生命，却成为了废人。”

“我创法，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只是为了突破关隘的话，我可以选择危险程度更低的方式。”

“但是，我想为人类文明做点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如果我怕死，不去尝试的话，那么高级生命进化法的完善，或许就永远不会完成。”

“可是一旦我成功了，不仅可以拯救那些因为创法失败、而体内真气暴乱的武者，让他们可以重新修炼，更是能给整个人类文明做出贡献！”

“所以，在尝试创法前，我会把我所有的研究，都整理成资料，上传生命进化局的资料库中。”

“这样，即便我失败了，可能会死掉，后来的年轻武者，也想要尝试创法的话，就可以参考我的资料，总结经验教训，避免走弯路。”

“我成功了，固然好。”

“我失败了，也希望自己死的有价值。”

“愿人类文明薪火长存。”

读完后，于途颇有感触。

无论在任何年代，当民族陷入危难之中时，就会有英雄人物挺身而出，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些人的心中，着眼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民族，国家，乃至整个人类文明。

不过，于途不解：

“这篇日志跟黑狗大哥有什么关系？”

刘山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黑狗的本名……叫做刘明。”

于途一愣，随即反映了过来：“刘光，刘明……他们俩是兄弟？！”

刘山江点点头，声音怅然：

“刘光和刘明……不仅是亲兄弟，而是双胞胎。”

“哥哥刘光，从小就展露出了超高的武道天赋！所有见证了他成长的人，都断定他未来有晋升造化武者的可能，前途无量。”

“弟弟刘明……武道天赋差了一些，但那也是相比于他的哥哥来说，算是差的。”

“后来，他们兄弟都长大了，刘光苦心研究高级生命进化法的完善方法，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想要降低高级进化法突破关隘的失败概率，造福人类文明。”

“刘明则是参军去了，在战场和墟境生物生死搏杀，屡建战功。”

“黑狗，就是他在军队中的代号。”

“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篇日志。刘光创法失败，不幸殒命。”

“弟弟刘明得知这个消息后，不顾阻拦，回来要继承哥哥的意志，继续创法。”

“但是，他也失败了……”

“还好保住了性命。”

“你现在看到他的样子，就是创法失败的结果。他体内的真气暴乱，很难受他控制。稍微动用实力，就可能遭其反噬。并且还要时时承受真气蚀骨侵髓的痛苦……”

于途默然。

刘山江短短几句，就道尽了两个人的人生。

不胜唏嘘。

刘山江眼眶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没让眼泪流下来，尽力掩饰住自己此刻心中哀痛的情绪。

刘光……

每每想到他，刘山江就控制不住心中的伤痛。

于途并未察觉到刘山江情绪上的异样。

他问道：“黑狗大哥体内暴乱的真气，不能恢复正常了吗？”

刘山江收敛好情绪，道：“目前来看，不能。”

“那他以后会怎样？”于途追问。

刘山江道：“他的武境会逐步跌落，体内真气消散，对经脉的伤害无法逆转。再过一两年，他的武境就会跌至1级。不……或许比1级还要弱，因为任何体力活动他都无法参加。算是一个……废人。”

说到“废人”两个字时，刘山江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于途终于明白了，黑狗如此颓废的原因。

他每日承受着蚀骨侵髓的痛苦，眼睁睁看着武境一点点跌落，却无法阻止，沦为废人……

曾经，他是战场上纵横捭阖的战士。

如今，稍微动用气力，就会引发反噬，痛不欲生，只能告别战场，终日以酒精麻痹自己。

这种痛苦，若非当事人，谁都不会理解吧。

于途看向刘山江的眼睛，认真道：“刘叔，能把刘光前辈的创法资料，发给我一份吗？”

刘山江皱起眉头，严厉道：“孩子，你想干什么？别做傻事。已经有这么多前车之鉴了，你不要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于途道：“我只是看看，又没说我一定要创法。我想知道，刘光前辈的创法思路，以及他都做过什么尝试。我相信，这会对我突破一重气旋的关隘，非常有帮助。”

刘山江摇头：“不行。这还是太危险了……”

于途坚持道：“请您相信我。您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危险的事情，我会避免去做。而且，您忘了么，国家让我们修行高级生命进化法，本就有希望我们能完善这门功法的意思在。”

“话虽如此，但是……”

刘山江看着于途的眼睛，于途目光没有躲闪，很坚定。刘山江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只是作为参考，不会轻易冒险？”

“是的。”

“好吧……”

刘山江犹豫过后，操作一番，传给了于途一份资料。

“这里面是刘光刘明两兄弟的研究资料，注意，这是绝对机密，不可外传。资料有检测功能，一旦传出，会自动销毁。”

“我明白的，绝不外传，刘叔，您放心。”

之后，电话挂断。

刘山江的办公室里，他坐在椅子里，怔怔愣神了许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刘山江回过神来。

接听，是苏静局长打来的。

苏静单刀直入：“老刘，刚才资料库提示，你把刘光和刘明两兄弟的创法研究资料，发给于途了？”

刘山江没有隐瞒：“是。”

“你疯了么！”苏静呵斥，语气罕见的严厉：“你会害了那个孩子！”

“可是，他坚持要看，他认为，对突破一重气旋关隘有所帮助……”

苏静打断：“我就问你，若于途因为尝试创法，而武道根基损毁，甚至殒命……你负责么？！”

刘山江道：“我会负责。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承担。”

苏静语气一滞，气道：“老刘啊老刘，你这件事做得太草率了！刘光和刘明的前车之鉴，我以为你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他们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刘光和刘明，正是刘山江的两个儿子。

一个因创法失败失去生命，一个因创法失败而沦为废人。

刘山江平静道：“苏局，于途已经创造过太多次奇迹，所以这次，我想再相信一次。”

“而且，他跟我保证了，不会轻易涉险，而是要总结刘光刘明的经验教训，再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以我对于途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我愿意相信他。”

“如果，因为我交给了于途这份资料，他出现了任何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

苏静怔然。

一名副局长，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这个级别的保证，已经是最顶级的保证了。

苏静听出了刘山江的决然。

她叹息一声：“老刘，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有没有私心，觉得于途如果能创法成功，就能把你的儿子刘明给救回来……”

“我绝无此心。”刘山江神眼清澈明亮：“如果于途真的能够创法成功，那么这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的幸事。至于刘明如何，在这种巨大的成果面前，根本无足轻重，也不是我所考虑的。”

苏静相信刘山江的话。

国家成立了生命进化局，推动整个华夏文明进化，选取的领导者，都是有大担当，大格局，大智慧的人。

刘山江若是想要为己谋私利，治愈刘明，早就有权力，动用各种手段，去执行了。

可他没有。

所以苏静相信他，也是出于这么多年，对刘山江品格的信任。

挂断电话前。

苏静道：“老刘，看好于途，别让他出危险了。”

刘山江郑重道：“我会的。”

……

时间往前推移一些。

于途刚刚挂断和刘山江的通话，眼角余光忽然扫到，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隙，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斜斜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

只从露出来的人影轮廓，于途就认出来，那是刘明，也就是黑狗。

他什么时候上来二楼的？

还把关上的门给打开了。

他不是醉倒了在睡觉么？

他听到了多少自己跟刘山江副局长的谈话？

黑狗把半掩的门推开，手里提着酒瓶，淡淡道：“你还真把资料要到手了啊……臭小子，你还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