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殿殿主这句话。

并非当众说出来，而是选择了传音。

陆沉没有回答，这里面耐人寻味的意思，让他不得不思忖起来。

“你无需现在回答老夫。”

“养生殿遍布大齐皇朝，但执掌它的养生主，距离此地数万里之遥，你要拜师，需要让一位天级养生殿殿主带你过去，只是如今形势......”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

似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才再次说道：“你若仅仅是资质逆天，倒也好说，他们会费劲心思收你为宗门弟子，但神意图与易形真解，这几大势力是不会任由它被其中一家得到，那是关乎宗门根基强大的底蕴。”

秦殿主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沉又何尝不知道。

百形起步的神意图，后面的千形，乃至万形，皆为完整的传承之路，每道神意图都有相应真解，可以说武道易形一途，最为强大的源根就在通天塔内。

无论通天塔在哪个宗门。

不出百年，那个宗门实力必然会断崖式上升，把其它势力压在脚下。

这是问题的最终结症。

那些宗门高层，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东西，落在其他人手里，如今看似剑拔弩张，但实则真正的杀机，只要他没有立刻选择一个道宗，始终不会真正浮出水面。

只是这种时间不会维持太久。

各大道宗真正的大人物到来之后，大概率会爆发宗师层次的厮杀。

秦殿主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告知出来后，就没了下文。

两天时间过去。

八大道宗的弟子一批接着一批离开青州。

陆沉被他们安排在主峰宫殿。

几位高层皆在这里驻守，一来为了看守，二来各自防备，怕一时不察人就被带走了。

其中上清宗是众人着重防范的对象。

“诸位何须如此，不若让小友入我上清宗，通天塔到时候就如日月观一样，各家皆能领弟子前来万仞山参悟。”

山羊胡老者旁边，坐着两位较为年轻的男女。

其身上气息磅礴无比，生机旺盛。

“通天塔跟日月道观不一样，它虽是日观开启的信物，但其内的神意图乃至真解，都无需特定时间开启，入你上清宗，最大的受益者还不是你们。”

“那通天塔为何不能在我等各自宗门，你上清宗需要时，再领弟子前来参悟。”

“此事若无一个可行方案，于八大道宗而言，恐怕是一场祸事，我们总归不能因为通天塔，各自相互征伐吧。”

“哼，自古机缘造化强者居之。”

“尔等要么厮杀个天昏地暗，要么一如数千年前，毁掉真解谁都得不到，自然不会有什么纷争，否则你看看自己家那些老家伙，会不会就此罢手。”

数道反驳的声音当即响起。

众人谁也不服谁，言辞激烈的争论。

大殿下方，陆沉与各大道宗，尚未离去的弟子呆在一起。

他听着这些谈论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几大道宗不可能会放开手脚相互厮杀，最大的可能就是毁去通天塔，保证尽量的平衡。

“如此情况，便是有想要死保我的宗门，恐怕也无法抵抗其它几家。”

陆沉眼神晦涩。

他有心想要询问养生殿的殿主。

但一想到传音有可能会被截取，不得不按耐住心思。

“陈兄天赋惊人，不知道你打算拜入哪家宗门，以你的资质，以及通天塔的表现，无论拜入哪一个宗门，最低都能位列真传。”

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他眼中真气流动，早已迈入通脉境界，并非先前谷内闯塔的弟子。

此时开口询问，不少人侧目看过来。

陆沉淡淡道：“兄台如此上心，不若跟你的长辈举荐我如何，我也正苦恼加入哪一家宗门，若是兄台举荐，我必然不会推辞。”

言罢。

那人脸上笑容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陆沉见状，便不再看他。

还能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各家的精锐子弟，自然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

青年询问，无非是存有试探之意。

“陈师弟天赋无人能及，若寻常时期，各家祖师说不定都要出面收徒。”

“只是如今......”

