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一行人在马鹿寨中受到了极为隆重的款待。
寨子中,烧起篝火。
男女老少围着火把载歌载舞。
而且……
几乎从未醉过的陈玉楼,穿越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两百多号人,前前后后的敬酒。
就算再怎么海量还扛不住。
但,不得不说,酒这东西真是拉近关系最快的捷径。
之后几天,那些原本对他们还抱有戒备的山民,已经彻底接纳了他们的存在。
尤其是乌洛那几个狩猎队的年轻人。
和昆仑、老洋人,张云桥等人更是打成了一团。
其中甚至还有袁洪。
它在船上都快闷疯了。
没想到到了马鹿寨,反而像是回了家,那些山民对它的态度极为友善。
陈玉楼一开始也不懂。
之后,找了个机会问了下乌洛才明白。
原来佤族自称布饶克,即洞民的意思,传说佤族先祖原本生活在葫芦洞中,是在一头猿猴的指引下,才走出洞窟。
自此扎根在山林之中。
因为这个缘故。
他们才会对猿猴有着天然的好感。
而他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只是嘱咐袁洪,在人前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要不然,以马鹿寨的佤人性格,绝对会将它视为鬼神的化身。
到时候再想走。
怕是就难了。
本来还无所谓的袁洪,一听这话,哪还敢不听?
如今的它,已经得到了玄道服气筑基功的修行之法,又有陈玉楼指点,境界一日千里。
比起当初在白猿洞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倍。
它反正是打死都不想再留在山里了。
担心自己会不小心露馅。
袁洪干脆闭关不出。
打算在进山之前,一口气突破炼气关。
不仅是它,其余人也感受到了压力,纷纷趁着休整的机会,暗暗提升实力。
其中,花灵终究还是胜了袁洪半步,成功引气入体,内视希夷。
成为鹧鸪哨后,第二个练成筑基功的人。
红姑娘紧随其后。
在路上时,她就已经能够在十息之内入定。
如今就差一个契机。
老洋人则是闷声不响,也渐渐摸到了门槛。
鹧鸪哨一如既往,整天闭门不出,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修行练气。
在陈家庄,受到陈玉楼指点,对他而言,就如在茫茫夜色中点燃了一盏明灯。
而今。
他距离养气关已经临门一脚。
只要捅破窗户纸,便能更进一步。
比起他们,昼夜不断的苦修,陈玉楼似乎才是最安逸的一个。
不是和西古进山采药。
就是跟着乌洛等人,在寨子四周闲逛。
但谁也想不到,反而是他精进最快。
红姑娘和鹧鸪哨苦寻而不得的奇迹,对他而言,似乎唾手可得。
当夜在龙摩爷。
魔巴西古骨占,引来大鬼窥探的那一刻。
那股无形的诡异压迫感,就如一把刀,硬生生破开了他停滞许久的瓶颈。
而今的他,已经炼出神识。
这几天,之所以一直来往于遮龙山中,自然不是真的为了闲逛散心。
一个是为了踩盘子。
身为倒斗行中人,凡是下斗之前,都要做到对古墓大藏四周了如指掌。
他手中的人皮地图,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的古物。
沧海桑田,地势变化极大。
用眼睛去丈量比对,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另外一个,他也是为了试验心中的一个猜测。
对炼气关第四步,为何如此上心?