一道叹息传来。

陆沉微微抬起眼帘，发现两道身影，正走向自己这里。

一个是身高七尺，气质温婉的姑娘，双臂看上去比寻常人要长一些，一个则是身穿道袍的道姑，年纪同样不大。

“清寒曾受金阳师叔的恩惠，此番前来青州，原是要为碧水宫解困......”

她为陆沉带来一些消息。

言称金阳带着部分亲传弟子，来到上清宗求救。

其父感念金阳当年的恩惠，虽不能把他们带入上清宗，但也为其放开了一些区域，庇护他们在上清宗山门下生存。

“我们这几日也要返回宗门了。”

“不知陈师弟，是否有话要带给金阳师叔他们，清寒可以代为传话。”顾清寒轻声道。

一旁的道姑原本脸上还带着惧色，只是听到这些话。

眼中顿时露出怜悯之色。

她这几日听到很多，知道眼前这人，大概率会凶多吉少，各宗或许会因为争夺通天塔展开一场搏杀，但更多的可能，是选择让通天塔再次沉寂。

避免各家的争斗死伤。

陆沉拱手行礼，先是道谢一番，旋即迟疑道：“不知顾师姐可否带我碧水宫的弟子离开。”

“陈师弟，抱歉。”

顾清寒神色暗淡道：“此事镇南王府插手，若是上清宗出言庇护，应该可以让碧水宫远离庙堂纷争的漩涡，只是我顾家一脉，在上清宗内人言轻微。”

“我此番下山，虽是祖师让我了断因果，可终究无法全凭自己做主。”

她看向宫殿那几位上清宗的高层，微微摇头。

“那便请顾师姐勿要将此事，告知金阳长老他们，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跟他们说。”

顾清寒闻言，点了点头。

陆沉见状，又继续道：“顾师姐返回宗门的途中，若是可以，还请帮我寻找一下我师父姬万海，他数月前在永灵山脉失去踪迹，若能帮我找到他带回上清宗，我日后必有厚报。”

此言一出，周围人群不由瞠目结舌。

就连上方那山羊胡老者，也不由嘴角抽搐。

这人说话太直接，完全不在意镇南王府的呼延岳，像是没有经过考量就说出来的话语。

顾清寒神色微微一怔。

旋即抿嘴答应。

“于上清宗势力范围内的那些碧水宫弟子，陈师弟亦无需担心，清寒会尽量让他们都得以拜入上清宗。”

“陈某在此谢过。”

“陈师弟无需如此，金阳师叔除却他的得意弟子，提及最多的便是你，而且家父大半年前，曾经应金阳师叔邀请过来了一趟碧水宫，亲眼目睹过你的资质，若是当时能说服祖师......”

顾清寒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

原本她对这个通天塔守塔者，仅仅只是惊讶，好奇居多。

但前两日陆沉亲口说出，自己是碧水宫弟子后，顾清寒当时就愣住了。

如今再想到当初自家父亲所言。

只得暗中感慨命理一道，真非人能改变。

若当时祖师应允一个真传之位，陈师弟恐怕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上清宗也能多出一位千古无一的天骄了。

她想到这里，从衣袖中捻出一张泛黄符箓。

“此符箓并无特殊作用，仅仅是上清宗趋吉避凶的平安符，希望陈师弟能逢凶化吉。”

一旁的道姑看到这张符箓，猛地瞪大双眼，张口欲要说话。

顾清寒当即以眼神制止了她。

‘咔嚓’

宫殿上方的山羊胡老者，手里茶杯微不可查的蔓延出一道裂痕，其嘴角疯狂抽搐起来。

“小子，你尚未拜入我上清宗，可不能胡乱接受本门弟子的东西。”

他神色不善的看向陆沉。

陆沉脸上表情如常，心中一动，将符箓接过。

泛黄纸张，以朱砂画符，其内一股令人心安的厚重真罡涌动，似只要以内劲触动符箓禁制，就能释放其中真罡护体。

这竟是一张护身符。

而且里面的真罡，虽比不上雷罡可怕，但那种品质显然不是他现在的境界可比。

不难猜出，这张符箓，必然是出自宗师之手。

“多谢顾师姐相赠。”