就是因为虫谷不同他处。
一旦进入其中,磁场紊乱,风水地势彻底不能用常理推断。
别说是他。
就算是张三链子重新活过来。
在虫谷中,也无法借助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精准寻龙点穴。
风水陵谱、生克制化皆是无用。
这种情况下,想要辨别方向,只有一种手段。
那就是借助于夜眼和神识。
他这几天不断琢磨着,将神识融入夜眼,尝试能不能破开遮龙山的磁场大阵。
说实话。
结果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至少寨子附近的瘴气,已经无法影响到他。
至于虫谷之中,常年不散的毒瘴,他还不曾试过,想来有佤寨的宝药,也应该不成问题。
转眼。
到了第五天头上。
采药后便进入龙摩爷竹楼中的西古终于再次现身。
魔巴亦是巫医。
只不过在马鹿寨中,被称作草医而已。
那些山中草药,在他手中,已经变成了一颗颗名为‘草古’的药丸。
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刺鼻味道。
按照他的说法,吞下草古后,便能够抵御毒瘴侵袭,但效果大概只能维持半个钟头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既定的时间内,横穿虫谷,进入溪谷,否则到时候就是梅吉大鬼降临,也无法救回。
六七十岁的人。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他们赶制出这批草古。
几乎连着几天不眠不休。
陈玉楼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原本想着留下一些钱。
但被西古拒绝了。
最后也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说马鹿寨世代传闻,在虫谷深处的天坑之内,生长着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不死草’。
如果他们有机会进入的话。
希望陈玉楼能为寨子采回几株。
马鹿寨虽然算是周围几个寨子中比较大的。
但佤族和傣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尤其是距离最近的勐腊寨。
两个寨子常年厮杀。
乌洛那些年轻人,既要狩猎,又要打仗,难免会有失手被杀的时候、
而在马鹿寨的古老传言中。
只要头没被对方摘掉。
吞下不死草,就能够转危为安,死而复生。
陈玉楼虽然对他所言实在难以置信。
真要有起死回生的草药。
至少也是仙药级别。
岂不是有大妖镇守?
寻常人哪里有资格窥探!
但西古说的信誓旦旦,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认真记下不死药的样子后,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西古说钱财对他们无用。
陈玉楼特地发动那些盗众,借着常胜山在器械上的成就,帮着山民改良农具、炼铁、弓箭之物。
甚至特地找了几个懂得种田的伙计。
手把手教授他们种植农作物。
而不必像以前那样,靠山吃山,或者刀耕火种。
对那些山民来说,这些无疑会给他们带去难以想象的好处。
隔天一早。
寨子门口。
西古、托格,以及闻讯赶来的山民,男女老少几乎全来相送。
他们待的时间虽然少,但彼此间关系融洽。
“你们是阿公之后。”
“按理说,无论如何,我也应该送你们入虫谷。”
“只是……身为马鹿寨魔巴,我的一切都是鬼神赐予,实在无法跟随你们去往神弃之地。”
西古一脸愧疚的解释着。
“秋达言重了。”
“您已经做的够多,陈某感激不尽。”
不说他让乌洛等人护送。
仅仅是能够破除毒瘴的草古,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无价之宝。
再说,西古都已经年近古稀,身体孱弱,腿脚不便,这段时间他们这么多人又在寨子里叨扰借宿。
陈玉楼又怎么还会贪心?
“达那,祝福你们好运,大鬼一定会庇护你们安然归来!”
“多谢秋达!”
陈玉楼抱拳,冲着西古和托格一一道谢。
遮龙山密林环绕,马匹根本无法穿行,这些天还得将那些马暂时寄养在马鹿寨中。
告别过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再不耽误,在乌洛几人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雪峰的方向而去。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
陈玉楼计算过,寨子距离虫谷,大概有十多里路。
但穿山越岭根本不能用常理而论。
而且,一路上大概还会穿过两个寨子。
其中一个还是与马鹿寨有着死仇的勐腊寨。
为了不拖累行程。
他们打算绕路而行。
所以,看似短短十多里路,花了足足六七个小时,才终于抵达虫谷之外。
留下一行人就地休整,补充食物和水源后。
陈玉楼、鹧鸪哨、昆仑几人,则是跟随乌洛一路爬上了一座矮坡。
越是靠近雪山。
温度就越低。
一路上他们甚至能够见到零星的雪。
乌洛说那是雪崩后遗留下来。
山里昼夜温差极大,原始丛林中又是古树密闭,阳光都无法照射到每一处。
所以,那些冰雪往往能够存在很长时间,才渐渐融化。
但……
此刻一行人翻过山坡。
看到的却是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雪山和密林之间,是同一片低矮的谷地,没有多少草木,自山下横穿而过。
要只是如此。
他们也不会如此惊叹。
在谷地上方的半空中。
笼罩着厚厚一重白色雾气。
就像是天上的云,尽数落到了此处,浓郁到连谷地后方藏着什么都看不清。
“这就是虫谷!”