陆沉郑重道谢。

这份礼，足以能让他在这群人面前，大大提高了保命可能。

金钟护体能否防御住换血境的高手，他心里并无把握，但这一张出自宗师之手的符箓，必然能在这些堪称准宗师的手下，短时间内护住自己性命。

不可谓不贵重。

“陈师弟无需如此，若当年不是金阳师叔舍命相救，哪有清寒今日站在这里的机会。”

顾清寒微微一笑，转身带着道姑离开宫殿。

她旁边身着道袍的姑娘很是不解。

“师姐，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做的，毕竟偿还恩情，你顾家早就做到了，金阳师叔跟他的弟子相安无事就好，你何须如此固执。”

“况且你都已经答应帮他寻找师父，即便无法解救碧水宫，你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主峰外的天穹灰暗。

狂风夹杂着细雨，卷起地上枯叶。

顾清寒抬头看着被云海遮蔽的两轮大日，轻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命定，我此番不过是顺道而为罢了。”

“师妹你修持道术，更应该多看看这四季轮换，风起云涌代表不了什么。”

“春夏轮转，又岂非风雨能决定。”

......

宫殿内。

大多数弟子目露异色的看着陆沉。

不过倒也没人再凑过来。

毕竟从那几位高层的谈论推测来看，最终结果显然不会太好。

没必要去交涉了。

一些被堵在塔外，遭受过碾压的弟子，此时心中甚至有一种扭曲的畅快之意。

“师弟，你模样变了好多。”

周景恒走了过来，近距离打量着自己师弟。

陆沉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踏入易形时，重塑过体魄，故此跟先前的模样有些变化。”

“重塑体魄，确实会这样。”

周景恒叹了叹气，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师父以前留给你的信，原本是交由一位真传师兄保管，只是后来那位师兄出事，才将信件托付于我。”

陆沉接过，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周景恒见状，便坐到一旁，没有打扰陆沉。

“居然是给我留的后手？”

陆沉看到前面的字，当即眉头一挑。

信件开头说了周景恒不愿出青州的事，后面便是呵斥他闭关不看时日，而后又是将宗门安顿的幽州，各个注意细节一一说明，让其过来时不要张扬。

“这信应该是在刚撤离不久所写。”

他眉头舒展，继续看下去。

信中提及青州局势，镇南王府极有可能要动手，就让他出关后，尽量迅速离开青州过往幽州，还把青州内各方势力的高层详细实力，一一细说了遍。

其中玄冰谷被姬万海特意标注，认为该势力内应该有一位炼脏境高手。

让陆沉遇到玄冰谷的人要小心应对。

信得最后几页，姬万海则是说出当初，为何动了收他为记名弟子的心思。

“埋骨地守门的三阶妖魔，并非死物，准确来说是一具可以人为操纵的傀儡，若碧水宫能操纵此物，宗门底蕴即便比八大道宗差，但也不会比其它宗门弱。”

“三阶妖魔，实力比肩传说当中的宗师。”

“但宗门想要操纵这么一具傀儡，于碧水宫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便是三阶妖魔气息泄露，也非寻常人能承受，故此老夫每次广招门徒，以此为最后考核，便是在寻找能不惧这种气息的武者。”

“毕竟一具能操纵的三阶妖魔，足以令人疯狂，便是以无数人生命堆砌，也需要堆砌出来的底蕴，有此物在，除却八大道宗，其余任何宗门碧水宫也不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夫尚未来得及尝试，便得到了传承，碧水宫更是被镇南王府盯上。”

“万幸的是，那人手札中有记载，妖魔乃他亲手炼制，驱动之法便在传承之内，但即便拥有此法，不达那个境界，依然有极大被妖邪气息侵蚀的风险。”