“在我们佤寨里,又称之为魔谷……魔鬼掌控的地方。”
乌洛脸色凝重,沉声解释道。
虽然他已经来过许多回。
但每一次看到这座被云雾笼罩的山谷,仍旧难掩心中震撼。
佤族神话中,木依吉是创造一切的神灵,莫嵬神是佤族祖先的化身,至于梅吉大鬼则是寨子的守护山神。
但无论木依吉、莫嵬神还是大鬼。
都不止一次的提醒过。
让寨子的人,不要进入虫谷深处,那里住着的魔鬼,以人的灵魂为食。
一旦进入其中,就只能成为魔鬼的痋引,再无法得到鬼神的庇护。
“这就是毒瘴?!”
对他一番话,陈玉楼仿若未闻。
只是怔怔的看着那片厚重的白雾,脸色间满是震撼。
他总算明白。
为何原著之中,就是经验老到的卸岭魁首也会失手。
如此厚重的毒瘴。
别说是人,就是一头大象,怕是都撑不过一分钟。
“乌洛,这些白瘴一直存在吗,难道就不会消失?”
红姑娘一脸惊叹。
失神了好一会,才下意识朝乌洛问道。
“会消失,不过……”
乌洛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语,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夹着土话一起说。
“不过什么?”
这会几个人都已经收回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
“不过,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这些毒瘴,只有每年冬季几天,极寒之际,才会短暂消散……”
冬季极寒?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陈玉楼心头一动,瞬间反应过来。
虫谷中的毒瘴,其实并非天然存在。
而是献王那老小子借助于无数以计的冤魂死气,再通过霍氏不死虫的躯体,源源不断释放而出。
这才能维系千年,终年不散。
霍氏不死虫,生命力惊人,几乎毫无缺点。
而极寒之际,恰好是它陷入沉眠的时候,雾气自然会消散。
“你们真的要去么?”
看着几人陷入沉思,却唯独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乌洛忍不住道。
实际上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
“当然。”
“都到了这,难道还会空手而归的道理?”
陈玉楼耸了耸肩膀,又看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鹧鸪哨。
“道兄,你说呢?”
鹧鸪哨明显有些神游天外,甚至都没听到他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以至于,乌洛、昆仑和红姑娘都没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异样。
此刻的他内心犹如大江翻涌。
不知道为什么。
靠近虫谷的那一刻。
他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他。
但当鹧鸪哨细细去查探时,那感觉又瞬间消失一空。
“那……要不要我护着你们?”
见状,乌洛咬了咬牙,眼神里露出一丝决然。
即便族长和魔巴,从小就告诫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进入虫谷。
但眼下,总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乌洛,多谢你的好意。”
“但,寨子里的人还在等着你回去。”
“回去吧,等我们这边结束,就去马鹿寨找你。”
听到他这话,陈玉楼几人都是一阵感动。
这可不是勇敢与否,而是族中自古流传下来的禁忌。
他能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
陈玉楼拍了下他肩膀笑着摇摇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看他还要张口,陈玉楼直接打断。
随后朝后招呼了一声。
已经休息好的盗众,再不迟疑,纷纷拿出草古一口吞下,又系好黑布蒙面,背上装备,大步翻越山坡而来。
“回去吧。”
等队伍上山,陈玉楼几人也不耽误,纷纷吞下草古。
挥手告别乌洛一行人。
浩浩荡荡往虫谷深处赶去。
不到两里路。
却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
所有人,连同陈玉楼在内,被黑布蒙住的脸上都是凝重万分。
越是靠近。
那股刺鼻难闻的毒腥味便越发浓郁。
只是……
当进入虫谷,白雾飘来的一刹那。
一帮人却发现浑身清凉,并未出现皮肤溃烂的可怕一幕。
“草药有用。”
“快……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虫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